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 第21节
又猛又烈的雨点拍打着屋檐地面,窗外的树梢哗哗作响, 嘉月猛然从梦中惊醒,心里烦躁, 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这几个月来, 她势单力薄, 孤身与世家对抗, 没日没夜地批复奏折, 恨不得一日能多生出十二时辰, 幸好燕申的疹子也已经结痂, 再过几日, 便可恢复早朝。
燕申虽然幼小, 可却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皇位,有他在, 自是可以助益她不少。
还有,魏邵几日前也来书,说已经在回京路上了,想必再过几日也就到了。
辗转反侧了许久,雨势渐小, 天边也泛起淡淡的一层青色。
春桃持着一盏银釭进来, 暖色的烛光便如瀑一般倾泻而下, 还不等她叫醒,她便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春桃把银釭搁在镜台边上, 又踅过来,一壁侍候她穿衣,一壁问道,“昨夜雨势大,娘娘睡得好吗?”
嘉月伸了个懒腰道,“后半夜被吵醒,就没睡着。”
春桃见她眼下果然有一片浅淡的青影,脸上也略有倦容,不由得劝道,“奴婢也知道娘娘勤政,可身子到底不是铁打的,下了朝会还是小憩会吧。”
她摇手,“本宫精神尚佳。”
忍冬端了脸盆进来,恰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于是边走边说,“外面的茉莉被雨打落了不少,等会奴婢把剩下的摘了,拿个瓶子插了,就搁在床边,听说可以平缓舒眠,今晚娘娘试试管不管用。”
嘉月笑着回,“你这丫头,就别辣手摧花了,留着它,尚能长出来的。”
用牙刷子蘸青盐刷了牙,又洗净了脸,踅身到镜台前梳头,再插上金笄,便挪身到前殿来,一方帘子降落,到了时辰,宫门打开,群臣整齐地迈了进来,一天的朝会就这么开始了。
因皇帝和魏邵都不在,朝会通常都很简短,今日没有大事,还不到两刻钟就结束了。
散了朝,天色才彻底亮堂了起来,只是仍有乌云压着,带着青草气的湿意渗透进肌肤里,怪粘腻的。
嘉月留下了顾星河到书房议事。
顾星河甫一踏进书房,就见乐融县主临窗坐着,一见到他便起身施礼道:“见过顾鸾仪。”
他怔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平静,拱手道,“县主万安。”
嘉月让他们都坐,两人便都在下首坐了下来。
嘉月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眼里霍然多了一丝笑意。
而顾星河余光见太后的眼神,又回想起前几次和县主的“偶遇”,已经能预感太后的用心了。
“顾銮仪,本宫的堂妹,你也见过几次了,本宫瞧你们,一个材优干济,一个品貌贤良,年纪也相差不远,倒可配为佳偶,本宫已请钦天监算过,九月初十,正是昏礼的上上吉日,顾銮仪,你道如何?”
嘉月说着,眸光定在他脸上,他却知道,这是懿旨,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楚芝,只见她小脸低垂着,连脖子都染上一层绯色。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身为世家后代,他的亲事从来不是个人之事。太后要壮实自己的根基,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他点头,“全凭圣淑做主。”
嘉月当机立断地让人拟了懿旨,一纸诏书下发,一臂开外的那对年轻男女,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
嘉月很乐意为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便吩咐楚芝道,“楚芝,你带顾銮仪到御花园走走吧。”
“是,娘娘。”楚芝说着,便起身和顾星河一起退了出来。
两个人隔着一臂之距,慢悠悠地踱着,两厢沉默,气氛出奇的凝固。
楚芝暗暗觑着他冷冽的下颌线,忖了忖,才温软地开了口道:“顾銮仪下了值喜欢做什么?”
