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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甚美(美食) 第39节

    年夜饭一定要有鱼,小木桌上关于鱼的菜也有好几道,陈若弱给陈青临盛了一碗鲜鱼羹,道:“鱼冷了就不好吃了,先喝点汤,别盯着酒,那是留给你待会儿晚上喝的,现在喝了,晚上就没了。”
    陈青临笑眯眯的,语气难得顺从,“好,不喝酒,吃菜吃菜。”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二十多道菜肴,摆得挤挤挨挨的,还有些不易冷的在食盒里放着,陈若弱没怎么吃,她最近犯恶心,少食多餐,吃的都是些没什么滋味的东西,好在这会儿是冬天,孕妇夏日里更难熬,陈若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约等到天再暖和一些的时候,她就该生了,不至于等到夏天。
    陈青临吃了一整盘切得满满当当的水晶肘子,肚子里踏实了,才有空去尝别的,摆在正中央的是一盘色泽鲜艳的松鼠鱼,摆盘很是漂亮,夹一段,入口是他不怎么喜欢的酸甜口味,但口感却十分鲜嫩,拨开外层炸过的鱼肉,里面的肉质是蒜瓣状的,白腻诱人,沾一沾金红色的酱汁,又是一种滋味。
    陈若弱看着陈青临吃了鱼,心里也好过了一些,“年年有鱼,不能整条鱼都吃光了,要留一些,明年还有。”
    陈青临失笑,筷子从松鼠鱼身上离开,又去夹了一片整条烧的清蒸鱼,然后就再也不去夹鱼了,只在别的菜上转悠,陈若弱撑着头看他吃得香甜,忍不住也让喜鹊和她盛了小半碗白饭,和陈青临一起吃了起来。
    先时还是有些犯恶心,可她挑着清淡一点的菜吃,身边还有个吃得头也不抬的,很能促进食欲,慢慢的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陈若弱吃完半碗,还想再盛,被陈青临按住了。
    “年夜饭不是跟我吃的,回家去吧。”陈青临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笑。
    陈若弱握着筷子,呆了半晌,忽然一把抱住了陈青临,把脸埋进他的胸前,抱了好一会儿,陈青临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
    虽然是这么说着,他也还是单手护住了陈若弱笨重的腰身,怕她摔着,陈若弱抽了抽鼻子,忍着没哭出来,但语气里还是多了几分软糯的半哭腔,“你在这儿要好好的吃饭,没事的时候一定要多动弹,心情要好,我听说很多坐过牢的人出来都很容易得病,你要注意,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等明年,你得跟我和文卿,和公公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陈青临嗯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陈若弱依依不舍地被喜鹊和翠莺扶出了牢房,刚转身又转过了脸,就见陈青临没在吃东西,反倒是立在那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泪顿时忍不住落了下来。
    “过年哪有哭的,把眼泪擦了,今天最后一回,等明天大年初一,可千万别哭了!” 陈青临凶巴巴地说道。
    陈若弱哭着嗯了一声,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再也不敢回头,只是步子比每一次都要慢,似乎想多留一会儿,走到拐角的时候,喜鹊小声地说道:“将军没再看这边了。”
    陈若弱擦了一把眼泪,嗯了一声,说道:“我们回家,过年。”
    虽然文卿不在,但那是他们的家,是她这辈子的归宿,是可以给她遮风挡雨的地方,离开了兄长的羽翼,她也要开始自己的生活。
    第九十七章 赏赐
    经过了这两个月的休养,顾峻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他本就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伤势也比一般人恢复地快一些,陈若弱回到镇国公府时,他就站在府门外。
    “刚才宫里来人报,待会儿送赏,圣上的赏赐快到了,还怕大嫂赶不上。”顾峻脸上带着笑,看着却比从前稳重了些,陈若弱对他点点头,顾峻让开路途,让她进去。
    除夕是吃年夜饭,厨下打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明明人也不多,却偏偏摆了整整一百多道菜,陈若弱刚听说的时候还觉得浪费,还是顾凝给她解释了才知道,原来这些菜吃不完是要让府里的下人端回去的,也算是府里的赏赐,有的府上做得更多,排场更大,就会和布施的吃食物件放到一起,拿给城外那些穷要饭的。
