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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第738节

    ——帖木儿大汗已经退烧病愈,大军顺利开拔,距离哈密卫还有一千五百里,并且对哈里·苏丹围攻哈密卫不克非常愤怒,责令在大军抵达之前,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哈密卫这奇怪的堡垒。
    第554章 西域(帖木儿篇结束)
    傅安一路从甘肃镇出发,沿着河西走廊向东南前行。
    过了陇山,从靖虏卫进入长城内,傅安便能明显察觉到,与河西走廊各城池寨堡相比,明军的兵力分布开始越发密集了,甚至密集到了一个不正常的状态。
    沿途乡野都有明军的兵站和工事,即便是辅兵也普遍装备了皮甲,这说明大明不是兵力和装备不足所以不敢出击,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打算用河西走廊的棱堡群来消耗帖木儿远征军的补给和士气,随后在陇山以西决战,把战争的影响隔离在人口相对稠密的关中以外。
    毕竟帖木儿远道而来,而地处河西走廊的甘肃镇全都是军户,根本没有什么因粮于敌的可能,只能消耗自身的补给,但一旦让帖木儿的军队进入陕西的腹心区域那就不一样了。
    陕西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八府、二十一州、九十五县,原则上来讲甘肃镇的前身“陕西行都指挥使司”就是与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和陕西都指挥使司平级的建制,而且虽然都司和行都司是军事建制,理论上与行政区划无关,但例如辽东都司或是陕西行都司这种处于边境地区的也有兼理民事的责任,所以被称为实土都司或实土行都司,在大明,甘肃镇和陕西都司在一级行政区划的层面都是一体管理的。
    而陕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的驻地在西安府,走过平凉府、凤翔府,傅安就到了这段旅程的终点。
    站在西安城那巍峨的城墙下,仰望着这座历经沧桑的古都,傅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他知道自己即将面见的是大明的新皇,而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肩负着整个大明的安危。
    很快傅安就来到了秦王府,秦王府城为内外二重城垣,东西窄、南北长,南面稍向外凸出的倒“凸”字形,内有砖城,外有萧墙,萧墙和砖城之间为碧波荡漾的护城河,河水通过龙首渠从城东浐河引入,整个王府周长28里,宫室八百间,不仅是西安城里最大的建筑群,也比所有藩王府邸都宽大气派,规模仅次于南京皇宫,就连朱棣那没扩建的燕王府都比不了,要知道燕王府可是在元大都皇宫基础上改建的,由此可见秦王府规模如何盛大。
    而此时因为皇帝驻跸,刚被夺了三护卫兵权不久的秦王朱尚炳也很识相,乖乖滚出秦王府去外面住了。
    此时朱棣不在宫殿里,而在秦王府的园林,秦王府用了大量色调柔和的青色琉璃瓦,园林建筑更是意境高雅清幽,池中鱼莲动静相映,池畔假山亭阁倒映水中,朱棣很喜欢这里。
    当傅安跟着宫人来觐见时,被带到了一处栽满白色莲花的池塘,池塘中均蓄养金色鲤鱼,而宫女正在池岸上击梆,听到声响,金色鲤鱼霎时间齐齐跃出水面,争抢鱼食,煞是壮观。
    而池塘后垒土石为假山,附近建有十余座亭台楼阁,如今已是永乐三年的春天,这里海棠舒红,梨花吐白,各色花卉可谓是团栾丛郁,尤为可爱。
    傅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阁楼里香气缭绕,朱棣坐在御座上,那是一张雕龙画凤的宝座,椅背绣有日月星辰,朱棣敲了敲扶手,目光如炬,审视着下方的傅安。
    西宁侯宋晟的密折他已经收到了,朱棣在思考,傅安是否真的可靠。
    傅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他挺直腰板,沉声汇报起来。
    傅安说得每一个字都很谨慎,他知道自己所说的情报,可能影响到大明的未来,所以不敢有丝毫隐瞒和夸张,只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实汇报。
    朱棣听着傅安的汇报,当听到帖木儿汗国的具体兵力和布置以及情报收集情况的时候,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当听到其内部存在矛盾和分裂时,他的嘴角又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听完汇报后,朱棣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傅安带回的情报对于大明来说至关重要,他不仅要感谢傅安堪比苏武的忠诚和勇气,更要感谢他为大明带回的这些宝贵信息。
    朱棣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傅卿,你的这些情报,尤其是帖木儿病重和哈里勒打算断绝前锋补给的事情,对于大明来说如同及时雨,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朕会立即召集将领商议对策。”
    “昔汉苏武使匈奴十九年,始归谷吉,使郅支单于乃竟见害,今观傅卿之事,亦何其相类也
    傅卿在帖木儿汗国能坚守这么多年,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傅安听到皇帝的肯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对他傅安来说,任何任命和嘉奖,其实都不如大明对他这个域外孤臣的认可重要。
    朱棣直接让身旁的杨士奇拟旨道:“赐傅安八思巴文银币十枚,麒麟服一领,纱十匹,棉三匹,大明宝钞两万贯,升太常寺少卿。”
    朱棣的赏赐并不吝啬,傅安原先担任的都给事中是正七品,太常寺少卿是正四品,这相当于连升六阶,如果在平常时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若非傅安这种大毅力、大功劳,便是放眼整个大明历史,恐怕都很难出现。
    而朱棣接着说道:“现在大明很重视对周边诸国的对外交往,傅卿既然通晓波斯语等语言,又知晓西方诸国风土人情,可协助礼部多多培养能够驻外的官员,若是郑和舰队回来,下次也可与他们一同出海,在西方诸国设立天使馆国师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到了南京可以多向国师请教。”
