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進擊的小倉鼠

    夏知书家附近有一间中型连锁超市，在地下室，占地也不算小了，就是稍微有点拥挤，平时下班时间很容易塞满了顺路过来买点晚餐的客人。
    现在这个时间点还算刚好，没到尖峰时段，多数的生鲜蔬菜品项都很齐全，品质看起来也都很好。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打折品不多。
    潘寧世最后还是收到了叶盼南的讯息，虾米跟干贝乾都有，具体收纳位置也都讲得很清楚，末了问了一句：「今天下厨的人真的是你？」
    「是我，请学长放心。」潘寧世可以理解对方如临大敌的反应，但他是真不觉得夏知书做出来的菜有这么恐怖。
    诚然，两次的汤都有缺点，那锅鸡汤甚至辣到光蒸气都可以伤害人的地步，但潘寧世觉得很可爱。有人这么认真替自己燉了汤，还放了那么多好吃的材料，鸡肉还是土鸡呢！这样的心意比食物本身的味道要珍贵很多。
    反正，吃东西上，潘寧世一向很随和，只要吃不死人都叫做好吃。
    因为来了寒流的关係，夏知书今天穿得毛茸茸的，带着一顶有两颗毛球的毛线帽，帽沿下蓬松捲曲的柔软发丝像云朵一样圈着半张小小的脸，鼻头跟两颊都泛着浅浅的红，一双眼睛含笑，璀璨如星。
    潘寧世今天为了访谈而穿了一身休间西装，义大利式的上衣，衬衫开了最上面两颗，露出锁骨还隐约能看到胸肌的形状，搭配了极为合身的西装裤，一双腿又长又直，裤管下可以看到部分脚踝。
    天气虽然很冷，这样穿也稍微有点单薄，然而潘寧世硬是把外套留在办公室里，只搭了件开襟针织外衫。
    他很满意见到夏知书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露出的欣赏眼神。
    走去超市的路上，潘寧世把自己拟好的菜单报给夏知书，问道：「有符合你的喜好吗？还是要改别的菜？」
    「我觉得很棒。」夏知书很自然地牵着潘寧世的手，这时候捏了捏。「倒是这些菜你自己喜欢吗？」
    潘寧世没想过喜不喜欢的问题，反正食物都比不上他对夏知书的喜欢，所以他点点头。
    他们推了一辆购物车，开始逛超市后潘寧世就发现两人的购物模式差异很大。他自己是属于目标明确的类型，菜单已经拟好，那他就会依照购物清单买东西，不会再去逛别的商品。
    夏知书则不一样，他很享受逛街的乐趣，一手扶在购物车边缘，控制着潘寧世的方向，似乎打算把每一个货架都走过才甘心。
    「啊，这牌子的早餐穀片超甜的，我以前很喜欢吃。」夏知书拿起某个上头画了卡通人物，以及五顏六色圈圈的盒子展示给潘寧世看。「可惜后来盼盼禁止我吃这么甜，后来就换了一牌。」
    随手将盒子放回货架上后，潘寧世伸手将视线所及的各种品牌的营养穀片都整理了一下，跟周围略显凌乱的货架变得格格不入。
    「啊！你看，这个牌子的奶油酥饼超级好吃的！但吃起来好容易脏，每次都会掉一堆屑，我常常忘记要垫盘子，后来维维也不准我买了，只会偶尔分我一两块叫我赶快吃完。」
    拿起后塞回货架，潘寧世伸手整理，不知不觉就这样逛了半个超市，还没走到卖生鲜蔬果的区域。
    「我很喜欢跟人一起逛超市。」夏知书脸上的笑容比过往的每一次都更有活力，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以前我爸妈都是这样带着我超市，小时候我很不耐烦，因为我妈是个很自由奔放的人，她讨厌任何束缚，我爸都说她不应该是日本人，而应该要是吉普赛人才对。」
    头一次聊到父母，潘寧世内心偷偷雀跃了起来。这是不是代表两人不仅止于连砲友都不是的交媾对象，也不只是单纯的合作关係？
    「你后来发现乐趣了吗？」但潘寧世不敢问对方的父母，总觉得两人之间没到这种程度的关係，他要是走得太快了，会打破现在美好的距离。
    「可以这么说吧……」夏知书将两袋泡麵放进购物车里，都是红烧牛肉麵口味的，一种有新鲜肉块，一种没有。「我就是觉得，逛超市很有趣，虽然跟身边的人都不认识，但却好像变成某种生命共通体。」
    几次接触下来，潘寧世发现夏知书很喜欢混在人多的地方，也许下次可以约他去动物园或游乐园吧？夏知书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在这一刻，潘寧世完全忘记自己很不喜欢这种地方，人太多了会让他的精力消耗特别快，所以每次书展或其他大型活动，他都像在梦中一样，机械地忙碌、社交，渴望早点回家把自己藏起来。
    终于来到了生鲜蔬果区域，两人并肩站在猪肉柜前讨论要买哪种排骨，潘寧世打算买猪小排，肉多骨头少，还有软骨可以丰富口感。夏知书只是好奇地把两三种不同部位的排骨拿起来看，最后指着小排说：「盼盼跟维维都是用这种煮汤，我上次好像挑的也是这种？」
    「对，你上次用的也是这种，选得很好。」潘寧世一脸与有荣焉，彷彿家里小朋友第一次上街购物成功的新位家长。
    接着要挑选咕咾肉的材料了。
    「你喜欢嫩一点还是不要太肥？」
    「我喜欢那个酸甜的酱料。」言外之意就是说，夏知书完全无所谓用哪种肉，那不是重点。「我要放凤梨。」
    于是潘寧世挑了肩胛肉，嫩又肥瘦适中，改个刀就能有很棒的滋味。
