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冬季

    可爱得不行。
    少年抬手摸着她的额角，“是不是看到老子，开心的都傻了？”
    刚才，他早就注意到了乔以柠的目光，人是出来了，但就是站在原地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一句话不说。
    但是，江肆，知道乔以柠的眼神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还沾沾自喜，开心了好一会儿。
    就想着，她什么时候才会主动走过来。
    那漫长的三分钟。
    他是这样想的：如果她不过来，那他就主动走过去，因为实在是漫长，他一秒都不想等下去。
    乔以柠躲开，声音软软的，“我才没有。”
    “那为什么，刚刚看到老子了，你却没上来？”
    乔以柠往四周看了一下，随便说了个理由：“我…反应慢。”
    她才不会说，是因为觉得他脸蛋不错，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样实在是太轻浮害羞了，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哦，反应慢。”江肆才不信小姑娘是反应慢。不然这二十多年白活了。
    她刚刚分明是看出神儿了。
    江肆双手叉腰，低头凑近，痞里痞气开口：“宝贝儿，有没有听话别进那器材室？”
    宝贝儿。
    这个称呼，最近江肆总是私底下叫她，记得第一次去电影院时，他也是这样叫她。
    小姑娘脸皮薄听到了总会有些脸红，若是不让他叫宝贝儿他就会呼柠柠，到了后来乔以柠也就习惯了他对自己的称呼。
    但每一次听到，都会脸红害羞。
    乔以柠捏紧手指，点头：“没进。”
    “真乖。”江肆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高马尾上系着莓色发带，可爱的不行，又看着偷摸害羞的乔以柠，江肆忍不住开口，“宝贝儿，老子今天老看你比赛，可以吗？”
    乔以柠轻咬着唇，慢慢抬起头，二人视线碰撞在一起。
    那一刻，少年的漆黑的眸里洋溢着星星点点亮光，就好像他很希望可以来看比赛。而且语气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那般的小心翼翼。
    少女心脏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左右摇摆悸动不停歇，里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要融化了一样。
    她点头，“可以。”
    这时，江肆拉着她，坐在旁边的石椅上。
    “江肆，非比赛学生和本校生是不能进校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乔以柠问他。
    江肆拿出一个用牛皮纸袋子装好的东西给她。
    “门卫没拦，让我进来了。”
    他还奇怪来着，后来也没多想，说不定是门卫见他可怜。
    乔以柠点头，接过纸袋子，“这是什么？”
    她撕开胶带封条，里面是一盒菠萝包。
    摸着滚烫的盒子包装，似乎还热着。
    江肆说：“菠萝包，要是胃口不好，吃菠萝包也行。”
    她没跟他说过，自己喜欢吃菠萝包来着……
    江肆，从哪里知道的。
    确实，她只要胃口不好，就想要吃菠萝包和菠萝糖。
    酸酸甜甜的，她喜欢。
    她忽然觉得心里头酸酸的，“江肆，你怎么知道我胃口不好？”
    江肆帮她打开盒子，用着小叉子夹了一块递给她，笑着开口，“你老觉得我是算命的，那我就是算命的，我算的。”他垂眸看着她，竟还哄着她，“宝贝儿张嘴。”
    乔以柠本来还想感动的，听到江肆开玩笑，一下子笑了，“你算的还挺准。”
    小姑娘乖乖张嘴，像个小公主一样，乖乖的吃下江肆的投喂过来的菠萝包。
    当甘甜的果酱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甜腻的奶油在她的舌尖上缓缓向后滑动，很甜很甜，很酸很酸，是她喜欢的菠萝包。
    偶尔的奶油从面包缝隙里溢出，粘腻在少女粉嫩的唇瓣上，上头正泛起水光，晶莹的像是一颗成熟的水蜜桃，软的不行。
    他眼底一暗，打算像以往一样，吃掉她唇上的奶油。
