第85节
恶少笑道:“李兄可真够谨慎,三十文能有多少,一把就输光了?也罢,就借你三十文好了。”当下写好字据,借出银两。李申筹得赌资,继续赌博。整个下午下来,输了又借,借了又输,欠下三千文铜板,无力偿还,满心抑郁,怅然回家。
恶少催逼得紧,翻脸不认人,日日上门讨钱,强行抓走妻子,说是用她抵债,如此这般,强占了娇妻,日夜淫.辱。
李申不服,上门申诉。恶少指使家丁,将他捆绑,强行拖拽,针刺鞭打,百般欺压,正欲逼他签下“无悔书”,自愿将妻子奉送,恰好崔猛自此路过,一一瞧在眼里。
第四百五十二章 崔猛(二)
却说李申受欺,崔猛亲眼目睹。众家丁如此残暴,激发了英雄肝胆,气涌如山,鞭马上前,正欲解救。母亲怕他惹祸,赶紧制止,隔帘说道:“住手!老毛病又犯了?”
崔猛不得已,恨恨而罢。奔丧归来,不语不食,妻子跟他说话,也不搭理。这一晚和衣上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忽然间一跃而起,出门离去,良久方归。
次日早起,仆人来报:昨晚发生命案,恶少一家老小,悉数被杀,剖腹挖心,肠流满地。李申妻子连带倒霉,亦遭击毙,裸尸床下,可怜一缕香魂,灰飞烟灭。
崔母闻言叹息:“红颜薄命。小娘子命苦,先遭恶少淫辱,又被歹人杀害,可惜,可惜。”
崔猛怒气填膺,叫道:“这等水性女子,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可惜?如果真是三贞九烈,当初受辱时,就该自刎,既保清白,又全名节!”
崔母闻言,不再言语,内心却不免怀疑:我儿如此激动,莫非他竟是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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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少被杀,县令立案调查,私下揣测:恶少与李申有夺妻之恨,他妻子被人侮辱,自己戴了绿帽,自然生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杀恶少,再杀发妻,是了,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当即发下文书:即刻捉拿李申归案。一番拷打,拒不认罪。县令本是狠人,心肠刚硬,兼又愚蠢自大,既已认定李申行凶,一条道走到黑,日日折磨,总之是不折手段,非要他认罪不可。
李申惨受酷刑,皮开肉绽,腿骨外露,实在难熬。
迫不得已,屈打成招。县令命他画押,当场结案:李申杀人行凶,按律当斩,暂且收监,等候朝廷复核。
崔猛闻讯,内心忐忑,寝食难安。不久后老母病重,撒手人寰。崔猛办完丧事,跟妻子说:“杀恶少者,我也。前因老母在世,不敢泄露。如今大事已了,岂能自己犯罪,连累旁人遭殃?我这就去自首,一命换一命。”妻子百般挽留,崔猛不听,绝尘而去,至县衙击鼓,叫道:“杀人者在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县令升堂问案,左右为难,找来李申,问道:“你二人到底谁是凶手?”
李申道:“是我。”
崔猛叫道:“不对,是我。”彼此争执,抢着认罪。
李申并未杀人,何以甘愿认罪?
原来李申为人义气,颇具血性。当初妻子被抓,已与恶少结下深仇,只是人小力弱,无法报复。崔猛.挺身而出,手刃歹徒,好生感激。一入公堂,便已下定决心:所有罪名,自己一力承担,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恩公入狱。
县令大怒,斥道:“混账!公堂之上,岂同儿戏?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李申,我来问你,你说自己是凶手,那么作案之时,用的是哪类凶器?”
