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宇宙的恶意

    连夜的狂欢过后。
    当愉悦、美酒、歌舞散去，当灯光模拟的黎明到来，赫尔法斯城中的人们也开始关注起他们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有人开始聚集在那扇一直都未曾打开过的城门前，并且越来越多，他们全部都想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一副模样。
    然而，他们全部都被阻拦住了。
    “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出去？”
    “这里是诸神的国度，外面应该是一片恢弘且美丽的世界吧！”
    “我们祖祖辈辈都期盼着来到诸神的国度，终于来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让我们出去？”
    “而且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从这里迈向诸神的国度吗？”
    “是啊，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多年，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通过这座城进入最美好的诸神国度吗？”
    “这扇大门也是时候打开了。”
    但是。
    最终他们还是没能够走出去，这让许多人心生不满，或许一代又一代人居住在这座城市里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但是习惯，并不等于没有期盼，甚至可以说这种始终居住在一个城市不能出去的习惯越持久，那种对于外面和终点站的期盼就变得越发强烈。
    从另一方面看来，他们能够习惯这种生活，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对于未来有着足够大的期盼。
    终于，还是有人打破了禁忌窥探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们无视法律，躲过了巡逻的狩魔人和龙，悄悄沿着钢铁铸造的扶手梯，一点点攀登上高高的城墙。
    在日夜交替的时刻，天空之伞模拟的光明和黑暗转化之间，透过天空之伞的边缘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和看不到尽头的虚无。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家族千里迢迢以血脉和传承接力所抵达的终点，其实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世界。
    “这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陆地，没有殿堂，没有高山河流，甚至连云和太阳都没有。”
    “这里根本就是一片黑暗的囚笼。”
    “这真的是诸神的国度吗，诸神就住在这样一片漆黑且一无所有的地方？”
    赫尔法斯城的居民看着外面，这似乎和他们想象之中的诸神国度不一样。
    在他们的想象之中，在那些诗人、文学家、神学家的篇章里，诸神国度无一例外都是花团锦簇的，是拥有一切的美好之国。
    是阳光普照四季如春的，能够满足凡人一切的梦幻乐土。
    至少，应该是一片能够容纳更多人口、资源更加茂盛的大地吧，以解决未来文明的需求。
    他们有种自己遭受了欺骗的感觉，虽然龙王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诸神国度就是那个样子，但是他们的期盼落了空。
    他们有多期盼，他们付出了多长时间去等待。
    如今就有多失望。
    没有人会去在乎期盼落空的原因，也不会思考那些期盼原本只是一场空想，所有人只会难以接受期盼落空的情绪，只会恼恨自己愿望没有达到满足，自然就需要发泄出来。
    而且一想到，要世世代代地在这样的黑暗领域之中，他们内心的某种情绪就变得躁动了起来。
    恐慌、害怕和退缩。
    他们很快被发现，秩序之庭法典之库的人找到了他们，对违反城内法典的他们进行处罚，但是这本就不是什么重罪，这种惩罚反而更令他们义愤填膺。
    于是，整个赫尔法斯城的人都知道了外面的情况。
    有人在街头大喊：“外面什么也没有，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诸神国度。”
    人们议论纷纷：“这到底是哪里？”
    他们难以理解：“龙王怎么会将我们带到这个一片漆黑的地方。”
    有人看过外面的幽暗，就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心有余悸地说道：“这里太可怕了，为什么我们要跑到这样的地方来。”
    很快，这种情绪快速地蔓延开来，议论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在报纸上争论这件事情。
    针对这种情况，最后高天之庭的一位神官给出了解释。
    “这里就是诸神国度，但是乐土需要我们自己去一点点开辟，我们需要在这片黑暗之中一点点地建立起一座又一座城市，最终化为一座神圣的乐土神国。”
