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血梦
「阿瑜?阿瑜你醒了?」「什么?我姐醒了?快快快让我过去!」
「哥!哥!阿瑜醒了!」
姜瑜半瞇着眼,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声,聒噪却熟悉。她的脑子晕乎着,根本无法呼吸,身体也没有动作的力气,像是被定住一般丝毫不受自己控制。
直到快要窒息的前一刻,气流才骤然破开那道无形的屏障,涌入腔中。
姜瑜猛地坐起,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地喘起气来。
恍惚间,有一个人伸手扶她,她也没心思去辨认是谁,直到那最后的混沌消散开后,知觉逐渐清明,才慢慢地睁眼。
「怎么样?好些了吗?」
发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姜瑜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像是劫后馀生般卸下所有的力气直接靠在那人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人一声轻叹,很自然地抚过她的发,接着半搂着她的腰扶她坐起,手就这么放着,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姜瑜没想太多,顺过气后自己坐直了身子,视线缓缓扫过榻边的几人。
「我这是怎么了?」她拍了拍隐隐有些发晕的脑袋,咬牙道,「为什么……忽然就落水了。」
一旁的白凝风闻言,皱着眉抢话道:「你还问呢,就算会游水,这大半夜的还自己一个人到彩璃湖去乘小舟,就因为不想让人找着,傻的吗?今夜风这么大,要不是我哥跟着你,你小命就不只掉这半条啦!」
「……」姜瑜愣了愣,摇头茫然道,「我……我没有啊,下水的不是你们吗?我不会水,怎么可能自己下去。」
「姐,你再装也没用,这回我可不站你那儿了。」姜瑾安叉着腰义正辞严道,「吵架了就该好好聊聊,哪有像你这样赌气的。」
「赌气,我?」姜瑜指着自己,懵懵地侧头去看向一旁的人,「……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只见苏清允微微蹙起眉,沉默良久后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随后叹了口气,让白凝风和姜瑾安两个先出去了。
待到室内回归安静,苏清允才将视线重新投向她,不由分说将人小力地拥住,下巴靠在她肩头轻叹了一口气。
「我错了,你别生气。」
「……」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嗓音清冷却带着委屈,姜瑜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清允,耳朵很快地烧红,却还是不由沉默。
不是吧……错……错什么了。
半晌,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忍着心跳过快带来的难受低声咬牙道:「不管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苏清允……我求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难受。」
苏清允脸色一变,很快握住姜瑜的手腕探看脉象,神色也一点一点地难看起来。
姜瑜望着苏清允失措的表情,眉尖微微蹙起,心跳和呼吸很快地缓了下来。她小力抽回手,示意自己没事,想了想才又道:「楚元燁呢?他走了吗?」
「楚……楚元燁?」苏清允一愣,疑问道,「他是什么人?」
姜瑜望着眼前的苏清允,伸手拍了拍脑门,表情有些复杂。
不对劲,果真不对劲。
「没事。」姜瑜心中莫名生起疙瘩,不自然地离开那个怀抱,拥着被子坐直,语调都显得生疏,「我有些累,还想休息一下,你……你也回房吧,谢谢你救我。」
望着苏清允的眸子,姜瑜看见那双眼底的光亮渐渐止息,换上的是几分奇怪和黯然。苏清允站起身,离开前见她的发有些乱,伸手想理,最终迟疑一瞬还是收回了手,眼眸低垂。
「我明日再来,你休息吧。」
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姜瑜一时不能习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点点头,目送他出了秋临院。
因为头还晕着,她又迷迷糊糊睡了很久,约莫亥时,白凝风忽然从外头溜进来,姜瑜听见声响才猛地惊醒,差点直接拿柔骨砍过去。
看见那张笑脸,姜瑜压低了声音皱眉道:「白凝风?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做贼吗?」
「没有,我来和你一起睡的。」白凝风很快趴到她榻边,撒娇似地眨了眨眼,「好不好嘛。」
「……」
最后姜瑜掀开被子让她躺进来,虽然也不是没有待过一个被窝,可她知道这一次不一样,所以总觉得很彆扭,束手束脚的。
