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不见 (下)
大失所望之后的大喜过望格外来得惊心动魄。任之宁接着又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睡意才终于来袭。
不料正当即将不省人事之际,耳畔驀然传来似笑非笑的男声:「我喜欢的女生要懂得保护自己,不会随便喝来路不明的饮料。我喜欢的女生要懂得矜持,不会轻易与心上人以外的男性单独约会。」
任之宁吓得向后一缩,却因为背部无处可倚靠,狼狈地摔倒在地。
她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结结巴巴地狡辩道:「那……当时之所以说那些违背心意的肉麻话,只是缓兵之计!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拜託你不要这么自恋好吗?」
萧仁英雄救美后,的确陷入昏迷,将他抱来这里的也确实是连哲南和骆选。
不过他被任之宁压在身上的时候便已惊醒,只是想看看对方会有何反应,于是刻意装死憋痒,可见尘封多年的孩子气已然归位。
他不再逃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任之宁,承接上一番话,答非所问地道:「但这不过是理想罢了,偶尔也是会有例外的时候。而那个例外,或许就发生在第一眼见到你时。」
当时虚幻的敏仪究竟窃窃细语些什么,除了他以外无人知晓。
不过可想而知的是,经过这番私语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想必他肯定对于人生有了新的体会。
试图埋葬旧的恋「情」,好让自己迈向下一段旅程,却未必表示能就此遗忘旧的恋「人」。
原来你是否会多看我一眼,早在第一眼见到你时,便注定了结果。
任之宁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萧仁转眼望向左臂,道:「我怕你会介意。」
他捲起袖子,惊觉黑翼天使居然已烟消云散。
殊不知昨夜衝向任之宁时,栩栩如生的天使瞬间张开星眸,暗中朝背部飞舞,同时不断扩张,将撞击地面的力道化为乌有,并与其同归于尽。
画龙点睛师当年深怕自暴自弃的萧仁心术不正,于是以刺青封印灵魂之手的潜力,并在羽翼和眼睛分别暗藏「心回意转,能力归真」、「视死如归,天使护主」的连锁玄机。
试着将天使之脚比喻成毋须缴税的遗產,得其能力的萧仁就算从未增加存款,也不曾虚掷过任何一毛钱,遗產岂有不增反减的道理?
不死男不清楚画龙点睛师的用心,才会產生灵魂之手不如天使之脚的误解。
你有没有见过一种妄自菲薄的人,明明与对方互相爱恋,却认为对方值得更好的对象,于是故作冷漠无情,甚至装作讨厌憎恶,期盼能藉此令对方死心,无牵无掛地飞向下一片幸福天空?
如果没有,那么恭喜你现在见到了。
萧仁即便自作主张,试图以极端手段逼迫任之宁移情别恋,但身为一名言不由衷的怪人,他自然还是会感到寂寞,以致趁任之宁不在坐享人生的夜晚,偷偷光顾心仪对象开的店,藉此抒发思念之情,并从中获得单纯的满足。
「如果因为爱上新的对象,就轻易将旧情人遗忘,人家才真的会介意呢。」连人家这个措辞都说得出口,任之宁感到无地自容。
她双手环胸,抬高姿态,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想要我怎么还?」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屡见不鲜。想必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萧仁见任之宁露出惊恐的神色,得意地笑道:「我要你像上次在医院一样,静静陪伴昏沉的我,直到黑夜被阳光净化之际。不过这次得互换位置。」
这段话看似双关语,若有希望任之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之意。
还互换啊?会不会又感到天旋地转?
任之宁本想说出这番话,但是怕萧仁将象徵恋情萌芽的粉红色曲解成连哲南的代表性顏色,于是就此作罢;唯含情脉脉的眼神坚定不移,将生死不渝的信念展露无遗。
在你不曾留意的身后,是否也有人对你一往情深,只是后知后觉的你未能发现,抑或雾里看花的你无法断定?
他是否如萧仁这般表里不一,平日对你冷若冰霜,态度看似漠不关心,暗地里却不时以眼神传达仰慕之意,紧要关头又以实际行动表示关怀之意?
如果符合上述几点,倘若单身的你对他亦有好感,不妨试着多看他几眼,直到内敛的他勇于求爱。
谁说诺言非得要用口舌来许下不可?
蕴含爱意的眼神轻则稍纵即逝,重则决定未来。
本故事的男女主角虽然皆已表白,但是要成为形影相随的亲暱情侣,看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咪咪极为识相,躲在衣橱上方,亲眼见证主人得到幸福的过程,心中好生羡慕的同时,却又感慨自身已沦为阴阳猫。
牠长叹一声「喵」,念及终于不负「前任女主人」所託,在心中窃笑三声,转身投向睡窝的怀抱,继续当隻无忧无虑的单身「抉」猫。
无奈正所谓有喜就有悲,有得必有失。
数个鐘头后的日出时分,数里之外的青春公园内。
骆选酩酊大醉,吐得满桶都是秽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垃圾桶,误将垃圾桶视作毕院长,哭诉道:「呜呜呜呜呜!我失恋了,院长!」
「我在这里。」偷偷偷化身毕院长,坐在长椅上,嗤之以鼻地道:「这是你今天第七十四次提到失恋,连睡在对面的街友都听得不耐烦了。身为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竟然在大庭广眾之下哭成这副德性,成何体统?」
他虽然奉陪到天明,却是滴酒不沾。
除了睡眠以外,务必每分每秒保持清醒,这是偷偷偷能存活至今日的原因之一。
「呜呜呜,可是我好难过啊!」骆选爬起身来。
他一面摇摇晃晃地扑向偷偷偷,一面恳求道:「院长可不可以变成之宁姐姐的模样,然后借我拥抱个几下?」
「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这样又有何用?」偷偷偷闪身避开,摇头叹息道:「选啊,当初就提醒过你不要这么早离院,留下来跟院长学两手,现在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他话一说完,眼前景象驀然转变,两人来到山明水秀的嘉明湖旁。
海拔三千公尺之上,朝气蓬勃的太阳公公照得湛蓝色湖水波光粼粼,天使的眼泪果然名不虚传,光用绝景尚不足以形容。
「这……这是哪?」偷偷偷环视周遭,赫然发觉骆选已单独移动至十尺之外,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乾爹前几年白养你了?」偷偷偷难得显露慌张之色。
他见骆选听而不闻,又骂道:「当年叫你跟乾爹姓毕,毕选必选,你却偏偏要姓骆!如今落选,同样是你咎由自取!」
「呸!就是因为上次跟你学了那两招,害我即将煮熟的鸭子飞了!」骆选不会驶船嫌溪弯。
他恩将仇报,扮起鬼脸,吐舌道:「枉你自称偷偷偷,却连帮人家偷女孩子的心都办不到!现在惩罚浪得虚名的你自行下山!如果平安归来,表示死里偷生的你神乎其技。届时我再向你磕三个响头赔不是,顺道拜你为师。如果不幸丧生,表示你这个窃贼罪有应得。不过念在我们情同父子的份上,逢年过节我一定会到此祭拜你,顺便多烧一点纸钱,以报答再生老爸养育之恩。永别嚕!」
语毕,早已默念好座标的骆选高举左拳,登时消失在偷偷偷眼前。
此时此刻尚无人知道,这是幻想少年失控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