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我是你的女人,不是你的拖累。“黎溯,当初是我主动招惹你,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弘城女人敢作敢当,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她好像还是哭了,但依然尽力微笑着,伸手勾下黎溯的口罩,露出他的面容。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
剑眉星目,清秀如画,温润而忧郁,是她最心爱,也最心疼的样子。
他说:“小舟,我对不起你。”
她背起手来歪着头问:“那你怎么补偿我呢?”
黎溯一眨眼,两颗泪珠坠落,他乖乖低下头来,脑瓜顶对着她。
她就笑了,指尖插进他柔软茂密的头发轻轻地左揉右揉:“我的宝贝真聪明。”
把他揉成一个鸡窝,再一点点捋顺,夜色又浓了三分。离人与时光都是攥不住的手,叶轻舟有千般本事,打得过神打得过鬼,可她打不过命。
离别的痛像一只利爪伸进她的胸膛抓着她的心脏往外扯,她这辈子能感觉得到的痛全都跟他有关。她轻抚着黎溯的侧脸,还是舍不得惹他难过,努力笑着,即使笑得很难看。
“你该走了,黎溯,我也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赢。”
黎溯牵过她的手合在掌心:“小舟,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们一定会赢,即便不是现在,善恶终有报,那些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小舟,我不要你去拼命,我的确很想报仇,可我更想你平安,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晚风从他身后涌出,扑在她身上。
他终究是走了,走进夜色更深处。
夜盲的眼睛渐渐看不清他的身影,却有个声音忽然朝她这边传来:“小舟!”
“嗯?”她迟钝地回应。
那声音温柔清晰:“是我先喜欢你的。”
她好高兴,高兴得流下泪来,那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她怕他会回头看她,一直一直笑着,直到车门声起。
笑容凝固,她独自喃喃:“睫毛精,保重……”
故事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当初明明是她说她要过轰轰烈烈的一生,如果要死,就必须做一个悲剧的主角,可现在朝着那个结局走去的人,却是他。
她伫立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直到车子载着他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她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看见他活着的样子了。
叶轻舟,是你自己放他走的,你做的没有错,千万不要后悔。
第二十五章 决战 仁山之上,等待破晓(上)
车子驶出去一段距离,陆沁怡忽然叹道:“从前我跟苏子安陆沁怡的丈夫,出轨顾雯雯,第二卷 密室杀人案的死者,被东职学生连湘、樊如可杀害。,也有过和你们一样好的时候。”
黎溯坐在副驾驶盯着前路:“苏子安就死在她身边,我当时也在场。”
陆沁怡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没吭声。
黎溯状若无意地说下去:“我没有看见苏子安的尸体,但小舟坐在他旁边一人远的地方,裤子上全都是他的血。听说出事的房间整个都成了血泊,他表情狰狞,想必死得很痛苦。”
路灯的光柱像一柄软刃从车中切割而过,黎溯顿了顿,沉声问她:“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陆沁怡脸上明暗交叠,半晌重重呼出一口气:“他毁了我一辈子。”
黎溯敏感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所说的毁,是指他背叛了你们的婚姻让你陷入痛苦,也是说他逼迫你进入破晓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这条路到底是你自己选的,所以你这辈子,一半毁在他手里,一半毁在你自己手里。”
陆沁怡鼻翼微微抽动。
“霜姐说得没错,男人都是含着谎话出生的。来之前她特意叮嘱了我不要被你的鬼话迷惑,小年轻,别费力气了。”
“她这么怕我吗?”黎溯哂笑,“难道你不觉得她说这话,恰恰证明连她都觉得你会认同我的看法吗?”
陆沁怡冷着脸:“我不会听你的。”
“你不用听我的,也不用听她的,”黎溯不疾不徐,“你读那么多书,过那么多年生活,不是为了听谁的话做谁的随从。你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你只要听你自己的判断。”
陆沁怡没接口,黎溯知道她已经被他说动。
“你害怕吗?”黎溯问。
陆沁怡反问:“我怕什么?”