    但又顾及这是在外头，要是真那样做了，乔以柠会生气的。
    少年喉咙弧度上下滚动，声音有些低哑，“乔以柠，都多大人了，吃东西还露，”他伸出手来，指腹落在少女樱唇上，在肌肤相互贴合的那一瞬，软得不行。
    他妈的，实在是忍不住了。
    小姑娘唇瓣软的厉害，他想若是印上一个吻，那又该是怎么样的感受？
    他想，自己大概会疯的，会激动成一个傻子，又或者会一直憋在心里头，直到憋出内伤，因为很开心很开心。
    他的身上总是会带着淡淡的菠萝香气，奇怪的是，今天却没有嗅到任何烟草气息，乔以柠表面佯装淡定，实则心里头跟打鼓似的，只好转移话题：“江肆，你今天好像没抽烟。”
    上辈子的江肆，烟瘾大，上高中就是，尤其大学创业那段时间，经常去南虞应酬，凌晨三点半还在灌酒的那种。胃不好就算了，还差点搞出个胃出血。烟瘾也大，只要烦躁就会忍不住抽烟，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抚平内心的躁动和烦闷。那时候，赵煜明都调侃他，可别还没成为亿万富翁，反倒先得了一个胃癌肺癌啥的。江肆那时候脾气大，又不听劝，烟酒都来，连他都觉得这东西大概是一辈子都戒不掉了。
    现如今，顶着一副十六岁的身体。
    江肆也没有多收敛，除了没喝白的，烟倒是没少过。
    江肆捏着叉子，“宝贝鼻子可真灵。”
    最近，很少碰了。
    一般都是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去碰那玩意。
    乔以柠轻轻一嗅，“你还挺骚包……还喷了香水，浑身的菠萝味。”不过……话说回来，她挺喜欢菠萝的，有关菠萝的一切，她都喜欢。
    江肆骄傲扬起下巴，露出新做的发型，“那当然！来看宝贝儿比赛，当然要捯饬捯饬，不能给你丢脸。”
    她这才发现，江肆竟然把刘海撩上去了，露出额头，像极了大背头。
    将眉眼所有的锐利露出，整个人感觉又冷厉了几分。
    “这样啊。”小姑娘不禁红了脸。
    今天的江肆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她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只觉得比平常还要好看几分。
    江肆挑眉，看到小姑娘害羞。
    坏坏的凑过来，“怎么了？害羞了，觉得你男人我长得好看，看多了害羞。”
    太近了，他离得太近了。
    乔以柠害怕被人看到，于是一个劲儿地往后躲，“江肆，这是在学校。”
    要是被人看到，不免又多了麻烦。
    她最不喜欢麻烦了。
    啧，媳妇儿害羞了。
    江肆舔了舔嘴角，没有放肆了，“好，不逗你了。”
    脸皮薄得不行，和上一世一样。
    这时，江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色糖果小心翼翼地放在乔以柠手掌心里。
    乔以柠惊讶，鸦羽微微一颤，“江肆。”
    是菠萝糖。
    似乎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包装。
    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和回忆。
    江肆说：“你喜欢的菠萝糖，老子给你带来了，下次要是再晕车，就吃一个。还有坐车记得开窗户，你又不喜欢吹空调，公交车里又闷空气不流通，会晕车的。”
    小姑娘的心脏猛然瑟缩一下。
    江肆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菠萝糖、不喜欢吹空调和晕车？
    她没和江肆说过啊。
    难不成，他真是算命的？
    乔以柠感动之余，露出一抹好奇的目光，“江肆，你真是算命的？”
    江肆挑眉，神神秘秘望着她，“你猜？”
    他伸手摸了摸乔以柠的脸颊，替她将发丝撩到耳后去，“老子跟赵思佳打听的，别胡思乱想哈。”
    他只好随便捏了一个理由，毕竟总不能告诉她，是自己上辈子偷偷观察出来的。
    会被当变态的。
    “原来是这样。”乔以柠恍然大悟，怪不得。
    毕竟两人才相处不到一周。
    江肆也不可能在一周不到的时间里，清楚明白她所有的喜好。
    赵煜明是思佳的哥哥，赵煜明又跟江肆关系好铁哥们，要是江肆去问，思佳也会说的。
    江肆撕开糖纸，抵给她，“吃颗糖，要不要？”
    乔以柠挺乖，慢慢俯身过来，刚要含住糖果时，江肆漆黑的眸子下意识地盯着她的唇。