    说来布施算是大户人家到了年关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了,镇国公府也布施,只是旁人家布施些馒头粥水和府上下人不要的衣物,并没有特意去做些什么,而镇国公府是和朝廷做的布施差不多,年年掏银子替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难民修缮避风所,到年关还会开上十天的食棚,每日里热腾腾的粥水面饼不间断,甚至有百里之外的穷苦人慕名而来,就为在年关暖和和地吃上几日饱饭。
    陈若弱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她并不像那些一接手家中事务就急着缩减各种开支就为了让账面上好看些的新媳妇儿,在去过几次避风所和粥棚之后,她还又从自己的嫁妆里填补了一项开支,给那些大冬天的衣不蔽体的乞丐难民们一人发了一件新的厚实的棉冬衣,朝堂建的避风所虽然也发冬衣,但是要收回的,陈若弱发的是让他们可以穿回去。
    因为要迎接宫里的赏赐,镇国公穿了平日上朝才面圣才穿的朝服,陈若弱也连忙去换了件稍微庄重些的衣裳,顾凝仍旧穿的是平日里的衣服,面上也没有上妆,陈若弱知道她是还有心结,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顾凝回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些哀愁。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喜庆的锣鼓声,夹杂着一些喧闹喝彩,顾峻引着一位面熟的公公进来,后头是打扮喜庆的小太监们,两两一担,直看不到边,是元昭帝的赏赐到了,镇国公连忙上前见礼。
    张和带着天子赏赐而来,手里还有份圣旨,受了镇国公的礼也站得稳稳的,只是面上带着笑,见到顾凝,更是行了一个宫里才有的礼节,口称瑞王妃娘娘,顾凝没说话,镇国公看了她一眼,顾峻连忙笑着转开话题,说道:“新年新喜,圣上有赏,是我镇国公府的福气,还请公公上座,喝杯水酒再走吧。”
    这话显然是客套话,张和笑眯眯地看了看顾峻,说道:“三爷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这天色不早了,咱家还有一趟西宁侯府没去哪!”
    镇国公眯了眯眼睛,又跟张和客套了几句,这次是亲自把人送出了门,顾峻带着人把元昭帝的赏赐圣旨供奉到祠堂里去,陈若弱有些好奇又敬畏地看了看桌上被御前太监总管亲自送来的,圣上吃过一口的整碟御膳,顾凝见她的样子,笑弯了眼睛,说道:“那可不是赏给我们吃的,是赏给我们供的。”
    “也像圣旨一样,供到祠堂里去?”陈若弱好奇地问道。
    顾凝点点头,说道:“待会儿等爹下了筷子,我们一人吃一点,剩下的连带着装盛的御瓷一起供奉到祠堂里去,等过了初七再洗干净,御瓷放到库房,别人府上大约都是这么做的。”
    顾峻正好从祠堂里回来,听了顾凝这话,笑道:“我们府上是人少,那些家大业大的,圣上赏了膳都不好分,当金砖似的,这个子孙得宠点分一口,那个是承爵的嫡子分一块,有的只给府上老太爷老太太尝一口,就得赶着送祠堂里去,还有全府上下守着一碟御膳大年夜哭得跟什么似的。”
    “圣上的剩菜就这么金贵吗?”陈若弱看向那一条整鱼上的一小块泛白的缺口,干巴巴地说道,这鱼早就冷透了,还被人夹了一块,即便是出自御厨的手,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镇国公坐到了主位上,听了陈若弱的话,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年夜天子赏膳是示宠,三公门第才能得一份天子吃过的剩菜,意在分甘同味,次一等侯爵,就是寻常没动过的御膳,有时朝中的官员在本年中立过大功,会格外赏赐只有三公门第才能得到的剩菜,那就是殊荣了,再往下,是得不到的。”
    顾凝想起去年宫中皇室家宴,太子醉里伸手去拿圣上桌上的菜肴,当时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唯有圣上丝毫也不在意,还让人把自己桌上的菜给太子尽数端去,回府之后,瑞王喝了一夜的闷酒,隔日去宫中请安,明明太子也是一身酒气,却只得他一个被骂得脸白如纸。
    公侯门第,外头人看着都是一样的金贵,可也分三六九等,公就是公,侯就是侯,永远也越不过那一道坎。
    府上两个有孕的妇人,镇国公原本不想让她们守岁,但陈若弱直摇头,顾凝也是,她中午的时候睡了一觉,就为晚上能守过除夕,除夕守岁是为父母祈福,家里人少,别的能简略一些,单单这一项是少不了的。