    等其他食材也挑好了，两人回到罐头区，买刚刚漏掉的凤梨罐头，还顺便抓了一排八宝粥，跟一排薏仁汤。
    他们真的是买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最后搞得两人提不动，即使路程很短还是招了计程车运送回去。
    等回到家里，两人先把没要立刻吃的东西整理起来，夏知书还买了一些日用品回来。这些东西收哪里他倒是清楚，勤勤恳恳把东西都归位了，回到起居世发现潘寧世正在收拾食品，橱柜上放了一小碗刚洗的葡萄。
    「来，先吃点东西垫胃。」潘寧世招呼到，耳垂很红，神情羞涩中又带了点窃喜，看得夏知书心头痒痒的。
    可惜现在不适合吃了这根香蕉，只能暂时用葡萄解癮了。
    潘寧世确实是个干练俐落的人，他做菜跟做事一样分常有章法，被料如同行云流水一样，刀工不比商维或叶盼南差，似乎怕夏知书无聊，他一边做菜还会一边找话题跟他聊天，不知不觉就提到了今天的那场访谈。
    「没想到月见会同意。」夏知书只吃了三四颗葡萄，每一颗都吃得很慢，指尖上有淡淡的紫红色痕跡。
    要他说，其实藤林月见的举动他丝毫不惊讶，甚至都没让他觉得超乎意料，只是表面上还是做了点功夫，省得让人看出异样来。
    「嗯，我也很惊讶。不过，今天的採访虽然脱稿了，却也让我重新认识了不同的藤林老师。」
    「怎样不同？」夏知书这次是真的好奇，他跟藤林月见太熟，熟到已经失去所有新鲜感，没想到对别人而言，藤林月见却是宝藏老男孩吗？
    「他是个……感情丰富真诚的人。」潘寧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回答。其实第一个想法是「偏执」，但总觉得攻击性太强，也可能是他有误会，最后选了比较中性的形容词。
    「真诚嘛……」感情丰不丰富夏知书不好说，藤林月见的感情是看人的，对他确实挺丰富，除了他以外的人就像没感情一样。
    至于真诚……夏知书假装吐籽捂住了嘴，挡掉唇边的苦笑。
    要他说，比起真诚，他更想用「本能」来形容。
    「看来今天的访谈你很满意？」实在不想多谈藤林月见了，夏知书还在担心自己等一下到底能吃多少东西，万一吃太少了，潘寧世会不会以为自己做得不好吃？
    「与其说满意，不如说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潘寧世公正地说，站在宣传的立场来看，这次企划应该算非常成功。
    「其实，我本来也打算这几天约约看你的。」好，藤林的话题到此结束，夏知书乾脆地换了话题，也不管突不突兀。
    「喔？你有事情找我？」潘寧世眼神一亮，脸上的笑容完全压不住，原本来有点淡淡的疲倦縈绕，现在简直宛若新生。
    「对，一件……我不知道算不算冒昧的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夏知书拨了一颗葡萄，但半天没放进嘴里，乾脆拿了个小碗放起来，一脸的漫不经心。
    「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没有什么冒不冒昧的。」
    夏知书对他一笑：「我是想说，这次的合作差不多要结束了，我暂时想休息一段时间，所以下次的合作也不会太快。」
    提到这件事，潘寧世又死气沉沉了起来，他心里暗暗惊慌，生怕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像是两人不要再见面啦之类的，表情也僵硬了起来。
    「呃……你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突然要休息一阵子？」
    「这不重要，就是心情到了，想休息。」夏知书摆摆手，葡萄已经被他剥了大半，手指上的色彩更鲜艳了。「我想讲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潘寧事认真地看着他，手上都动作都停了。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交往？」
    菜刀碰一下切进砧板里，潘寧世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把玩葡萄的男人，像是看到鬼一样。
    「对不起……你、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好像听错了……」他颤颤巍巍，嘴唇都在发抖。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交往？」夏知书瞥了眼定在砧板上的菜刀，笑嘻嘻地补充：「就是那种牵手、接吻、共度情人节、七夕、万圣节跟圣诞节的关係。」
    潘寧世头晕目眩，可能也跟近日过度疲劳刚刚又重度劳动有关，他突然眼前一黑，在夏知书的惊叫中，昏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想：糟糕，排骨汤还没燉！这样会来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