实际銮仪卫掌管皇帝出行仪驾,诸事繁琐,下了值也没什么活动了,于是他答:“吃饭、睡觉。”
楚芝倒噎一口气,嗯了一声,闷头引着他走了一圈,却再也不主动开口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大佛,正往回走,却见一袭朱殷公服,头戴幞头的男子迎面走了过来。
只见他面容俊逸,丰姿如玉,只是脸上那一道疤,却着实狰狞可怕,让人止不住生了畏惧之意。
朝堂上下,除了摄政王,再也寻不出这么一个怪异的人了。
她连忙欠身道,“民女见过摄政王。”
魏邵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娇俏的少女,她穿着雪青色的芍药诃子裙,外罩天水碧的大袖衫,发鬓上插着金丝八宝步摇,星眸水润,唇色娇艳,眉心还点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只一眼,他便觉得这张丰润的脸庞似曾相识,脑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小娘子,竟和太后有三四分相似,只是那气质,却又是截然不同了。
他几乎是片刻间就会悟过来,这必然就是她尚存于世的宗亲姐妹了。
还真是费劲心思啊。
“免礼,”他说着,忖了忖又扯起嘴角问,“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民女的姑父是丰州知府。”
他显然没手眼通天到连地方知府都认识的地步,却狐疑地拧起了眉,“那么令尊是……”
楚芝非到必要时刻,是不想提起她父王的,然而摄政王相问,她又不能不答,于是心头徘徊了下,瓮声瓮气回了一声,“民女父亲曾是平威王……”
他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原来是县主。”
楚芝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脸,只觉得他周身像是裹着凛冽的寒气,令人望而生畏。
魏邵见她羸弱的肩膀似乎缩了一下,忽地笑了开来,“孤这张脸,丑陋吗?”
楚芝不知他怎么没头没尾地扯起这个,却也知道这是道送命题,于是慌起来,倒豆子般道,“没有,摄政王正气凛然,您的脸就是至上的荣耀,又怎么会丑陋呢?”
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魏邵不由得又挑起了嘴角,“这句话……娘娘教了你多久?”
楚芝见他眸色似乎又加深一分,心不明所以地提了上来,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缓声道,“娘娘她没有教过民女,这一切都是民女的肺腑之言……”
魏邵捏了捏眉心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楚芝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
魏邵收回眼神,拔腿进了顺宁宫。
柴维在园内扫着昨夜被风吹雨打而落下的残枝败叶,回过身,才见摄政王不知何时已经跨入了园里,脸上有风尘仆仆的惫倦之态。
心头纳闷,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莫非是披星戴月赶了回来?
他搁下笤帚,上前给他请安道,“给摄政王请安,奴才马上给您通传。”
魏邵颔首唔了一声。
他一路疾行到了廊庑底下,他却是进不了内门的,只遥遥冲着仲夏道,“仲夏姑姑,摄政王驾到,烦请您通传一声吧。”
“怎么这么快?”仲夏也暗暗嘀咕了一声,这才道好,踅身进了明间。未几,打帘出来道:“娘娘道宣。”
“好勒!”柴维说着又折了回去,对着那芝兰玉树的身影打了个千道,“摄政王,娘娘有请——”
第二十七章
嘉月刚从折子堆里抬起头来, 眼看着魏邵已走到了跟前,许久不见,他好似瘦了些, 那张刀刻斧凿似的脸, 显得愈发清冽了,只是脸上紧绷着, 仿佛谁欠了他银两。
嘉月眨了眨眼,莫非事情办砸了?
魏邵见她满脸无辜的样子, 眉心这才舒展了些, 拱手向她请安道, “娘娘万福金安, 几月不见, 请问凤体安和否?”
嘉月嘴角微扬道, “承蒙摄政王挂念, 本宫康健得很。”
按惯例, 嘉月议政的时候, 旁边是没有人侍立的,因而他又压低了声线, 温吞地加了一句:“每月还痛吗?”
虽然他没明说是什么,可嘉月还是不由得刷红了脸,支吾着别开了视线,嘴里嘟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药都有按时吃了吗?”