黎溯淡淡微笑:“第一次杀人,哪有不怕的?”
路中间突然窜出来一只流浪猫,陆沁怡猛踩刹车,身体重重撞回座椅的一瞬,她惊愕地望向黎溯。
黎溯依旧笑意清浅:“怎么,你很意外吗?破晓的妈妈必须是杀人犯,人人如此,不然就会破坏里面的平衡。从看到凌霜派来的人是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要你杀了我,让我死在仁山。”
画面一度静止。
“陆沁怡,要不要打个赌?从这里到仁山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车程,我用这半个小时来猜一下你们的打算,猜不中我随你处置,你要我自杀都可以,但如果我猜中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敢吗?”
半小时后 ,车子停在了盘山公路入口。
车窗摇下来,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张黑金会员卡交出去,人脸识别通过。
卡是凌霜疏通关系借来的,找她的“人脉”动了手脚,任何人的脸都可以通过验证。
工作人员微笑颔首,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按下开关,栏杆在他们面前缓缓升起。
驶上斜坡,男子才道出疑惑:“按理说把守入口的工作人员会记得黑金会员的长相。”
陆沁怡额头微微渗出冷汗:“那是凌霜的人。”
男子皱眉:“那她岂不是发现了……”
“她当然发现了,”陆沁怡苦笑,“现在凌霜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我没有退路了。”
汽车爬着山,山顶一弯银白的月牙。
月光在城市里比在乡野要黯淡些,凌霜静坐在驾驶位,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光芒在黑暗中找到了她的脸庞。
一条短信息:
“陆沁怡上山了,旁边的不是黎溯。”
她冷艳的笑容浸在那道光里,一行字尽数在她眼中焚化。
她换了另一个联系人,按下语音输入,朱唇微启,缓缓吐出两个字:“去吧。”
一道黑影,像从夜幕中被撕出来的一条,闻令而动,无声无息地缀在黎溯身后,顶着冷风。
冷风拍打着奕城市局的窗格,局长办公室门窗紧锁,屋里的桌上却亮着一盏台灯。灯座边的手机上正播放一段视频,陆沁怡的车带动视角转换,一路通过了山下的关卡。
黎成岳点燃一支烟,眯起眼睛吸了一大口。汽车尾气在手机屏幕划过,口鼻喷出的烟雾向黑暗中散开。
“凌霜,你果然还是背叛我了啊,”黎成岳夹着烟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屏幕,“知道背叛君王的下场是什么吗?”
一截烟灰在火光中摇摇欲坠,忽地一闪,在坚硬冰冷的烟灰缸里摔得粉身碎骨。
杀意在城市的不同角落悄然升腾。
陆沁怡胳膊发抖,几次差点把车开到山崖下面,副驾的男子提议:“换我开吧。”
“你少管我!”陆沁怡焦躁到极点,“我就不该信你们的鬼话,你们这些当警察的就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小舟已经去破晓了。她是昕阳市局的线人,参与过很多案件,她会救出你女儿的。”
陆沁怡歪歪扭扭地开着车,耳边又响起临走前凌霜的话:“你只管安心去,孩子在我这里,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说这话是当她傻吗?凌霜是个精明女人不假,可自己又哪点儿比不上她?凌霜分明就是在说,去做你该做的事,你的女儿我先扣在手里,别想耍什么花招。那一刻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破晓新入伙的好姐妹,凌霜也绝不是什么解救女性的善茬,她们都是棋子。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最终被黎溯说服放他离开,换了这个自称昕阳市局刑警、名叫卓豪的男人上车。
“叶轻舟,”陆沁怡双眼血红,“她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凌霜?你们要是真的想救我女儿就该派警察去,搞一个小女孩单枪匹马的在这里糊弄谁!”
