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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回去就回去!”荣娘似乎被他这样一训有些脸上挂不住,跳下床榻就要往外走去,想和那船夫喊话,叫他往长安行驶。
    “你——”黄县丞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把人撇在了榻上,“简直放肆!”
    只是他老胳膊老腿的,这样一扽就有些吃力,荣娘摔在榻上倒没有什么疼痛,只是心里更断定了老黄有鬼瞒着她,不然怎么这会不装了。
    她心里压着事,说话就有些不客气,“老爷若是不愿意回,那好,那您把首饰还我,我叫船夫快些走,早点到清平县去。”
    船舱里的动静怎么能瞒过人去,那船夫饶有兴致的把头伸进里边观看,都没空分心观察外边,这会听见荣娘说什么清平县,他纳罕道:“不是五莲县么,怎么又改道了?”
    “什么五莲不五莲的,他是清平县的县——”荣娘话还没说完,就被黄县丞用力捂住了脸,手掌用力的几乎将荣娘按进床榻里头去,任荣娘怎么抵抗都挣脱不掉,显然是气极了。
    “诶诶诶,”那船夫一看不乐意了,就要往里走去,“你轻点,别把我娘子伤着了。”
    娘子?什么娘子?
    荣娘大惊失色,这老畜生要把她卖给个丑八怪做娘子?!!
    许是荣娘眼睛里的震怒愤恨太过刺眼,黄县丞另一只手往上盖住了荣娘的眼睛,他叹气道:“荣娘,别怪我,老爷我也是为了咱们将来的前程呀,我救了你,你就当是给老爷报恩吧。”
    畜生!畜生!
    荣娘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摆脱黄县丞的压制,恨不能用牙撕了眼前这个老货,自己对他就算没有千日好,也有百日情吧,他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可不管荣娘怎么使劲,黄县丞全身压制着她,半点也无松懈的意思,听着那船夫渐渐走近的脚步声,荣娘心里绝望之意更浓,佛祖,菩萨,玉皇,土地,这数不清的神佛,怎么就没个人来救她!
    对了,玉娘,荣娘想起自己这个五妹来,玉娘你在哪里,快救救我啊。
    她就是死,也不肯遂了老畜生的意。
    荣娘还在竭力支撑,黄书琅的体力有限,他压制不了自己多久的,只要找着机会,自己拉上他一起投河,死也不放过他去!
    还在用力,忽的听见噗嗤两声,面前的黄县丞忽然失了力道,软下身子倒在荣娘身上,还有股热乎乎的水流溅在荣娘手上。
    荣娘傻愣愣的没了动作,却见黄县丞被人一把扒开,丽娘手持着刀朝她一挑眉,得意的:“我就说了,他早晚死在我手里!”
    第151章 水匪
    “丽娘,是你!”荣娘高兴的又哭又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一刻来营救自己的竟然是她。
    她努力支起身子想扑到丽娘怀里,可惜才刚使了力气,这会手脚有些丧失了力劲,只能瘫在床榻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略带血腥味的空气,真香甜呀。
    丽娘一边拿黄书琅的衣裳擦拭刀上的血迹,一边自得道:“可不就是我么,前几日玉娘她们就托人送信给我,说已经救出了福娘,过半月就坐我的船回县城去,我想既然这样,就没往其他地方去,只在附近做些生意。”
    “前日恰好听说了你的事,我们就在码头那里等着,今儿他兄弟传话说是个姓马的船头,我们就知道是谁了,一直跟在后头,到天黑才悄摸凑过来的。”丽娘走上前去拉了荣娘一把,劝告她道:“幸而是我们救了,这姓马的不是个好人,既不卖茶也不卖布,专拉活物。”
    这话一说,荣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呀,这下她身子里不知哪里又冒出来一股子力气,咬牙切齿就往黄书琅的身上踹,边踩边骂:“老猪狗,丧良心的燎子尸,我一颗心的做你生意,你竟然还想卖我,我呸,就这么死了白便宜了你!”