白凝风却很自然,八爪鱼一样巴着她的手,小声道:「哎,小瑜,听说你把我哥赶出去了,为什么啊?他到底怎么惹你生气的,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姜瑜整理了下思绪,拉着被子皱眉道:「他没有惹我生气,什么赶出去?我赶他去哪儿了?」
「你不让他和你一起睡呀。」白凝风认真道。
「……」
静默半晌,姜瑜扭头去看一脸疑惑的白凝风,很迟钝地「哦」了一声,平静道:「所以我从前都和他一起睡的?」
白凝风闻言不由笑出声:「你们什么时候不一起睡了?自从你和我哥成亲以后,连我都很长时间没像今天这样和你一块儿大半夜说悄悄话了。」
「……」
姜瑜忽然捂着脑子,烦躁地揉了揉,白凝风忙问怎么了,她只是咬牙道:「头疼。」
直到天光亮起,白凝风才沉沉睡着。
姜瑜躡手躡脚地起身,一个人坐在案前拿着笔写写画画。一旁的烛火渐渐残灭,她抬头看向窗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后悠悠起身,将纸张摺叠好收进袖中。
约莫巳时,两人一同吃了些点心垫垫肚子,白凝风才离开了秋临院。
姜瑜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正要关门之际,忽然一个人按住了她扶在门上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望着那张熟悉的轮廓,姜瑜却只是彆扭,甚至几分防备:「……你要干什么?」
苏清允的神色很复杂,眸光暗暗,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道:「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儘管知道那并非是他,姜瑜还是不由有些难过。
「苏清允,我没有。」她顿了顿,语调放得很轻,却没有看着那人,「我怎么会忘记你。」
苏清允闻言只是笑了下,望着她的眼神显然失落,轻轻摇了摇头:「姜瑜,这句话,你不是对我说的。」
姜瑜眸光一颤,直到覆在手上那道温度渐渐散去,眼前早已空无一人才恍然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追着那人的背影而去,就这么踏出了两步,却猛地又定住身形。
她静默半晌,抬手捂住发闷的心口,重重叹息一声,像是在喃喃自语:「对,那不是他,不是他。」
夜里,姜瑜终于是一个人睡的,正好有时间把这些怪事安静地再想一遍。
在案前点起一盏灯后,正要坐下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她一下子站起,把案头的纸盖上,低声道:「谁。」
「是我。」
那道清冷的声音传进来,姜瑜心中一动,犹疑一瞬还是跑到门前,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只见苏清允背着月光,除了那一身的玄衣和特别重的凌兰香之外,与那夜朝雪阁初见时如出一辙。还不等他说话,姜瑜就闭了闭眼,逼自己定下怦然加快的心跳,压低声音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苏清允没有回答,只这么打量着她,呼吸很粗重,眼底沉沉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半晌才垂下眸,忽然突兀地笑了。
姜瑜不由发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小心翼翼问道:「你……你怎么了?」
只见苏清允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抬起那双终于平静下来的眼眸,轻敲她的手腕示意她进去。
姜瑜撑着门的手一顿,看向苏清允的眼神都变了,但想了想后还是没说话,放开手让他进来。
姜瑜很快把桌子收乾净,盯着苏清允道:「这下可以说了吧,怎么了?」
可苏清允坐在那儿,依旧闭着眼没有说话,姜瑜见状也没催,一直过了很久才见他静静回望过来。
「是我。」
一字一句,莫名很沉重,甚至隐隐听出些颤抖。
「我知道,苏清允。」姜瑜没有多想,眼睛一眨不眨,「我早说了,我没失忆,我记得你。」
「不是,我是说……」苏清允顿了顿又道,「祭海,泠月,陆冰。」
简要说了几个关键词,姜瑜一下握住他的手,两日来一直绷的肩顿时松了下来,脑袋撑在桌面彷彿洩气一般。一直过很久,她才抬起头无力道:「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疯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幻境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清允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算是安抚情绪,低声道:「刚醒,便来找你了。这不是普通幻境,是你的梦境。」