    但是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能让人接受，尤其是在这座城市。
    赫尔法斯城的文明程度远高于其他地方，神国之民都接受过教育，他们都是世代传承的最优秀的各种工匠，各种各样的机械制造师，他们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他们是骄傲的神国之民，哪怕是面对神官，他们也会大声发出自己的声音。
    人群之中，有人推波助澜发出高喊。
    “我们花费了一千多年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再花一千年一万年，然后在这黑暗之中开荒的。”
    “是啊，我们付出了如此多的代价，得到了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还不如留在人间。”
    “一定搞错了，这里怎么可能是诸神国度，我绝对不相信。”
    街道上闹哄哄的，沸沸扬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巨大。
    那声音甚至一直传入到了城市之外，消散在梦界的虚空之中。
    这还没有结束。
    紧接着世界各地的各个城市，各个地方都知道了赫尔法斯城进入了一座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囚笼，消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传播着，就像是病毒一般。
    似乎，有着一股力量在引导着。
    那不属于生命种，是智慧种的力量。
    而这些被传播的内容还添加了一些新的讯息，是有关于黑之王赫尔法斯的。
    赫尔法斯城停留在黑暗里，是因为一个叫做晶壁的东西封印住了这个世界，所以赫尔法斯城无法离开，而只要打破这块晶壁所有人便能够前往星海。
    那无尽的星海之中，隐藏着无数个世界，每一个闪烁的星星，就是一个绽放着无穷能量的太阳。
    那里没有怪异，有着无限的希望和资源。
    能够打破这块晶壁的人，就是黑之王赫尔法斯。
    而黑之王赫尔法斯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下一站就会带领着所有人前往群星的世界，推倒那根神话支柱，用祂的力量为文明打破这个黑暗囚笼的束缚。
    大多数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相信了，根本没有去分辨这个消息的真假。
    因为他们愿意相信这个解答是真的，他们期待着这样的解答和龙王为他们这样去做，哪怕是虚假的消息经过传播之后似乎变为了所有人坚信的事实。
    人间开始欢呼了起来，为他们拥有圣明的龙王而雀跃，紧接着对那遥远却又不可思议的星海变得憧憬起来。
    赫尔法斯城中所有人的态度也立刻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他们高举着报纸，拿出一本本关于星海的记录，上面描述着种种美好和星辰大海以及神话文明的伟大。
    “这里不是真正诸神国度，是因为晶壁封锁住了这里的一切。”
    “这里只不过是一个通往星海的中转站，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去往星辰大海了。”
    “黑之王会带着所有人一起前往星空，开拓群星的世界，那才是真正的神话文明。”
    “星空之中有无限的世界，那里没有怪异，那里广阔无垠拥有着近乎无限的资源，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过上最殷实幸福的生活。”
    “没错，龙王一定会带领我们去的。”
    “那可是伟大的龙王。”
    “龙王绝对不会容忍我们在这里当一个囚徒的。”
    很快，不需要引导这股浪潮也不断地被推向更高处。
    原本讨论这个的大多只是普通人，现在已经开始出现大量的职业者开始加入其中推波助澜，他们或许并不在意诸神国度是什么样的，但是如果能够进入星辰大海之中，超凡的世界和体系也将发生巨大的蜕变。
    而这，也是他们无比渴望和期盼的。
    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人们对于前往星空的欲望也变得不断高涨了起来。
    许多人围绕在中央图书馆外面，似乎想要里面的黑之王也能够听到他们的心愿。
    他们虔诚地叩拜祈祷，将自己的愿望投入祈祷机器之中，希望自己的渴望能够得到回应。
    这一天。
    就连其他龙王也跑到赫尔法斯城的中央图书馆中，他们通过询问赫尔法斯想要验证这个信息的真假。
    “赫尔法斯大人，这是真的吗？”
    赫尔法斯正在看着一份通过文明机传递而来的文件，这一场浪潮的源头已经找到了，初步判定是通天塔的力量在悄悄引导着一些个体造成了这一次的事件，但是真正想要遏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总不可能因为这样的问题大范围地去针对那些普通人，更难以将一段已经彻底蔓延开来的信息从所有人的脑海之中抹去，尤其是这其中还有大量的超凡职业者。
    而且就算抹去一次，对方还可以再来一次。
    对方散播消息的代价，和赫尔法斯这边处理信息的代价并不是一个层级。