    她踏蹬不解气,干脆往黄县丞下三路狠命踩了几脚,哼哼道:“我叫你下阴曹地府也做不成个男人去,下辈子转世投胎做/阉/鸡/。”
    “咳咳咳——”船舱外的康逢瞅见了这幕,任他再冷静的面孔也破了功,忍不住就咳嗽着打断道:“快走吧,这条水道也不是个隐蔽地方,万一被人瞧见可就要报官去了。”
    丽娘点头,也叫住了荣娘,“行了行了,横竖人也死了,叫他喂鱼去岂不好,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往外头躲几年,风声过了再回去。”
    如今河道水匪数量日益增多,且乱着呢,只要不被当场逮住,把人绑石头丢河里找不着尸体,官老爷也懒得去管,只当是失踪,哪里肯花时间精力去查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荣娘刚想跟着丽娘离开,一听她这话里的意思,是叫自己藏几年,不由得脚步就迟疑了些,吭哧吭哧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二姐,我不能走。”
    “怎么?你还要给他摔盆办丧不成?”丽娘惊奇道。
    荣娘垂下眼眸,只看着地上蔓延的血迹低声道:“我这一走,可就没个身份了。”她平生最爱的就是享受和面子,好容易几年做小伏低的做花娘,傍上了县丞才从李妈妈那里拿了身份,光明正大立了户籍,这会一跑,那先前的身份不就没了?
    不单如此,还有她花银钱买的首饰衣裳,置办的屏风箱柜,岂不是全便宜了郑家人,一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攒的家业白给别人,这比拿刀捅自己还叫荣娘疼哩。
    “你,你个蠢东西。”丽娘气得想拿刀背敲荣娘的头,打晕了扛走倒好,省得还要费口舌,“人死了你还不赶紧跑?留在原地等官府抓你么,那驿卒门卫都瞧见是你和他一起出的城门,他失踪了你好好的,你以为旁人是猪脑子,连这都猜不到?”
    “所以我得借姐夫一用。”荣娘右手一伸,直直的指向船舱外站着的康逢,“他是男的,手掌比咱们大些,让姐夫下死手往我脸上扇几个巴掌,二姐帮我身上做文 ,既然河道里闹水匪,那水匪杀人强女自然也是有的,有我作证,也可以摆脱你二人的嫌疑。”
    荣娘不怕疼,早几年被李妈妈打过多少回了,疼没事,苦才熬不住,与其隐姓埋名过风里行水上住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吃点苦头,等事情了了回清平县照样做她的花娘生意去。
    说干就干,荣娘越想越完善,让康逢别收力,狠狠扇了自己几耳光,又让丽娘帮忙,身上腿上掐红印,手腕指头留绳痕,撕扯了衣裳碎成片,口角流血真堪怜。
    康逢都看不下去了,荣娘倒是还接受良好,还有空问他们现今离那个县城更近,县老爷名声如何。
    丽娘细想想才道:“已经行了一日,这几天是顺风,船速比先前要快,如今离清平县只四五百里,在闾县附近,既然你下了决心,那干脆再行一夜,赶到二百里的五莲县,那里上任的县老爷年轻,才三十多岁,他爱惜名声想往上爬必不会像夏老爷那样荒唐。”
    说着还求证似的问询康逢,“五莲县那里衙役收过几回钱?”
    康逢在外头闷声道:“上回上岸下水只收了一次,倒还公道。”公道就行,荣娘点头就定下了地点,只要是个出气硬挺的男人,就不怕自己计划不成。
    丽娘同康逢都穿着短衣下裤,只消把脸和头发裹住,也看不出个男女来,他们趁夜一气行了二百多里,直到快看见码头时才按船停下。
    荣娘把船舱里值钱的物件全都收拾好塞进了包袱,叫丽娘带走,那里头可还有她的首饰呢,多多少少想来也是值点钱的,不能留下白便宜了别人。
    等着丽娘康逢划船走了,荣娘这才回舱细致收拾了一遍,缩在榻角呜咽着哭泣,天亮她那嗓子几乎要哭成干哑时,终于引来了码头上人的注意,叫住了一艘小舟往船方向划去,站在船头朝里边喝问道:“好个胆子,谁许你在此苦闹。”
    见里头人没有回应,那吏员越发生气,举着税板往里走去,没防头就被两具尸体绊了一跤,摔在他们怀里。
    “啊——”
    “出事了——”
    quot;杀人啦——quot;
    第152章 大案
    “你是说,是两个蒙面大汉杀的人?”公堂之上,五莲县县令胡德蒯拍案问道。
    堂下此刻跪着两人,一个是发现了船的税吏,一个则是披件长衫的荣娘,荣娘哭哭啼啼点头应道:“正是,小女正和老爷坐船返家,夜里就听见舱外有动静,那两人杀了船夫又往里来,一刀捅死了老爷,还……还……”