    镇国公习惯了朝堂上做锯嘴葫芦,即便是静坐也能静坐到天明,可一家人就这么对坐显然不是事,顾凝让人拿来了棋具,她这些日子也教了陈若弱不少,虽然陈若弱一手烂棋,但打发时间是够了的,顾峻就这么坐在边上看,偶尔和镇国公说几句话,正堂里灯火通明,气氛宁静。
    顾凝连赢了两局,眼珠子一转,再开局时,先手故意差了一步,等棋到中段快赶上来的时候,又出了几步臭棋,可算是让陈若弱赢了一回,陈若弱抱着肚子笑得眉眼弯弯的,顾凝也就跟着笑。
    顾峻了解顾凝,她不是急躁的人,也不至于出那么多次错,他倒也没戳穿她,只是端着手里的茶盏一边喝,一边慢慢地说道:“要是大哥在这里就好了,大哥十六岁的时候就能下过爹了,我们坐一起跟他下都下不过他。”
    镇国公脸一虎,正了正衣襟,说道:“那是让子棋,为父是让了文卿三目,怎么能叫输呢?”
    顾峻笑嘻嘻地说道:“大嫂,你可别让咱爹给蒙了,他是让了大哥三目棋,可也悔了三步棋,到最后输大哥三十六目,之后就再也没赢过,气得到现在都不肯动棋。”
    镇国公并不承认,为了不在新进门的儿媳和没出生的孙辈面前丢脸,他也让人取了一副棋具来,要跟顾峻下几局,顾峻的脸顿时一绿,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是有名的臭棋篓子,别说下过他爹了,就是自家二姐都不一定能下过。
    烛火噼啪,伴着棋子落下的声音,慢慢地湮灭在年夜突然下起的鹅毛大雪里,顾屿已经离了西北,前几日都在赶路,这几日到了年关,路途拥挤,又赶上风雪,没遇到官驿,大年初一只能留在城镇的客栈。
    客栈其实早就关了门,是顾屿多给了些银钱才容他们住下,连带着吃食洗漱这些杂事都要亲自做,然而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一推门就迎面而来的年味。
    有句话叫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的时候更是如此,顾屿这次带来的人大多数都有些愁和想家,好在如今已经是回程过半,满打满算再加雪地行路艰难的问题,那也最多一个月就能回家了。
    顾屿的信已经送到了京城,前几日京城的信也送到了他的手里,第一封是镇国公写的,无非是朝堂上的一些事,还有太子的一些动向,后头是顾峻的字迹,先是他自己的话,然后又是自家夫人的口吻,拉拉杂杂地说了一些近事,还说她在跟着小姑子学习绣活,到了后头,随信封送来的是一只绣工十分惨不忍睹的,小孩穿的老虎鞋。
    说是老虎鞋,还是顾屿天赋异禀,从绣图的颜色和构图底线全方位分析得出的结论,鞋还没有他半只手掌大,显然是要给小婴儿穿的,开口只有一点点大,顾屿试探着伸进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摸到里面凹凸的绣印和坑坑洼洼还能被拽出一点的棉絮,顿时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穿上自家夫人做的衣物,这辈子得慢慢等了,也许他自己学会刺绣制衣鞋还要更快些。
    只是虽然想是这么想,嘴角的一抹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两根手指勾着小小的丑老虎鞋,顾屿的眼里都是温柔的光亮。
    快了,他就要归家了。
    第九十八章 拜年
    大年初一,寻常百姓走亲访友,对官员勋贵来说事情就更多了,走亲访友之外,下官给上官送年礼,门客给主家送孝敬,互有往来的世家更是大把的喜礼互送,镇国公府往年守着孝,到年关也不怎么和人走动,今年正出了孝,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刚到凌晨,外头就响起了迎客的鞭炮声,听通报说是侄少爷到了,陈若弱守岁之后才睡下不久,精神倒是不错,连忙整理了衣物,第一个迎出了正堂,果然见顾明英小小的一个穿着喜庆的衣服,脸颊红红地正往里走,见了她,分外乖巧地叫了声堂婶婶,陈若弱忍不住在他毛茸茸的兔子帽上摸了摸,取了个红包给他封压岁钱。
    压岁钱也是有讲究的,小孩子的压岁钱不能多,多了就不是压岁,而是压碎了,按着京城的风俗,多是两枚通宝大小的压岁钱,红绳串起来放进红包里,寻常人家用银子铸了和通宝差不多的制式,只是上头的字却不是元昭通宝,而是一些吉祥如意之类的话,街面上也有专卖这个的,不过大户人家一般不信自家子孙命里压不住几枚银钱,多用纯金铸压岁钱。
    陈若弱给顾明英封的就是镇国公府往年铸给家里小辈的纯金压岁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顾明英道了声新年大吉,就被陈若弱带着进了正堂,去给镇国公见礼。