    赫尔法斯：“这不过是艾妮莎玩弄的一些把戏。”
    巴哈贝利：“但是您可以，是吗？”
    赫尔法斯犹豫了一会没有说话，他哪怕说谎但是有些东西是遮掩不住的，反而可能因为说谎带来内部的更大问题。
    但是龙王都不是什么蠢材，他这一犹豫反而让巴哈贝利三人有些明白了：“可以，但是会有问题，所以万蛇魔女艾妮莎才一直盯着您？”
    赫尔法斯说出了一个奇怪的答案：“我不知道。”
    他说：“这件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超乎我们控制的局面，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深入到魔女之间的争斗中去。”
    最终，其他龙王也无功而返。
    离开的时候，青铜、白银和黄金三位龙王聊起了这件事情。
    黄金龙王：“赫尔法斯大人真的有办法带着我们离开吗？”
    萨伦恩：“不要多想了，魔女议会绝对不会容忍这件事情发生。”
    巴哈贝利欲言又止：“或许……”
    或许赫尔法斯大人是在暗中准备着，巴哈贝利这样想。
    但是他看了一眼天空，却没能说出口。
    而此时此刻。
    赫尔法斯也站在中央图书馆上层的阳台上，他看着外面的城市，曾经那如同浪潮一般向他朝拜将他推上巅峰的人们。
    如今，也同样化为浪潮一般将他卷入其中。
    这一瞬间，赫尔法斯心灵之中衍生出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突然想要做些什么。
    “我必须应对，做出一旦出现万一，就必须马上能够反应过来的后手。”
    但是他意念一动就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如果这个时候布置下后手，那么在魔女议会的眼中不就坐实了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他知道，那些魔女正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站在城市的最上方，而高空之中又有着一道道更强大的视线在注视着他。
    浪潮推耸着他前往高处，而高处一只只手掌将他死死地按在原地。
    他一动也不能动。
    ——
    另一头。
    艾妮莎看着那座赫尔法斯城，尤其是城内正在发生的景象。
    她站在通天塔的顶端和塔魂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赫尔法斯在这个玻璃缸里扮演的角色，他眼中的神。”
    塔魂说：“就算弄出了这样一幕，赫尔法斯也不会愿意跟着我们离开的，他可不是这座城市里的凡人，他对于局面和自己想要的东西看得很清楚；还是说你想要通过这一通闹腾让魔女议会将赫尔法斯逼迫到我们这边来，她们也不会那么愚蠢。”
    艾妮莎：“我说过，一切不因他愿不愿意而转移，他什么也决定不了，只是一个提线之偶和随波逐流的凡人罢了。”
    塔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艾妮莎：“让赫尔法斯离开这座城，更重要的是让他进入人间；还记得吗，我们在第四步计划的时候计算出他现在一共有三个半锚点，祇柱、晶石头颅、黑钢笔，还有半个是他曾经留下来的转世尸骸，其他的我们都已经有安排，就剩下最后的黑钢笔了！”
    塔魂仿佛知道为什么要让赫尔法斯进入人间：“原来是针对黑钢笔的计策，你要对赫尔法斯城下手，这样一来他最后一个稳固的锚点也被锁定了。”
    他又问：“魔女议会真的会让我们如愿吗？”
    艾妮莎：“到了我们这个层面，更多地拼的不是谁比谁更智慧，而是信息差了，你有时候觉得别人愚蠢，只是对方缺失了关键的信息而已。”
    “现在我们算一下魔女议会知道的信息，她们知道赫尔法斯拥有被拉扯向世界之外的力量，他们知道赫尔法斯和祇柱有着某种联系，赫尔法斯是灵魂种，我准备缠绕在赫尔法斯的身上跟着他一起离开。”
    “而她们为了确保赫尔法斯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也为了确保能够抓住我，你觉得她们应该怎么做？”
    塔魂当然不会说什么她们应该相信赫尔法斯这种傻话：“切断赫尔法斯所有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性，然后布置下一个她们准备好的战场，只等你和我出现然后抓住你我，让你化为一个支柱永生永世的当一个囚徒支撑起这个世界，将我当作一个礼物打包起来。”
    “她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也肯定会以最稳妥的方法，让我们不得不钻入她们的布置之中。”
    艾妮莎：“在她们看来赫尔法斯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性无非就是一个东西，那就是祇柱，而离开的方式也肯定是灵魂种最熟悉的梦界，所以她们一旦感觉到不安，肯定会让赫尔法斯离开祇柱和诸神国度，同时将他安排到她们认为自己掌握最稳固的希因赛世界之内。”
    塔魂：“所以我们的关键优势在于我们知道那股将赫尔法斯拉向宇宙之外的力量是无可阻挡的，不论是十位巨神的力量，还是超越于之上的更伟大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失去了锚点的赫尔法斯。”