李申不假思索,随口道:“用的是菜刀。”
崔猛摇头道:“不对,凶器是牛耳尖刀,我自己随身携带,不会记错。”
县令一愣,寻思:“不错,确实是牛耳尖刀。”心中明了,提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来啊,将崔猛收押下狱,等候处理。至于李申,信口扯谎,欺瞒本官,重责二十大板,放他回家。”
案情就此了结。
不久后,刑部赵侍郎莅临县衙,翻阅卷宗,见死囚名单上录有崔猛名字,吃了一惊,当即屏退左右,独自接见崔猛。原来赵侍郎不是别人,正是僧哥。兄弟见面,悲喜交加。
僧哥问道:“哥哥所犯何罪,受此重罚?”崔猛一一说了。
僧哥沉吟道:“事已至此,我不能眼看着哥哥送命,容我打点关节,设法疏通。”仍将崔猛收监,嘱咐狱卒:好生善待,不可用刑。
数日后,刑部文书下达:崔猛误伤人命,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充军云南,无须处斩。
于是乎,崔猛发配南疆,改服劳役。尔后赦免无罪,放归故里。那自是僧哥出力,左右斡旋之故。
第四百五十三章 崔猛(三)
自云南归来,崔猛收敛性情,力改前非,每视臂上刺痕,怆然流泪。李申为求报恩,常随左右,不肯离去。崔猛赠予银两,一概不受,独爱技击之术,常向崔猛请教,悉心钻研,积有数月,身手敏捷,各类兵器,无一不精。
崔猛厚加笼络,替他购田娶妻,引为知己。
城中有监生姓王,家境富裕,四方无赖之辈,不仁之徒,出入其门。这帮匪徒,抢.劫勒索,无恶不作,县城百姓,无不受欺,也有人不从反抗,不出数日,定然横尸荒野,一命呜呼。
王监生有子淫暴,跟父亲一般,混账惹厌,家有一婶,守寡多年,父子二人贪恋美色,常自奸.淫。妻子仇氏,性情耿直,常劝王某从善,王监生不听,一怒之下,将妻子勒死。
妻子哥哥姓万,前往官府告状,替妹妹伸冤,县令收取贿赂,倒打一耙,反将万某一顿痛打,责他诬赖好人。万某愤恨难平,只得向崔猛求助。
凑巧崔猛外出,李申负责接待,善言相劝,将万某送走,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数日后,家中来客,刚好仆人不在,没人倒茶,崔猛也没多想,吩咐李申:“劳你驾,斟碗茶水。”
李申怫然不悦,怒道:“你我平辈论交,昔日发配云南,替你照料家小,何等义气?转眼不过数日,竟将我当做下人使唤,实在可恶。姓李的堂堂男儿,岂是下等小厮?要我斟茶倒水,对不起,爱莫能助!”语毕,恨恨出门。
崔猛给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满脑雾水,寻思:“我这位把弟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吗发火?”心知李申向来机智,此次动怒,必有缘故,只是一时参详不透,好生懊恼。
又过数日,崔猛在家午睡,忽有衙役造访,说道:“李申告你吝啬,三年不给工钱,跟我走一趟吧。”崔猛苦笑摇头,不得已,只好对簿公堂。县令素知崔猛向善,李申无端击鼓,状告东家,分明是无理取闹,当下将他斥退,了结官司。
李申输了诉讼,却也并不沮丧,坦然离去,面带微笑,如此诡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晚月黑风高,李申单人独行,闯入王家,将王监生父子二人,连带婶婶,一刀一个,结果性命。随身带有纸张,贴在墙上,用毛笔写上姓名:“杀人者李申!”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次日案发,官府下令拘捕,李申早已亡命天涯,不知所踪。死者家属怀疑崔猛同伙作案,说不定就是主使。县令不信,笑道:“前日李申状告崔猛,两人关系不和,闹得沸沸扬扬,人所共见,你是瞎子吗?李申杀人,与崔猛何干?”
到了此刻,崔猛方才醒悟:李申之所以与己交恶,盖因杀人,怕连累无辜。
不久后闯王起兵,国逢乱世,李申杀人一案,也就不了了之。明灭清兴,李申拖家带口,自外归来,仍与崔猛交往,亲密无间,一如当初。
其时土寇肆虐,有一人姓王名得仁,即王监生侄子,召集无赖,据山为盗,焚村掠户,嚣张至极。一夜,盗寇倾巢出动,以报仇为名,上门挑战。恰逢崔猛外出,群盗撞破门墙,李申听闻动静,下床察看。见群盗汹汹,人多势众,自知难敌,不愿蛮斗,暂伏于暗处,保存实力。
群盗四面搜寻,不见崔、李二人,掳走崔妻,将财物搜刮一空,恨恨离去。李申怒极,略略一瞧,家徒四壁,只剩下一名老仆,一匹老马,因怀孕生产,诞下小驹,侥幸存活。
李申略一凝思,取来绳索一根,断为数十截,长短不一,短绳付予老仆,问道:“知道强盗窝在哪吗?”