    那一刻，乔以柠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红了起来，她放缓了呼吸，将糖果含在嘴里。
    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江肆的眼睫上，那双眼睛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眉宇不失英气，若是个女生想来也是个美人坯子。放在古代，也是祸国殃民的，说实话她竟挺喜欢的，比她都好看啊……
    “江肆，糖我很喜欢，谢谢你。”熟悉的汽水糖果，熟悉的味道迅速在她的口腔里满蔓延开来。伴随着大脑皮层的强烈酥麻感，她心里竟然觉得挺满足的，心里头的那层冰悄然缓缓化开……
    少年挑眉，露出一抹痞笑，“不客气，宝贝儿。”
    很快，比赛到了下午。
    乔以柠穿着一身白色短裙，上面是花瓣形状的，利落的马尾上系上一根飘逸的发带，她缓缓坐在一架黑白钢琴面前。
    十指纤纤，瓷白色的肌肤和钢琴垂直迭放，巨大的白色幕前出现了表演曲目：A  THOUSAND  YEARS  是她最喜欢的电影插曲。
    头顶暖色的白炽灯光，缓缓落在少女纤盈的肩上，将瓷白色的肌肤照得白的发光。那一刻台下的评委和学生，全都聚精会神关注台上的一切。
    少女缓缓阖上眼睛，心无杂念的沉浸在这首曲子里。
    这首曲子她弹过无数次，早就记在心里了。
    记得，第一次弹，是在小学六一儿童文艺汇演上。
    后来，就去看了那部电影，是在上初中的时候。
    她那时候想，自己要是一只吸血鬼就好了，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强大而自由。
    如果哪一天，真的梦想成真，她要去外国找属于自己的爱德华，逃离易慧女士，离开虞城去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
    少年坐在最后一排，目光却紧紧注视着台上的乔以柠。
    台上的乔以柠，一如既往的专注，有条不紊，那双漂亮的手指下缓缓落下键，自信又大方，像是落入凡间的小天使。
    舞台灯的暖色覆盖在她身上，如同一层轻薄的月华色纱衣，她在发光。
    少年眉眼露出的气质与神情，全然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这是二十五岁的江肆在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弹钢琴的样子。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乔以柠弹钢琴，但每次她都能带来不一样的听觉盛宴，他的心渐渐放缓下来。
    记得，第一次听到乔以柠弹钢琴，是在初一那年。
    …
    当年，十三岁的少年因为成绩不好，进入了六中职校初中部。
    当年，他浑的不行。
    打架一流，成绩三流。
    总的来说，就是老师同学眼底彻彻底底的坏孩子。
    那年，是个冬季。
    北虞为南方，不常下雪，空气却异常的冷冽。
    那一天，却破天荒的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少年被罚扫学校公共场所一周。江肆早就麻木了，只能拿着拖把往学校顶楼的游泳池去，他准备去打扫游泳池。等到清理完一切，江肆却不小心跌倒摔进了冰凉刺骨的水里头。
    那一刻，他本能的往上游，却在一度的挣扎过后，恍惚里看到了半空中的温柔。是他的妈妈温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母亲温柔，她一身白色长裙和当年刚走的时候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右手上戴着一枚戒指，银色的。
    脸上有两个梨涡，很漂亮，正对他缓缓笑着，和他招手：“阿肆。”少年浑身湿透，意识逐渐模糊，他在想许是天使来接自己了，他很想很想母亲温柔，于是慢慢放缓了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入冰凉的池水里。
    他的棉大衣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慢慢地，冰水漫过他的脖子，试图进一步吞噬他的呼吸。