说到这个, 嘉月心口不免一股浊气升了上来, 就在他离京后, 李院正天天上顺宁宫来把脉,若是像寻常那般, 请个平安脉,倒也无妨,然而李院正却声称她阳热不足,凝滞不畅,需得吃药调理。
于是一碗碗苦得令人作呕的药端了过来,她只能捏紧了鼻子,囫囵吞枣地灌了下去,再捻起一颗雕花蜜饯含在嘴里,半晌才压住那一阵阵返上来的苦味。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李院正,原来是他的人。
嘉月拧起眉心道,“吃不吃……与你有何关系。”
“也无妨,待会臣自回去太医院调取医案,看娘娘的病症如何了,需不需要加剂量……”
她拍着桌案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他身前,虽然个子堪堪到他的肩膀,却昂着头,怒目圆睁地瞪着他,“本宫吩咐你的事情,你办糊了?怎么几日不见,脾气跟吃了枪药一般。”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眼底到底是软了下来,唇角一弯,笑容如阳春三月,“臣也是为了娘娘着想,臣就这么不值得娘娘信任吗?”
嘉月慢慢踱开了,“倒也不是,本宫若信不过你,就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了。”
“娘娘如此信得过臣,臣真是不甚惶恐,”魏邵幽幽叹了口气,负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嘉月身后,“放心吧,您交代的事情,臣都办妥了,这些中官打的皇上的旗号强取豪夺,地方的官员都不敢得罪,只好高高供着,不仅古玩珍宝,还有如花美眷,纷纷争相赠送,以此来卖人情。”
嘉月嘴角轻微一捺道,“都是官,场浸,淫久了的老积年,免不得染了一身歪风邪气。”
如何整顿这股歪风,这就是她下一步的计划了,不过现在还不急,总得徐徐图之。
说着她已到了南炕边上,提起裙裾坐了下来,魏邵也就跟着坐到了对面的位子上,这才从袖笼里抽出了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嘉月接过一看,上面赫然是这些流水进账,金额之大,令人止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她翻动着册子时,他的目光扫了过去,不经意的,从那张无暇的脸上,发现了一点淡淡的倦容,浅浅的两片青影在眼底沉浮着,凝了须臾,那抹青色在他眼里逐渐地蔓延了开来。
拢在袖子底下的手不自觉攒紧了些,俄而嘴角又浮起一点无奈的笑意来。
嘉月看完了册子,问题便抛了过来,他收起那点不切实际的猜想,肃正了脸色,事无巨细地从头道来。
复完命,乌金终于破开云层,钻出了一丝萎靡的光来。魏邵瞥见廊庑底下提着食盒走动的宫女,估摸着已快到晌午了,便不再多留,又说了两句便辞了出来。
他走后,又沙沙落起了雨,嘉月用过午膳,和着雨声,便沉沉地睡了一觉。
入了夜,却是神清气爽,批起折子来更是有如神助,不过须臾,就看完了厚厚的一沓。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间断过,沙沙的击打在树上,像夜里的海浪,一波一波地翻涌着。
门外隐隐有谈话的声音传来,少顷,忍冬打了门帘进来报:“娘娘,摄政王来了。”
嘉月手中的朱笔一顿。
白天的政事早已谈完,他这会儿冒雨不请自来,为的当然不可能是政事。不过,她刚好有话问他,白天不方便说出口的话,还是夜里方便。
“宣。”
忍冬折了回去,引魏邵入内。
嘉月头也不抬,只垂头在折子上圈了一道朱圈道,“给摄政王上茶来。”
魏邵给她请了安,忍冬则奉上了一盏热茶来,接着替他们阖上了门扉。
魏邵拿起茗碗,撇了撇浮沫,轻呷了一口,搁下茗碗,这才引入了正题:“臣虽得娘娘重用,毕竟没有三头六臂,若下次又需要离京数月,岂不又让娘娘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因而臣想替娘娘引荐一人,他或许能助益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