老仆道:“知道,在后山,那有一条捷径,由此上山,神不知,鬼不觉。”
李申道:“很好,你即刻前往后山,将短绳挂在树梢,淋上桐油,间隔十米,每棵树上挂一条绳子,依次用火点燃,可明白?”
老仆连连点头,将绳索塞进怀中,领命而去。
李申自己拿了长绳,牵了老马,记得盗贼腰束红带,帽缠红布,依样打扮,上马疾驰,直指贼窝。
后山下有一村庄,即群盗栖息之所,李申下马翻.墙,径直闯入。群盗见他装束一致,以为是自家兄弟,谁也没加怀疑。李申问道:“抓来的那婆娘呢,眼下在哪?”
有人道:“在大王帐中。”
李申记在心里,暗暗计算时间,只等后山火起,立即救人。
过不大会,后山果然冒起浓烟,群盗大声鼓噪:“不好了,后山起火,可别烧了粮草。”早有人将此事报告头领,王得仁闻讯,一声大喝:“小的们,随我救火。”群盗轰然响应,顷刻之间,一干人等,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两名喽啰,看守大帐。
李申随着众人上山,半途趁人不备,偷偷溜回,夜色昏暗,谁也不知。回到帐前,随口撒谎:“大王忘带佩刀,命我来取。”两喽啰不知是计,齐声道:“先等等。”转身入帐,寻觅刀具。
李申趁其不备,一刀一个,有如杀鸡,随手背起崔妻,翻.墙而出,解下马索,说道:“大嫂不辨路径,且紧握缰绳,老马识途,自会带你回去。我要设法引开盗匪,回头再见。”
两人拱手作别,崔妻往西,李申往东。
却说群盗上山灭火,并未见火苗肆虐,粮草仓库,一无损伤。王得仁一拍大腿,叫道:“不好,中计!”掉转队伍,杀回村庄,见二喽啰横尸毙命,崔妻不翼而飞,气得哇哇大叫,正自懊恼,忽见东边火起,也没细想,乱发号令:“贼在东方,快追。”性子太急,错了方向,结果可想而知。
次日崔猛还家,听说妻子被抓,险些受辱,暴跳如雷,单人只马,便欲平定贼寇。李申喋喋劝诫,方才索罢。集合村民,共商御寇大计,众人胆怯,莫敢应答。再三解释,始有二十余人,自愿前往,只是两手空空,苦无兵器。
事有凑巧,正好有人抓了两名奸细,本是盗贼一伙,当众审判,崔猛主张杀掉,李申不许,当着众百姓面,割去二贼双耳,放其走路。众人不满,怨道:“放虎归山,群盗必来报复,如之奈何?”
李申道:“正是要他前来,一网打尽。”命众人备好铁叉,又借来弓箭火铳等物,县衙内有两尊大炮,一并借了。
日暮时分,众百姓齐至隘口,那是盗贼进村必经之路,两旁便是山岭,林草苍茫,最宜隐蔽。
一更天末,群盗齐至,人喧马嘶,声势浩大。李申一声令下,滚石如雨,巨木齐落,堵死前后退路。尔后万箭齐发,火铳鸣放,大炮轰击,可怜一干盗匪,断手折足,尸积如山。只剩下二十余人,哭爹喊娘,跪地忏悔,只求饶命。
众百姓一鼓作气,直捣贼窝,荡尽余寇,收缴粮草无数。
自此后,李申名气大噪,自办民团,麾下三百余人,锄强扶弱,济困救贫,一方赖之以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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