    寻常人家的小孩大多畏惧身居高位的长辈,尤其是血缘有些远,素日关系不怎么亲近的,顾明英却显得很是规矩,又不失孩童的腼腆羞涩,看得陈若弱心软软的,镇国公的性情也很好,等顾明英上前磕了头,他对管家点点头,没给压岁钱,却让端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
    顾明英连声谢着接了盒子,没有当面打开,而是征询地看了看镇国公,镇国公对他说道:“叔公记得你今年该考童生,应当是能过的,这是国子监徐直大人的荐书,等你过了童生试,他就会在荐书上盖自印,你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族里的期望。”
    换了别人家的孩子,大过年的没收到压岁钱反倒收到了荐学书,哭都哭不出来了,但顾明英显然是个很有考虑的孩子,他的面上露出了几分喜色,随即谨慎地压了回去,跪着又给镇国公磕了三个头,稚嫩的童声里满是感激:“叔公的栽培,明英一定牢记在心,日后定当刻苦向学,扬顾氏门风。”
    地上凉,镇国公没让顾明英久跪,陈若弱和顾凝带着小孩进了里间,问过他是一大早赶来的,还没吃饭,忙让人给他现做些吃食送来,顾明英起初还矜持着说吃几块糕点就够了,等到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他连着吃了十二个,还垫了一块甜软可口的年糕。
    也就是顾明英才放下筷子这当口,外头又传来了鞭炮的声响,却是相府送来了年礼,周府的大管家亲自送来的,陈若弱接过礼单,也松了一口气,和她着人送去相府的年礼差不多,正算个礼尚往来了。
    相府过后,就是一些关系较近的勋贵人家也来送了年礼,镇国公府出去的门客多不在京中任职,官员还是很忌讳和朝中的公侯门第牵扯太深的,寻常时候倒还算了,送年礼只有是关系极好或有心讨好,两样都不沾边的,最好就是不招惹。
    鞭炮声断断续续,临到天明,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尚府的人到了,镇国公的脸色微微地沉了一下,但却是没什么理由不让人家来拜年的,顿了顿,还是让人把他们请进来。
    以往尚府来拜年,都是只有尚夫人和尚婉君母女两个,镇国公夫人在时还好,府里守孝的那三年,每逢过年尚夫人都会自觉不等到中午就带着女儿离开,于是气氛倒也还好,今年却是不同,顾府的管家心里摇了摇头,这表亲家里来拜年也就算了,带上表小姐夫君一家算是怎么回事?攀附也不是这么摆在明面上的。
    尚夫人的脸色显然也不大好看,只是勉强带着点得体的笑容,至于表小姐就更是了,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大新年的也不上妆,肤质惨白中带着黄气,活像是个死人,她身边的那位表姑爷面相倒是有几分俊俏,只是气质油浮,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周遭的摆设,透着一股商人的市侩气。
    尚婉君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镇国公坐在主位上,下首左侧坐的是陈若弱,顾凝在右侧,还有个眼熟的顾氏族童坐在不远处,顾峻正和他说话,见她进来,顾峻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了声表妹。
    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再次进镇国公府时是个什么情形,可无论哪个设想都和现在这样不沾边,她仍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身边跟着同样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子,去向高高在上的国公爷行礼,明明有着血缘关系,可日子却过得天上地下。
    陈若弱一见尚婉君就想起去岁夏天发生的不愉快,但现在人家姑娘显然已经有了家室,再多计较也没意思,只是她那么不留情面,多说反倒不美,于是只低了头装作喝茶的样子,尚婉君盯着她看,连什么时候被尚夫人拉了一把都不知道,再回过神,就见自家那对公公婆婆站在堂下满脸堆笑,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着。
    眼珠里陡然泛上几道血丝,尚婉君咬牙,反射性地握紧了尚夫人的手,指甲瞬间陷入了尚夫人的手掌心,尚夫人看了她一眼,消瘦的脸上没露出一丝异色来。
    镇国公年轻时也见过三教九流,虽然有些惊讶这对姓王的商户夫妻直接的讨好方式,也还是没怎么气恼,顺着说了几句话,刚要不着痕迹地拉开话题,王夫人就像是才看到陈若弱的肚子似的,惊叹道:“哎呦,世子夫人这肚子真是福气啊,得要生了吧?”