「梦境?什么意思?」
外头的风有些凉,无声地从窗口鑽进来,姜瑜没忍住咳了两声。
苏清允放开她的手起身关窗,一面道:「彩璃湖下有一道封印,里头锁着初代鮫皇炼製的神器璃光镜,镇压妖龙沧离,多年未曾破过。」他回身重新落座,望着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的姜瑜缓声道,「璃光镜,可用来造梦,读取他人意识深处的记忆,不是危险之物,只不过妖龙擅自炼化璃光成凶器,若是不能打破这个梦境,你便会永远留在这里,成为它的祭品。」
苏清允说话仍是一贯的直接,有如五雷轰顶,姜瑜愣愣地出神片刻,冷汗都渐渐从额角渗出。
「……妖龙沧离?十九年前,那个血洗青岳,折损四宗门主和一代鮫皇才封印住,不知所踪的妖龙沧离?他竟然……竟然在彩璃湖下。」她捂着脑袋摇摇头,不解道,「可是,璃光镜是神器,光凭被封印在其中,无力反抗近二十年来说,他怎么会有这个能力能将神器炼化?这没有道理。」
「话虽如此,可若他能吞噬他人灵力以此疗伤便不一样了。」苏清允轻声叹道,「我赶到彩璃湖的时候,你已经落入镜中,我跟了下去,能感觉到璃光的气息有些不对,封印也减弱了很多,只是暂时不知他是如何隔着一道封印吞噬灵力的。其中时间也应该不过一月,沧离只来得及炼化璃光为己用,借它杀人蓄灵,还不能从中脱出。」
姜瑜终于静下心绪,想了一会儿道:「所以,如果我没有掉进来,再拖上几个月,沧离就很可能衝破封印,重归青岳,现在这样及早发现反倒是好事?」
苏清允没有马上回答,反迟疑一瞬,才将目光投向桌上的茶壶答道:「是,好事。」
「那你见到封印弱了,肯定用灵力修復,对吗?」姜瑜又问。
「是。」
又是一个轻轻的回答,苏清允将用灵力熨热的瓷杯递到她手中,可姜瑜并没有接过,反而蹙着眉,将手掌覆上苏清允的心口灵海,就这么虚虚地碰着,催动灵力探看。
半晌,她收回手,起身又去点了一盏灯,直接放到了两人之间。
藉着明灭闪动的光亮,姜瑜终于看清苏清允的脸,惨白得像腊月的雪,唇色一点红也没有,唯独那一双眼睛亮着,而里头全是她的影子。
姜瑜不合时宜地盯着他笑了下。
「苏清允,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进来?活着不好吗?」
「对我来说,生死没有好坏。」苏清允垂下眼眸,却再也藏不住半分虚弱,声音轻得可怕,「所以姜瑜,我不在乎。」
姜瑜静默半晌,缓缓地握住苏清允捏着瓷杯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小力地发颤。她自嘲一笑,闭着眼平静道:「苏清允,我才和你认识了多久?你就这么轻易可以为一个人去死吗?」
这个问题,苏清允只是沉默,没有回答。
姜瑜见他不说话,笑声更甚,心底更凉,最终叹了一口气,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我又想给你几刀了,怎么办。」
苏清允闻言只是笑笑,用另一隻手很轻地覆上去,止住她的颤抖,低声道:「也不是非死不可。」
姜瑜的手指微微蜷起,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放松,似是感觉到动作,苏清允便收回了手,让温着的水杯留在她掌心。
姜瑜垂下眼,抿了口茶冷静下来,理清思绪后才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我没有亲眼所见,可楚元燁说,他睁开眼时你已半身进到湖中,怎么喊也不回头。姜瑾安下水想拉你,你便自己往下沉了。」
随着那一字一句入耳,姜瑜只觉四肢冰冷,那种被湖水包围的感觉又重新将她吞没,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定了定神后摇头:「不可能我自愿走过去的。我本来在湖边吹风,听见了几声铃鐺的声音,觉得头有些疼,闭上眼睛休息后一回神,我人就在湖底了。」
「……铃鐺声?」苏清允思忖着问道,「在湖底,你还看见或听见什么了吗?既然有意识,为何不游上来?」
「没看见什么,但……铃鐺声好像还在。」姜瑜沉默片刻,垂下眼睛低声道,「我不会水。」
苏清允一愣,没忍住无奈地勾了勾唇:「原来……如此。」
作为玉灵湖的人不会游水确实好笑,姜瑜也没介意,只不过抬眼望去,本来该是极好看的风景,那张脸却一丝血色也无,怎么看都是一副随时能倒下来的样子,心里顿时就没了方才的气,低声道:「算了,先不说了,不差这一点时间。你先去睡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苏清允闻言只是点头,倒也没逞强,站起身就要走,姜瑜见他脸色难看,极为疲倦的样子,便想伸手去扶,可最终被轻轻捏了捏指尖婉拒了。
「睡吧。」苏清允回头看她,双眸的光亮已被磨尽,却仍然放得温和,手指将她颊边的发轻撩至耳后,「我在,没事的。」
姜瑜看着他的指尖一寸寸靠近,抿着唇忍下了本能的躲闪,顺着他的动作尝试靠近几分,心跳微微地加快,却没有从前那般难受。
「嗯。」她闷声应道。
目送苏清允到门口,见他步伐如常,只是有些慢而已,姜瑜才稍稍定下心,转过身要回去休息。
