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浮岛梦想篇(4)捨弃

    浮岛周围的风暴特别强劲，或许是因为颱风的关係，我没有看见预期会有的各国调查船，省去和不知情人正面衝突，赛莲们视风暴为玩物，随着起伏的海涛嘻笑玩闹，苦的却是不擅水的我和玛莉。
    浮岛没有沙岸，沿岸放眼望去全是珊瑚礁岩壁，赛莲们让我攀在她们背上，她们轻轻松松便滑过珊瑚礁岩，凹凸不平的岩壁没有对她们造成丝毫阻碍。
    触及到平坦地面的那刻，我暗自发誓，此生再也不答应和赛莲横渡海洋。
    海上巨物，浮岛之城，院聚之地，不毁的骸心城。
    人们用各种响亮名号打磨它，扣在上头的称呼，既是期许也是束缚。
    我吐掉口中的海水，抹掉眼睛上的水痕，海水残留在口中的咸味，令我想起雀儿喜。我对同样浑身溼答答的玛莉说：「这座岛，给人的感觉好像雀儿喜。」
    玛莉想回答我，但她吞进不少海水，连续呛咳与黏腻的湿衣消耗掉她大部份精力，她发出「唔嗯」声表示有听见我的话语。
    显然赛莲族决定带我与玛莉横渡海洋前往海龙的海上故城时，没有将陆民对海洋的耐受力纳入考量，等到我们抵达海上浮岛时，我忍不住想亲吻地面，一直泡在海水中使我体温下降，我最终没忍住，上岸的当下吐了一地秽物，玛莉惨白的脸色没比我好到哪去。
    不过和岛上佈满黏腻发臭的生物残骸相比，我吐出的秽物简直不值一提。海鸟们比人类更早发现这座岛的存在，牠们呼朋引伴聚集在礁岩上，却不发出任何叫喊，见到我们上岸牠们也只是安静盯着，彷彿是岛屿上的看守人，整座岛散发阴湿黑暗的气息，看不清全貌，寂静无声息，和我曾在院聚里窥见的繁华大城相距甚远。
    这座城已经死了。我脑海中浮现这样的念头。
    「走吧。」陈姐说：「海龙们就在城里，我听到声音了。」
    我竖耳倾听，但除了海风和我们走路发出的声响外，没有听见其他动静。
    我们爬过珊瑚礁岩，我伸长手想抓住头顶上的岩壁凹洞时，手没有抓到预期的坚硬岩面，反而握到一条软软的东西，我抬头看去，一条青白色的人类手臂垂在上方，而我刚刚握到的就是那人的手腕。
    玛莉稳住我的背，及时将吓到后仰的我推回安全范围，待我们爬上去，定睛观察那具瘫软躯壳，玛莉说：「又是叶迦娣的学生。」
    瘫软在珊瑚礁岩上的女孩半睁着眼，她趴伏在地板上，头枕着伸长的手臂，长发顺着脸庞滑落，神情平静无波澜，彷彿古典绘画里在湖岸边休憩的美丽女神，她的模样是如此静謐，挪动她反而是玷污她的美，我不禁產生这样的想法。
    我问出心中疑问：「为什么这么多海龙捨弃陆民的肉体？」
    玛莉说：「或许是遭受攻击？」
    「遭受攻击的话，不会是这么放松的姿态吧。」
    「这......」玛莉被我的反问哑了嘴。
    陈姐从我们两人中间穿过去，她一定知道我们正在聊什么话题，却还是很故意的这么做，她带着微妙笑意的嘴角朝我扯了扯，说：「还有一种可能性吧，就是海龙已经不需要这具身体了。」
    海龙已经不需要这具身体。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不再需要陆地的肉体？
    我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深意，陈姐和其他赛莲已经拋下我们往前走了，我和玛莉不安地互看一眼，跟上赛莲们的脚步。
    玛莉移动到我旁边，说：「我曾听路易说过，雀儿喜的故乡是很特别的地方，一座能被建造在龙母骸心位置的城市，是很独特的场域，是他们的圣城。在这个时机点寻回失而復得的圣城，或许让原先计划有了改变。」
    听完玛莉的猜测，我拉住玛莉的手，说：「你的意思是，雀儿喜......海龙们已经找到实现梦想的方法了？」
    「我认为就是如此。」玛莉没有甩开我的手，她的手臂因被海水浸泡已久而冰凉无比。
    雀儿喜的梦想，实现民族大业，为族人寻求生路。
    什么情况会让海龙觉得，已经不再需要陆民的肉体？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啊！」前方传来赛莲们的惊呼声。
    我和玛莉小跑步过去，越过赛莲们的肩头，我看见她们惊叫的原因，是前方道路上坐着一名女性。
    女性靠着珊瑚礁岩，饱含光泽的乌黑长发披散在圆肩，细瘦的身躯与苍白的皮肤，美丽却又妖异，她的纤指交握在胸口，彷彿正在向上天祈祷，无呼吸起伏的胸口与睁大的双眼，在在显示这位女性和前面的躯体一样，毫无生命跡象。
    女性微微仰起的头使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同时让她凸显的脖颈成为注目焦点，她没有穿高领衣服，脖颈上的异样缝合痕跡崭露无遗。
    「雀儿喜？」我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