    陈若弱低头喝了半天茶,忽然被点了名,只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还早呢,才六个月半,这是双子胎,所以肚子要比别人大一些。”
    “可真是了不得,一百个人里都不见有一个呢,我看世子夫人这面相就有福,保不齐是一对小公子,给国公老爷添一对大孙子!”
    王夫人的奉承简单粗暴,甚至让人有些尴尬,但新年吉祥话总是让人高兴的,陈若弱脸上露出些笑容来,镇国公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说道:“承两位亲家的吉言,婉君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自幼丧父,过得不容易,如今嫁到了夫家,只望你们好好待她,日后镇国公府也会照拂。”
    王家夫妇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连连应承,还要拉着王公子和自家的儿媳一道来谢,王公子倒是也跟着喜滋滋地上前了,尚婉君却一把甩脱了王夫人的手,靠在尚夫人的身边,面容极冷。
    气氛一时凝滞,好在王家人很是会说话,过不多时就重新活跃了气氛,又奉过年礼,尚夫人也让身后的侍女送了礼单,要是往年,就是她们母女两人找借口离开的时候了,可王家人不肯走,拉拉杂杂地讨好奉承着,一会儿说陈若弱一看就是有福的,一会儿又说顾凝命里带贵,要生个顶聪明的皇孙,顾峻和顾明英也没逃得了,被抓住好一顿夸,都要夸出花来了,很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说是这么说,别人这样放低身段地讨好,除了一开始就有恶感的,即便尴尬,也是很难讨厌得起来的,镇国公无奈之间,还是松了口,留他们在府里用膳。
    顾凝出嫁之前就和尚婉君不对付,小时候其实还好,她没怎么认清楚自己和尚婉君之间的身份差别,被欺负了被陷害了也只能告告状或者自己生闷气,等到两个姑娘都长大了一些,她知道得多了,憋着一口气想收拾收拾尚婉君了,尚婉君却也像是突然改头换面了,变得知书达理惹人怜爱起来,她虽然一直觉得这些都是伪装,可到底嫁人得太早,也没能真的收拾了她。
    尚婉君却没看顾凝,她的视线全都落在陈若弱的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了陈若弱的肚子上,眼睛里的血丝比之前更深了一层,看着几乎有些渗人,顾凝起了疑心,几步走过去,装似不经意地撞了尚婉君一下,走到陈若弱的身边,眼角一斜,果然见尚婉君那张惨白的脸上两个充满血丝的眼珠盯上了她,阴森森的。
    趁着人都走在前头,顾凝斜勾了一下嘴角,用口型对尚婉君慢慢地说道:“别、再、做、梦、了。”
    尚婉君的眼里顿时又蒙上了一层血气,看着都有些不像活人了,顾凝到底被吓了一下,缩着肩膀回过了头,一只手抱住了陈若弱的胳膊,从后头看去,显然是一对关系极好的姑嫂。
    第九十九章 汤羹
    陈若弱不是没发现顾凝的小动作,只是她和顾凝关系好,又见过尚婉君的性情,心中自然有几分偏向,按了一把顾凝的手,示意她不要过分。
    尚婉君见状,面上更是森冷得厉害,顾峻本就照顾家里的两个怀孕妇人,上过一遭战场,更是对杀意十分敏感,立即回过了头,眉头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了顾凝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把她和陈若弱带着朝前走,还对着尚婉君点了点头,只是尚婉君并未像以前那样理睬他。
    顾峻也不生气,他现在已经隐约有些明白,婉君表妹大概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是爱慕着他的,先前那一遭大约只是因为不想嫁给这位王公子,不论是有意无意,想回到从前那个样子显然已经是奢望。
    一顿午膳在王家夫妇二人和王公子时不时插进来的讨好奉承声中吃得索然无味,可能只有王家三口认为是宾主尽欢,镇国公打发了王家人,见尚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过世的亡妻,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留下几个侍从,就在正堂跟尚夫人说话,为了避嫌,众人都走了出去。