    “是。”
    ——————
    朱棣端坐在王府的侧殿中,眼神深邃如潭,从窗棂中透过的光线将朱棣的脸庞映得半明半暗,他的目光扫过厅中肃立的众将,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铁血男儿,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的渴望。
    朱棣相信,经历过北征以后的三大营,哪怕是正面对抗帖木儿的远征军,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打仗并不是下棋,不需要所有情况下都摆开车马硬碰硬,能够消耗敌人,寻找战机,并取得最终胜利,才是战争的要义。
    傅安带回的消息称帖木儿已经重病,哈里勒篡权,但朱棣身经百战,深知这其中可能有诈,所以并未全信,而是衡量片刻后做出了决策。
    “诸位。”
    朱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情报你们都看了,帖木儿病重,其远征军内部已是四分五裂,皇孙哈里勒更是暗中谋划,企图断绝先锋哈里·苏丹的粮草补给,欲借我军之手铲除这一心腹大患。”
    众将闻言,互相交换了眼神,他们自然明白,帖木儿帝国的内乱对于明军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可能改变西域乃至整个世界格局的机会。
    将领中地位最高的朱能点了点头:“若情报属实,那确乃天赐良机,不过哈里勒欲借我等之手除去哈里·苏丹,哼,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有人道:“帖木儿病重,其前锋军必乱,我等若趁此机会出击,定能大获全胜。”
    “话虽如此,但也不得不防。”
    另一位将领皱眉道:“万一我们贸然出击,这情报是假的,故意引诱我军放弃棱堡群,出动主力与其野战,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朱棣闻言,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帖木儿病重不排除是假消息,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就算是假的,朕岂会让敌人如愿?”
    说着,朱棣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指着陇山的方向道:“传令下去,命我军各部向陇山方向集结,随后前出凉州卫待命。同时,让西宁侯派出斥候探明情况,若哈里勒果真断绝哈里·苏丹的补给,我们便趁机派骑兵出击,一举击溃帖木儿的先锋军;若是只是虚张声势,我们便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众将闻言,齐声应诺。
    朱棣的这一决策,不仅是对明军实力的自信体现,更是对战局的深思熟虑。
    从关中出发,到凉州卫虽然有上千里之遥,但沿途驿道兵站齐全,大军行军十多日可到,而到了凉州卫,不管是加强河西走廊的防御还是寻找战机与帖木儿军交战都在明军的掌握之中。
    不管怎么样,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决策都是不会错的。
    “三千营的位置要靠前部署。”
    朱棣的目光又转向地图,他沉思片刻,然后指着肃州卫的位置说道:“若帖木儿前锋军补给断绝,可以以骑兵集群出击,一举击溃帖木儿军。”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那是明军的进攻路线,也是敌人的死亡线,这条路线,是帖木儿先锋军撤回别失八里境内最有可能的通道。
    最后,朱棣又做出了一系列的细致部署,包括各部的调动、粮草的储备、斥候的行动等等,他的每一个部署都如同一颗颗棋子,被他巧妙地摆放在棋盘上,构成了一幅完美的战局图。
    这时候,朱高煦身披战甲,大步流星地走出队列,双手抱拳:“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朱棣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老二勇猛善战,如今又颇有些向智勇双全的路子发展的意思,是难得能培养的将才。
    “且说吧。”
    朱高煦目光炯炯地看向朱棣:“父皇,儿臣认为帖木儿的消息虽未经证实,但我军确有机会,若是三千营需要前出到肃州卫,那儿臣愿率一支精骑,以沙州卫为落脚点,前往哈密卫探明虚实,若消息属实,则趁机缠住哈里·苏丹,为三千营创造战机,否则敌军骑兵多,又携带了部分补给,一旦他们撤回去,就不好追了。”
    “而且儿臣还担忧一点。”
    朱高煦又进一步阐明了他的看法:“若是哈里·苏丹真的被逼急了,他可能不会千里迢迢地回撒马尔罕,而是占据别失八里亦或是去北方草原与瓦剌部汇合。”
    成国公朱能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深知此战的重要性,也明白朱高煦的话意味着什么。
    若是假消息,朱高煦此举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险地;但若是真消息,这一战便能打乱敌人的部署,为明军争取主动。
    而当朱高煦的请求回荡在殿内时,朱棣的内心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他深知,作为一国之君和明军的统帅,他不能仅凭一腔热血或亲情来做出决策,他需要考虑的是整个战局、是大明的生死存亡。
    他闭上了眼睛,用那久经沙场的直觉去感受、去分析。
    傅安带回的消息虽然重要,但风险同样巨大,如果这是帖木儿的诱敌之计,那么明军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反过来,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么朱高煦的主动出击就有可能为明军赢得宝贵的战机。
    因为朱棣也很清楚,三千营的部署已经很靠前了,如果再派一支前锋骑兵更靠前,那么在战场上就很难得到后方的支持,到时候不管是朱高煦带领的这支骑兵主动咬住敌人还是中计变成敌人的诱敌深入,都只能靠自己的发挥,援军很难及时支援。
    朱棣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伱可知此行的风险?”