    荣娘捂脸痛哭,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只把自己遮头盖脸的长衫褪下,露出五指手印的红脸,满是伤痕的身子,看得堂上衙役都不禁叹息,实在伤得太重,这匪徒不是好人哩。
    荣娘昨晚就已经和丽娘康逢打听清楚,这位胡县令是两年前来的五莲县,家中有妻妾四五人,可见是个好色的,她这会哭得梨花带泪,巴掌脸仰上央求青天大老爷为自己做主,怎么叫人不动心。
    胡县令见自己治下竟然有如此残暴凶徒,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当即就打算细查,免得他们尝到了甜头继续作案,影响了本地税收可就不好了。
    这会便点头与荣娘道:“话虽如此,可到底不能只听你一家之言,此案涉及两条人命,本官自会好好侦查,你且放心。”说罢,就叫仵作把那两具尸首查验清楚,顺便问起荣娘几人的身世来历。
    荣娘抹着眼泪抽抽噎噎道:“小女是清平县人氏,我家老爷是清平县黄县丞,前些日子他带了小女坐官船进都办事,事已办妥便改坐小船回县,这船夫奴家却实是不认得的,只知他姓个什么马啊羊的。”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那胡县令一听荣娘说死者里有个官,当即就惊讶起来,清平县可就在隔壁不远呢,真论起来,还是邻居,哎呀,这样事可就麻烦了。
    隔壁县县丞死在了他这里,这案子要是查不清,往大了说这是杀官大案,影响前途风评;往小了说这是个人能力,影响左近观感。
    啪——
    胡县令当即一拍惊堂木,此案必须得查得破,越快越好!
    他再往下看去,对荣娘的观感可就大不一样了,毕竟是县丞家的花娘嘛,和外头普通花娘怎么能相比呢,“快,替这位娘子把衣裳披上。”已经受辱,怎么好还雪上加霜,在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呢。
    “谢知县老爷。”荣娘穿上那件青衣直裰,许是洗得有些狠,颜色都泛白了,穿在身上越发显得荣娘楚楚可怜,柔弱无助。
    胡县令温言道:“你且放心,既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凶徒,本官一定会为黄兄和你讨个公道。”他扭脸唤来一个衙役,叫他快马加鞭去清平县报案与夏知县,叫他那里派人过来验证身份,并使了个眼色,那衙役会意,明白除了验证黄县丞外,还得把底下这个花娘的身份也验证清楚。
    他这里领命而去,仵作那里也已经有了初步判断,确是两人无误,都是从后往前捅刀,一击致命,没有搏斗的痕迹。
    唔,那这样说,倒是确实不是妇人扯谎,亦或是她勾结旁人所为了。胡县令面色越发和缓,这样就好。
    他这才有心思取了签牌,继续听荣娘讲述昨晚细节,可那放松的眉眼没休息多久,听闻得荣娘说这二人进船就杀,有个瘦削的翻找了包袱就要走,另外一个膀大腰圆的才是欺负她的真凶时,胡县令就皱起了眉头,不大对呀。
    哪有问也不问就动手的匪徒,不像是见财起意,倒像是谋算多时,还有那个瘦削的,他怎么只拿了包袱就走,不再多翻翻。
    胡县令真不愧是三十多岁就做上县令官的人物,政治敏感程度比其他人灵敏多了,听到荣娘那番陈诉一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搓了搓签牌慢慢放了回去,此案不急,不着急。
    胡县令拍下堂木等候衙役回禀,荣娘先在他后院与仆妇居住照顾,等仆妇过来说这位娘子身上隐秘处也带了伤,他才又派了一个丫头过去服侍,又换了一间明亮屋子予她居住,等荣娘都收拾打扮好了才亲自过去,准备问个明白。
    俗话说的好,女要俏一身孝,等再次出现在胡县令面前时,荣娘以及换了原先装扮,只白衣素服,头发打了辫子挽起,清水芙蓉面,含羞带悲声,一时间竟叫胡县令看得有些愣住,不大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荣娘见他过来,激动的蹲身行礼,一低头,把个嫩生生的脖颈露了出来,胡县令眯着眼仔细看去,肩背处的红印一直蔓延到衣裳深处。哎呀,哎呀,胡县令伸出手去扶起荣娘,温声软语道:“娘子请起。”
    荣娘听这位老爷话语温度上升了些许,心下总算有点底。
    她只淌眼抹泪的感谢青天老爷为民做主,自家老爷死的实在可怜等话,絮絮叨叨一大通,胡县令倒不嫌啰嗦,反而坐在边上耐心倾听,叫荣娘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揉着那半湿透了的帕子。