    说到这里的时候，塔魂似乎也有些小得意。
    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最奇妙和最有意思的一种现象，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奥秘，甚至是那个背负着这个奥秘本身的存在。
    “因为，将他扔向宇宙之外的，正是宇宙本身。”
    艾妮莎笑了：“真期待啊，那些家伙看到这一幕后的表情，那个除了发色以外弱小到让人很难在意的家伙身上，所承载的这个宇宙的恶意。”
    而此时此刻。
    魔女们同样正在月亮车站上进行着又一次聚会，她们讨论的便是最近人间出现的问题，还有赫尔法斯的成神计划。
    以及，抓捕艾妮莎的计划。
    “艾妮莎想要做什么？”
    “为了进一步影响和控制赫尔法斯的行为？”
    “没有神之欲望且不够坚定的人，真的很难让人信任。”
    “赫尔法斯建造的文明很好，但是有一点问题，他率领的这个文明之中的人对于神灵太过于缺乏敬畏之心了，这很不好。”
    “还是说艾妮莎吧，她不论做什么，最终都是为了离开这个世界，我们不要被动地被她牵着走，而是应该将关注点聚焦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方式上。”
    “她不可能打破晶壁，她最大可能只能是利用赫尔法斯和祇柱的力量通过梦界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几个关键点就在于祇柱、赫尔法斯、梦界，其中祇柱这边最为关键，所以一直由我们几个亲自守着，祇柱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这是文明的基石，造物主的恩赐，一旦它出了问题整个超凡职业体系大厦便会在一瞬间崩溃。”
    “赫尔法斯那边我们捉摸不透就直接放到人间去吧，那里我们的力量最为强大也不怕出问题，最近人间的情况闹得汹涌，我担心会影响到赫尔法斯的想法和意志，还是将让他在离开祇柱附近在人间举行成神计划，这也是为了保护他，同时也防止他做出错误的选择。”
    “地点我们也安排一下，到时候如果艾妮莎现身的话要么是祇柱这边要么是赫尔法斯那边，这两个地方都可能会成为战场，我们必须得准备好。”
    “放在人间不会错的，就算出现了问题，赫尔法斯和艾妮莎想要逃离这个世界，我们也可以轻易动用巨神的力量压制住他们。”
    仿佛这些高位者的思维都是如出一辙，掌握这个世界的魔女议会，和掌握着文明的龙王们一样。
    她们要的也是一个稳。
    你的意见不重要，你的想法也不重要，将生死关键的东西托付给一个人善不善良和随时都会改变的想法都是愚昧的。
    你完全在我掌控之中，让你没有选择，使出全力去彻彻底底地保证一切不出问题，在他们眼中才是最稳的。
    但是问题是。
    赫尔法斯他求的稳，在魔女的力量下瞬间便波荡起伏。
    而魔女议会所求的稳妥，如果碰到了更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
    神国之城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赫尔法斯自己的神话之路了。
    外界的沸腾和动荡，暗地里的波澜起伏，已然让赫尔法斯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但是越是如此，他反而越发要表现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他要稳住下面的其他所有人，也要稳住那监管着这个世界的魔女议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魔女议会向他传来了消息。
    月光的指引下。
    他循着天空之梯一步步向上，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天空之梯还有一条路是通往月亮上的，这应该是这一个纪元才开辟出的。
    他就这样走着，一路来到了曾经心心念念的月亮车站。
    不过有一点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之前以为月亮车站是在月亮内部，但是实际上它只是一个环绕在月亮轨道上的存在。
    这是一处非常奇怪的地方。
    透露着古老气息又显露着高度文明的建筑形式，自身在快速移动着，内部却仿佛冻结在时光里，而外面还飘飞着美丽的光丝。
    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是现实应该拥有的世界。
    在那应该很喧闹，但是此刻空荡荡的车站前，赫尔法斯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身影。
    这还是赫尔法斯第一次看到其他所有的魔女，声音传入赫尔法斯的耳中。
    “你成神的时候，请按照我们的步骤来，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将可能出现的问题和灾难降低到可以承受的程度。”
    “赫尔法斯，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成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