    朱高煦坦然回答:“儿臣自然知晓,会不会中计且不论,就说那帖木儿前锋军虽然啃不下我们的棱堡,但并不意味着野战不行,相反,敌人也是百战精锐,但身为皇室子弟,如今大明被帖木儿汗国入侵,儿臣自当主动为父皇分忧!儿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完成任务,愿受军法处置!”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既然老二主动请战,必然是有了些计划。
    于是,朱棣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朕便准你所请,你且去挑选五千精兵强将,作为大军之先,前出沙州卫务必小心行事。”
    朱高煦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再次抱拳躬身:“多谢父皇信任!儿臣定不辱使命!”
    “同时,各路兵马做好备战准备,随时准备支援。”
    随着朱棣的命令下达,整个关中驻扎的明军主力都开始行动起来,朱高煦也立即开始了自己出征前的准备。
    天色微明,晨曦中西安城外的军营依旧笼罩在一片肃静之中,朱棣站在点将台上,目光穿过薄雾,远远地望着校场上整装待发的骑兵队伍。
    在队伍的最前方,朱高煦身披明光铠,手提长槊,跨坐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
    他的身后,是五千名精挑细选的骑兵,他们同样身着铠甲,手持兵器,整齐划一地排列在校场上。
    朱棣看着儿子英姿飒爽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其中有自豪,因为朱高煦是他眼里最出色的儿子,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将领,是跟他真正“上阵父子兵”的战友;其中也有担忧,因为战场无情,他担心儿子会受伤甚至牺牲.但更多的,是期待和信任,朱棣他相信朱高煦能够完成这次任务,能够为明军赢得胜利,正如他在白沟河、藁城、夹河、灵璧等战役中所做到的那样。
    随着出征的号角声响起,朱高煦率领着骑兵队伍缓缓出发,马蹄迈着整齐的步伐,踏过校场的沙土地,消失在营门之外。
    朱棣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在这一刻,朱棣的内心状态如同一座沉寂的火山,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作为一位久经沙场的统帅,他早已习惯了战争的残酷和不确定性,然而,当目送儿子朱高煦率领骑兵出征时,朱棣的内心防线还是被轻轻触动最起码在现在的一剎那,他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而是一位担忧儿子安危的父亲。
    然而,作为一位立志要建立不世之功的帝王,朱棣不能让这些私人情感影响他的决策,他必须保持永远冷静,因此,他强忍住内心的担忧和不舍,继续协调和调配其余明军各部向河西走廊进军。
    ——————
    夜色如墨,营火摇曳。
    哈里·苏丹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阴沉不定,跟之前官方的信使带来的命令截然不同,亲信带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他心神俱裂——帖木儿大汗已经病逝,而哈里勒竟然篡夺了军权。
    这样一来,为什么之前的信使让他继续猛攻哈密卫的缘由,也就解释得通了,哈里勒根本就不想让他回去!
    而这个消息对于哈里·苏丹来说,无疑是五雷轰顶,爷爷帖木儿在他的心中就如同一盏明灯一般,如今,这盏明灯骤然熄灭,而他的前路也变得一片漆黑。
    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哈里勒已经断绝了他的补给,不会再有补给从后方运送上来了。
    粮草不济的后果,所有将领都明白,那就是军心涣散,别失八里和西域诸国并不能提供太多的补给,哈里·苏丹的处境岌岌可危,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哈里·苏丹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他想过继续打,但哈密卫的棱堡犹如铜墙铁壁,他根本没有机会。
    他也想过向哈里勒投降,但想到自己兄弟隐藏在开朗面容下的狡诈与狠辣,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旋即,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哈里·苏丹心中的野心如烈火般熊熊燃烧。
    帖木儿大汗的病逝和哈里勒的篡权,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他手上本部兵马就有三万多,还全是精兵强将,如果自己的想法可行,那么不仅能摆脱当前的困境,更要藉此机会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
    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地图上的别失八里,这个位于西域的国家,地理位置重要,有大片绿洲和数条大河,适宜放牧,正是他心中理想的新的地盘。
    夺取别失八里,不仅可以为他提供稳定的根据地,更能让他以此为跳板,逐步统治整个西域,甚至是向北侵蚀瓦剌人的地盘。
    哈里·苏丹的心中充满了对东察合台汗国的怀念与憧憬,那是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国家,拥有广阔的领土和强大的军队,他梦想着能够重建东察合台汗国,让自己成为西域的霸主,让整个西域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如果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即便是日后打回撒马尔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哈里·苏丹正坐在营帐中筹划著名未来的辉煌,亲信仓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帐篷内的宁静,那焦急的神情预示着事态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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