谁知耳畔并未传来门开闔的响动,反而是一道很闷的落地声,她心头一紧,很快回身来到门边,如此闯入眼眸的,是月光照映下那张惨白得可怕的脸,双眸紧紧闭着,一动也不动。
「……苏清允?苏清允!」
姜瑜慌乱地推了推他的肩头,耳边却传来一声很轻的闷哼。
她的心骤然发凉,喉咙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半晌才回过神抬起湿濡的指尖,只见掌心满是鲜血,在银白的月光下格外刺目。
血腥气息很快盖过了凌兰的香味。
姜瑜跪坐在苏清允身边,手上紧攥着一角已然沾满鲜血的玄色衣袖,力道大得发颤,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凌乱难言的情绪,将人挪到了榻上去。
又亮了几盏灯,她回到榻边用袖子擦去了苏清允脸上的冷汗,手忙脚乱地解开了那件被血染湿的外衣,都还没仔细检查,里层那件白衫的心口上,一大团的血跡便猝不及防地刺入眼中。
姜瑜闭上眼,片刻后才伸出略微发颤的指尖撩开了最后一层衣衫的一角,然而只看了这么一眼,她便一下松开手,定在了原处。
那是一道不算太浅的剑伤,如此的角度,姜瑜一眼便能看出是苏清允自己动的手。
先不论为什么,可他的身上,那一块块凌乱、狰狞着爬满全身的旧疤,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东海幽谷中,楚元燁的话再度自耳边传来,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五味杂陈。
『我只听说,他小的时候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全身是血、差点被狼吃了,就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是因为那个人吗。
姜瑜原以为自己至少会有些在意,或者不甘,但她只是闭上刺疼的双眼,难看地笑出声,满腔里剩下的仅有心疼。
这样一个尘灰不染的人,低眉浅笑,入骨温柔,就该是美玉般无瑕,如雪般洁白乾净。
她从未想过,藏在雪色衣袍下的是如此狼狈和疼痛的一副躯体,从不给人看见,只让所有的哀与悲留在回忆里,在没人的地方独自癒合。
苏清允一定很在乎那个人吧。
哪怕曾使他遍体鳞伤。
心中酸涩,姜瑜莫名低头笑了,摇晃地站起身来,掌心几乎掐出血。
半晌,她很快从房里翻出了一个模样熟悉的药箱,从里头扯出了一卷长长的纱布重新回到榻边。
她很重地按了按掌心渗血的伤口,心脏也一下一下地闷疼着,直到掌心痛感掩盖住一切感知,不再有半分颤抖,才稳着动作解了那条缠得极为潦草,已然全红的旧纱布。
虽然明白苏清允已感觉不到疼,但姜瑜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的表情,原想替他擦去脸上沾的血痕,可手伸至半途方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满是血污,只好改用袖子,轻轻地蹭。
苏清允这样的人,不该染上一点的血腥和脏污,可她满手鲜血,碰不得的。
姜瑜垂下眼睫,又从箱子里翻出几个瓶子来,每一罐都打开来嗅,最后找到了一瓶敷外伤的药,很轻地洒在伤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抱起,靠在怀里。
儘管如此,苏清允还是没有醒,连动一动也没有。
姜瑜抱着他出神片刻,鼻尖偶尔传来血和凌兰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最终静静地垂下眼睫掩住底下的情绪,用新的纱布捂住伤口,一圈圈重新裹起来。
那件玄色的衣衫已不能再穿,姜瑜从房里的柜中取出件白色的外衣给他披上。系好衣带的那刻,她垂着眼睛将满是血跡的手收回,颓然靠在榻边跌坐在地,双手交握着,紧紧地压在心前。
强堆出冷静一瞬塌下,累积的恐惧在倾刻间如山洪倾泻爆发。
姜瑜前额抵着膝盖,整个人缩得很紧,竭尽全力将所有的颤抖全压在了双手上,藏在怀里,脸上没有一滴眼泪,神情却近乎崩溃。
记忆在不断回涌,将她的手足逐渐淹没,全是血的味道。
东海边已然辨不出形状的尸块,只有那双尚未闔上的深蓝眼眸空洞地望着她,海浪逐渐淹上来,再没了痕跡。
姜瑜紧紧扣着泛白的双手,颤抖着将上头的血全擦在裙摆上,却怎么也擦不乾净,动作愈来愈急,直到视线渐渐被水气掩盖,再也看不清眼前那些难堪。
她想哭,想叫喊,却像是哑了般没有一点声音,无从宣洩。
姜瑜习惯了疼痛,从来不怕自己流血受伤,唯独恐惧双手染上的,是她放在心上之人的血。
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这样发作过了。
上一次还是十三岁时,姜瑾安因为贪玩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全身都是被树枝划开的伤痕,皮肉翻捲,是她一步步背着他往回走,血和眼泪染了满身。
自那以后的一个月,夜夜都是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