    王家三口虽然席上奉承陈若弱和顾凝奉承得厉害,但显然觉得顾峻才是真正有拉拢潜力的人,一出正堂,就把顾峻围着一顿夸,顾峻是个纨绔子,见过的世面却可能还不如个京城的混混多,更别提被人当面这样奉承拉拢讨好,顿时有些无措,看着倒有些没上战场之前的样子了。
    那一边陈若弱带着顾明英,跟顾凝一起,和尚婉君站在一起,好不尴尬,顾凝有了之前的教训,也没再想挑衅尚婉君,合着不过是等里头说几句话的工夫,只是尚婉君先开了口,“表姐,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厌我……”
    顾凝的眼睛立刻瞪圆了,顾忌着那边的顾峻,声音压得有些低,但充满了压抑的怒意,“你不要颠倒是非,明明是你讨厌我,小时候偷我的东西放回我的房里,引我疑心你,再装委屈的人是谁?”
    尚婉君却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公侯小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相貌也好,傲气些是正常的,我也想过和你好好相处,可是不行,我在你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的,你也从不肯多看我一眼。”
    顾凝的面上浮现出更深的怒意,只是她才要开口,陈若弱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小心地后退了两步,离尚婉君远了一些,尚婉君似乎也没察觉,只是低低地说道:“我娘跟你娘的出身没什么不同,可她眼瞎,嫁了我爹,明明我娘才是姐姐,为什么国公爷娶的却是你娘呢?”
    “我爹要是看出身,大把的京城贵女争着要做我镇国公府的主母,他和娘亲两情相悦,和出身有什么关系!”顾凝忍不住说道。
    尚婉君似乎也觉得这个争论没意思,嗤笑了一声,转向陈若弱,眼里满是血气,杀意几乎满溢出来,“那你呢?你不过就是仗着兄长的功勋才能嫁进镇国公府,文卿表哥他真的喜欢你吗?他那么好的性子,无论娶了谁家的女子,都会好好对待的吧?你生了这样丑的容貌,是不是天天都在感激上苍,让你找到了文卿表哥这样的男人?”
    陈若弱有些警惕,给不远处的喜鹊打眼色,喜鹊却没反应过来,注意力都在尚婉君的身上,似乎还要开口替她骂回去的样子,她无法,只得小心地拉着顾凝,低声说道:“世间姻缘自有定数,我同文卿之间的事,不劳他人来费心,我为什么要去想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
    顾凝是受不得气的性子,以前在瑞文府,纯粹是高傲到不想和孙侧妃那种人计较,但对着从小针对她到大的尚婉君,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听她居然还对自家长嫂口出恶言,顿时冷笑着说道:“尚婉君,你是不是做梦还没醒呢?大哥娶谁跟你有关系吗?”
    听了这话,尚婉君忽然不说话了,陈若弱心中一跳,不知是哪来的一点灵光,她一把抱住了顾凝,朝边上一转,果然就见尚婉君整个人扑了过来,她虽然护住了顾凝,也被她推到了肩膀,重重朝后面退了几步,后背陡然被一个有力的手掌托住,陈若弱回头,正见了顾峻那张和顾屿像了四五分的脸,鼻头不知为何就是一酸。
    “尚婉君!你居然想推我!”顾凝惊声叫道,她的双手还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尚婉君一扑不成,竟然还没打算放弃,立刻伸手朝着顾凝袭去,被顾峻折了手腕,反手制在怀里。
    见再也抓不到顾凝,尚婉君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锐啸声,疯了似在顾峻的手里扑腾着,看着吓人得很,陈若弱连忙拉着顾凝后退,让顾峻小心些,不要被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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