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观音(上)
01秦陌桑没想到的是,放狠话之后,打脸来得这么快。
这次任务听起来简单得过了头:西南罗家世代在川渝一带做生意。正如世上有“斩鬼人”也有敖家这样的龙类一般,罗家隐于红尘的异能被称为“傩术”,是种擅长表演与改变自身容貌的技能。因此几十年前他们投身娱乐业,赚钱赚到全亚洲。
听了罗添衣的介绍,他们才知道,圈内几个知名的新晋流量,其爆红背后都是罗家在操盘。而她自己也才现年不过20岁,已经是几家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还刚上了某个英文官媒的福布斯亚洲20under20(注:20岁以下20位亚洲首富榜单)。
“我之所以亲自来拜托这件事”,罗添衣扑闪着浓密长睫,语气诚恳,十足娃娃音:“是因为‘无相’和罗家有渊源。”
她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边上有一行繁体小字,看水印,是个常驻港城的私家摄影师,是多个名导的御用片场摄影。那一家三口里,男人挺拔高瘦,玉树临风,只是有道恐怖疤痕贯穿全脸。女人黑发及肩,眉眼英气,是个潇洒美人。
而他们中间抱着个小婴儿,胸口红线挂一块玉印章。
“松乔,她母亲是罗家的人。”
罗添衣指着相片上的黑发女子:“罗夕张。上一代‘傩术’天才,最有希望做家主的人。却和这个男的闪婚,去了南海,生下松乔后就死了。”
季三不说话,雷司晴眉头微皱,仔细端详那张旧照。
“听起来,你很不满意她的婚事。但松乔没错,她还是个孩子。至于其他的,我们无可奉告。”
罗添衣爽朗笑笑,有与年龄不符的运筹帷幄:
“我和敖家那帮废物才不一样,我对‘天官印’不感兴趣,也不想对小孩子出手。我这次来,是因为家族的‘傩术’出了问题,简单来讲,就是——”她凑近了,小声说出三个字:“有内鬼。”
洋娃娃似的睫毛上下翻动,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之前我调查过‘无相’。当年因为‘天官印’的事,敖家把上任家主逼上绝路,只有你们出手,代他抚养松乔。这事既然和她的生母有关系,想必你们也好奇——当年她是怎么死的。顺手,把我委托的事情办好,我给这个数。”
“一个亿?”季三看向雷司晴。
罗添衣点头,无奈解释:
“国际安保公司我也找过,但他们查了两年没结果,白投进去三个亿。尾款结不了,我就想着,这钱不如给你们。”她以手支颐,给他们飞了个wink:“交个朋友嘛。我也很好奇‘斩鬼人’的实力。”
02
这单生意谈得顺利到诡异。
临行,大小姐起身话别,白手套司机与秘书已等在门口,恭敬打起黑伞。
秦陌桑对这位行事作风接地气,在异能人士遍地走的大家族做到话事人位置的女孩颇为好奇,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然而,罗添衣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转钢笔的李凭身上,秦陌桑却对此浑然不觉。
走到门廊外,罗添衣终于忍不住,站定叫出了李凭的名字。
他抬头,悠悠投来一个疑问眼神。
“我其实今天来,还有件事。李家的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说……”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把那句咒语般的话原封原背诵出来:
“赤帝炎火三千里,君侯执剑镀金身。莫回头,回头天地皆成幻,白骨一堆妄言情。”
四周寂静,李凭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有劳,我们送客了。”
罗添衣也尴尬,只能笑笑。送她上车时,却扯住秦陌桑的袖角,压低声音嘱咐。
“秦小姐,钱塘李家不是你能招惹的,离他远点。我这是好心告诫你,记住了。”
阳光明媚的上午,秦陌桑的心情也阳光明媚。因此她报以十足灿烂的商业微笑:
“多谢罗小姐关心,我和他不熟。”
罗添衣:……
送走她,季三仰天长叹这么好的单子再去哪里找,雷司晴按着太阳穴皱眉思索这次任务又要砸进去多少经费;秦陌桑回头下意识找李凭,却发现人不见了。
“回家了吧,那小子。”季三收拾文件,往桌上一磕,顿住。
“不对,方才罗添衣念的那句诗,我好像在哪见过……艹,等等,坏了,那tmd是句咒!”
雷司晴也看过来。
“什么?”
“‘傩术’用唱词发动,影响人情绪反应。李家的人又tm耍阴招,在唱词里动了手脚。”季三表情愈发凝重:“恐怕李凭要发病了,他刚走不久,快追上。”
秦陌桑听见“发病”两个字,心莫名其妙揪紧。季三疾步走出去,回头招呼她:“你也来!李凭这时候六亲不认,但说不定他认得你。”
车子发动,他表情少见地严肃:“毕竟,你们俩之间有命绳。”
就在此时,她目光掠过车窗,怔住了。
车窗玻璃映射她的影子,额头正中赫然出现一串红色符咒,光芒闪烁。
“能看见我额头上的东西吗?”她回过头。
“什么东西,没有啊。”季三回头,仔细端详后诧异道。
秦陌桑闭了闭眼睛,心里有块松动的石头,晃了晃,落了地。晴姐预测的没错,情蛊这东西,起作用时,果然有符咒显现。
“三哥,开快些。还有,李凭家里的门锁密码,知道的话,发给我。”
“什么?”季三回头,墨镜下一双眼瞪得溜圆。
她淡定笑,手指却攥得发白。“还有,恐怕待会儿,得我一个人进去,照看发病的李凭。”
季三一路飙车,半小时后车停在一处私家园林外。她自己下了车。
曲径通幽,这处闹市里的别墅规模难测,是设计简约的新中式,四壁通透,流水潺潺。
但灯全黑着。她深呼吸后站在门廊外输入密码,竟真打开了。
屋里也漆黑一片,窗外乌云密布,快要落雨。
她叫李凭的名字,无人应答。再开口,忽地被一双手按着双臂,从背后环抱住,按在墙上。
灼热呼吸喷在她后颈,还有雨后松林的凛冽气息。她立即恢复了镇静,还有余力关心他。
“还好吗。”
“你疯了吧。” 他语气比平常还冷。“过来做什么。”
她不用回头,也能看见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符咒,和她额头上的,是一套。
“过来挨艹啊。”
这回答又脏又直接,他怔住了。
秦陌桑没理他,手撑着墙,泰然自若,还把后颈的头发拢了拢,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上次你帮我,这次我帮你。来吧,你想怎么弄?“
她见他不动,又提醒:“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别不好意思啊。”
良久,李凭滚烫前额抵着她后颈,笑出声。虽然没喝酒,语气却微醺,再差一步,濒临失控的第二人格就会被释放,回到那个什么都来不及、谁都救不了的时候。
莫回头,回头天地皆成幻,白骨一堆妄言情。
谁爱他都是看错了他。跟着鬼能有什么好下场?只会带她下地狱。浑身骨头痛得发痒,那是愧与悔,比死更难受。
让她看到自己有多糟糕?也好。撕下画皮来,就这么赤裸裸,血淋淋地站在那,直视那双眼睛里不堪的,卑劣的自己。
这是他该得的。
李凭嗓子发痛。血气上涌,烧干神志。
“秦陌桑,我不是不好意思。”
“我是怕你,被我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