    少年额头眉骨处留着刚好没多久的伤疤，银色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只听到哗啦一声，似乎有人跳入水中。
    江肆缓缓阖上的眼睫上被覆盖上一层白白的霜花，冰凉而又刺骨。
    他双手缓缓伸开，却在下一刻被人紧紧抓住。
    那人，似乎很熟悉水性，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直到，他被救上岸。
    少年呛住水，一个劲儿地咳嗽，咳得胸腔激烈震颤。
    冰凉的水不断下坠，落在他的脸上，他试图看清楚眼前的人。
    却被她抓住手腕，她凑过来，将耳朵放在他的胸膛上，“你没事吧？”
    是个女孩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声音。
    江肆只要开口说话，就觉得被水给呛住肺管子，断断续续的：“没…没事。”
    那天，天气不算太糟。
    雪早就停了，金色的太阳拨开厚重的云层落在他身上，暖暖的。
    少年漆黑的眸子里映衬着少女的脸颊，她扎着头发，莓色发带落在身前，偶尔扫过他的脸颊。
    金色光韵洒在她的耳垂上，露出一颗淡红色的痣，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到。她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到了素日的淡漠清冷，她站起身来，校服仔细一看并不是六中的，倒像是隔壁北虞一中初中部的，那群好学生的校服是淡粉色的，上头还有一枚一中校徽，华贵而又精致。冰凉的水滴顺着她的裙摆缓缓滴落，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
    少女只留下一句：“等会儿，会有人带你去医院。”
    江肆舔了舔嘴角，还未回答，她却已经离开了。
    很快，四周掀起冷风，一个劲儿地往他脖间里头钻。
    他冷的唇角发白，却盯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久久未能回身神。
    之后，学校游泳池的负责人赶到了，把江肆带去了附近的校诊所挂盐水。
    之后，老师问他，怎么会掉水里。
    江肆垂下眸，散漫的回了一句：“见到天使，一个没留意脚滑，掉水里了。”
    老师知道江肆的脾性，也知道他在没正经的开玩笑。
    气得脖子红通，但又怕江肆下次又往水里跳，要是出事了，这个学校名声都要被搞坏了。
    很快，赵煜明来了。
    给他带了换洗衣服，大刘一脸乌黑，看样子是刚从修车厂赶过来的。
    赵煜明个没良心的，见着江肆就哭，“肆哥，你这是咋了？咋想不开往泳池里头跳？”
    江肆一巴掌给他拍开，“老子没跳。”
    纯属脚滑。
    要是传出去，他妈的还怎么混？
    赵煜明立刻收起眼泪，“就你这身高，一米八大个，那水池还没你人高，还能被淹着？”他是不信的，除非真是江肆想不开了，于是他就跟个林黛玉似的直掉眼泪，抱着江肆的胳膊一个劲儿劝他，“肆哥，你他妈的才十三，不能想不开啊。还有，你妹刚十岁，你要是没了谁养活她？留给你那不争气的爹，早晚都得饿死。”
    “滚。”江肆被烦得不行。
    大刘站一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是拿着手里的烟抵给他，“肆哥，没事吧？”
    人挺上道，还把烟给点上。
    江肆拿过来，咬嘴里，“没事，好着呢。”
    “对了赵煜明，让你查的事儿有眉目了？”
    赵煜明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开口：“有了。我刚去了一趟隔壁一中初中部，确实打听到了一个女生，好像叫什么乔以柠来着。会弹钢琴会跳芭蕾，昨天咱学校举办冬季文艺汇演联谊，那女生好像是来比赛的，听说还打败了初雨薇夺得了第一名的金牌，风头挺盛的。要我说，不愧是一中的优秀学生，那个脑子，不仅会学知识又能弹钢琴，完完全全十项全能的高智商人才。这就是她的照片，人长得也挺漂亮的。”
    说着，赵煜明掏出手机，将手机里的照片给江肆看。
    明显一看，就是偷拍一中学校优秀学生公告栏上的学生证件照。
    蓝底，少女穿着淡粉色校服，眉宇间天生的淡漠疏离感，右耳朵上有一颗淡淡的红痣，是她，是那天把他拉回岸边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