    胡县令见她忽的停住,似乎是发觉了自己二人孤男寡女坐在屋里有些不大合适,他便故意找话头道:“黄兄是清平县的县丞,怎么忽然进都中办事,还带了你去。”
    荣娘见他提起,也不隐瞒,毕竟福娘的事县城人也知道,若是瞒了反而可疑,她便把自己这一路进都的经过全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谎言里十句假最假,九真一假才容易骗人。
    荣娘并没有一点编造的地方,只把那不该出现的人物删减掉,故事便十分完整了,哪有玉娘什么事,她和刘妈在宋家照顾小七呢。
    打从黄书琅带了她与福娘进都,然后帮福娘认父嫁人,曹家出事担心牵连,急忙叫了私船回县城,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有旁人做证,半点也没有掺假。
    可她这样的话语说来,胡县令听着却大惊失色,花娘不知道里头的厉害,他一个做官的哪有不晓得的,故事里一提起曹公公时,胡县令就站了起来,等听说曹公公得疫病死了时,他才敢坐下,可等黄书琅突然坐船回县城,连在馆驿停留几个时辰都不肯时,胡县令复又站了起来,恼怒道:“老黄误我!”
    这哪里是水匪谋财害命的故事,分明是黄县丞拿了什么要紧的机密,人家来灭口哩。
    哎呀,这样一想,许多地方就合理了,怪道不杀全乎,只杀了两人就走,饶过了荣娘,怪道这样胆大,杀人不埋尸的大喇喇放在原处,这该死的黄书琅,你把我牵扯到怎样的事情里了。
    胡县令一旦有了这个认知,等衙役回来时确认了身份无误,他便赶紧想把此事了结略过,还提什么查不查的,结案,赶紧结案。
    过了两日,他便与荣娘说道,已经发下海捕文书,去抓那两个水匪去了,想来十天半月,一年半载就能抓拿归案的,最近水道已经派衙役去监管了,叫她放心。
    至于黄县丞和船夫的尸首,他也出资将其就地掩埋入土。荣娘感激不尽,下拜致谢,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感激和钦佩。
    似乎是心愿已了,荣娘长吁一口气,从地上起身时身形摇晃几下,不由得就要往边上倒去,眼看要摔着,胡县令连忙去扶,那美人扑入怀中,瘦弱的身躯倚靠着他,已经消肿的脸庞似乎羞得绯红,连耳垂也染上了红色,叫他心中忽的一动。
    等一直盯着五莲县消息的丽娘回长安报信的时候,玉娘才得知荣娘已经做了胡县令这个新客人的事情。
    好好好,玉娘忍不住为自己这个四姐鼓起掌来,又跳槽了是吧,逃了李家攀县丞,踹了县丞找县令,四姐还真是不忘初心,越跳越高呀。
    作者有话说:
    关于案子,九去翻了一下古代法案选编,除开最后出现清官发现真相找出真凶外,其实前头县令判案真的很主观,有时候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结案的,所以九觉得胡县令这里还算合逻辑。本章回也可以叫糊涂官乱判糊涂案,但是实在太对不起曹雪芹老师了,老是蹭他热度模仿章 节名哈哈哈哈羞愧的九)
    第153章 地盘
    丽娘拍了一下玉娘,“你别管她,我只问你可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县里头再怎么瞒,也总不至于一个月没看见人影,我听妈说,宋小七在屋子里憋的快骂人了。”
    “快了快了。”玉娘估算着时日,从福娘住进庵堂到如今,这些天请医看大夫吃药的,眼见着快好了。
    她劝丽娘在客栈里先歇歇吧,“您都怀孕三个多月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玉娘知道是丽娘亲自动手时还吓了一跳呢,真没想到二姐性子这样果断,说上手就上手。
    “怕什么?要是他挨不住,那是这孩子先天体弱,活该不出来的。”丽娘捂着肚子嘴硬,可身子却老实地听玉娘话坐了下来。
    边上康逢感激似的看着玉娘,他先前也这样劝过,可被丽娘一棍子撅回来之后就不敢再说,还是小姨子说话好使,到底玉娘是丽娘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们夫妻的媒人,她说出来的话恐怕比李妈妈更叫丽娘听进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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