卓豪耐着性子解释:“凌霜扣押你女儿不假,可明面上她只是个托管机构的老板娘,在你出门的时候帮你照看孩子而已,而且这里是奕城,昕阳的警察用什么说法带走你女儿?动静一旦闹大,黎成岳马上就会有所察觉,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还用我说吗?”
陆沁怡发狠拐过一个弯恨恨道:“你说的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你真的只想过自己的日子不掺和别人,当初就不该踏进破晓,”卓豪终于有些不客气了,“沾染了他们你就不可能独善其身,眼下只有跟警方配合才是出路。陆丝雨是你唯一的女儿,难道叶轻舟就不是叶局唯一的女儿吗?她没有犯任何错,她是为了你们母女才去赴险的!她跟你非亲非故尚且去救你女儿性命,你这个做母亲的,好歹要给孩子搏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一滴汗顺着她的额角蜿蜒而下。
山风嚎啕,刮得人耳边簌簌作响。车子在停车场停稳,卓豪再无多话,一个人径直奔着精神疗养中心的方向去了。他只在那栋楼正门外远远扫了一眼,脚下没有任何停留直接绕到楼体背面。大楼挡住了前面的体检和复健中心,后面的生活区相隔较远,加上这栋大楼熄了灯,从那边望过来便只有漆黑的一团。卓豪仰头张望一遍,瞥见四楼一个房间窗户开了条缝,正好挨着雨水管。
就那间了。
借着夜色的隐蔽顺雨水管攀爬到四楼窗边,手一扒腿一跨瞬移过去,泥鳅一样悄无声息钻进去蜷在墙根底下。夜半三更的,加上自己一点动静也没出,他本以为至少能有个几分钟空档给他观察一下形势琢磨下一步行动,谁知一抬头,眼前的景象惊得他倒抽一口气。
面前病床上一张干枯的脸,被月光照得蓝幽幽的,硕大突出的白眼球掺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不像医院,像鬼屋。
卓豪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去采取措施防止她出声,却在下一秒突然被一个念头镇住——
这女孩怎么……有点面熟?
寻常人没办法认出这样一张脸,可卓豪做刑警多年这本事早已练得纯熟,认真看了几眼之后那脸庞便和记忆中黎溯给他看过的照片对上了号。
她是夏澄!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一般,他竟然直接溜进了夏澄的病房!
他对着夏澄比了个嘘,亮出自己的证件,然后探头往她身后瞄了一眼。这是个单人病房,不大一间,门上有块磨砂玻璃,映着走廊上灰突突的灯光。
卓豪单手撑地蹲着挪到夏澄床边,把自己的证件又往她眼前凑了凑:“我是昕阳市局刑警,来救你——黎溯拜托我来救你的。”
夏澄像一具干尸一样毫无反应。
情况和他们估计的一样糟糕,卓豪紧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夏澄,这是黎溯写给你的,你应该认得他的字。”
卓豪把纸条递过去,又微微挪开,让月光可以照在上面。这一次夏澄的眼睛终于跟着纸条转动起来,那些漂亮的字渐渐在她眼中有了倒影。
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没有声音,只有形状,“黎溯”的形状。
“夏澄,这栋楼有没有什么隐秘的能藏东西的地方,闲杂人等进不去的那种?我们要找到组织潜藏的罪证。”
夏澄喉咙里发出干哑的气声:“没有。”
卓豪神色微黯,然而夏澄忽然幽幽一笑:“罪证?我有。”
她掀起身下的床单和薄薄的软垫,露出最下面的弹簧床垫,棉质的表面一块一块地斑驳,像一片滩涂。
“你要的罪证,”夏澄轻笑着,面容枯瘦如老妪,可笑容却是独属于少女的清甜,看得人难受,“这么大你拿不走,割一块儿吧。”
联想到女孩儿与卖淫组织,卓豪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还来不及惊叹夏澄身在狼窝竟有胆识留下这么一手,忽然意外地发现这床垫已经缺了一块。
“被割过了?”卓豪问,“你还给了谁?”
夏澄眼神飘忽,笑得很天真:“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