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野爹沉默了短暂的时间，从头至脚详细扫描过纪聂，最终得出结论：你该洗头了。
    在他的视角中，纪聂的头部更准确来说是乱蓬蓬的头发正被自动标红警告。
    俞安失笑，背过身去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为了给纪聂留些面子，他忍着没笑出声。
    第二个问题，你对你未来操控者的看法。
    这次野爹停顿的时间很长，头部转动视线集中在俞安的脸上，扫描了一遍又一遍，俞安也正望着他，澄明清澈的眼底是机身的倒影。
    小安，很可爱。他严肃道。
    因为部分承袭了制造者的习惯，在称谓上也和纪聂叫的一致。
    俞安：淦啊听完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纪聂摸摸下巴，野爹每次的回复都简短得可怜，又偏偏不像是在敷衍，他只好继续问了第三个问题，有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东西？
    我不喜欢的东西？野爹是初次拥有意识，目前的记忆系统中没有多少痕迹，自然很难找出喜欢不喜欢，但是也是可以回答的，我不喜欢大黑。
    还记得这茬，对大黑这个名字的讨厌绝对是真实的了，俞安遗憾。
    改名看来还需从长计议。
    纪聂正式放弃继续提问下去，野爹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不管问什么总之非要皮下去不会好好回答。
    以野爹的基础性能，定是优于往日你用过的所有机甲，但是上手不易操控难度大，要去实际作战中才能尽快适应。还有星际联盟赛马上要开始了，这比赛貌似是有些含金量的，喜欢的话记得去报名。他慢吞吞地捡起丢在桌子角落的眼罩，我去睡觉了。
    每次投入工作就开始黑白颠倒，纪聂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头也来不及洗，还要被机甲嘲笑。
    俞安顺手接了某个老板最新的委托，后者财大气粗地让他打进夏季赛排行榜顺位前五十。
    等待对手匹配的时间，俞安顺便和野爹聊起天。
    小安，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老板？看着聊天框上备注的老板6号，机甲不解。
    俞安见怪不怪，因为我总是寄希望于下一个没有那么憨憨，结果总是令我很失望。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代练界的海王。
    嗯。野爹似懂非懂。
    【对战将于五分钟后开启，请选手准备。】
    俞安前一秒还坐在控制室里，在对战开启的霎那双脚踩到实地，机甲被强制收回空间，只能靠手腕的光脑和他联系。
    他正处于一座复杂迷宫的入口处，周身是淡淡的植物清香，像新鲜植物被折断茎秆时散发的味道，因为场景的设计别出心裁，围起整个迷宫墙壁的是厚厚的绿植。俞安按上去用了力气也纹丝不动，看起来挺结实轻易不会倒塌。每面绿植墙高度都高于机身，保证在控制室中以机甲的视角也窥不见迷宫的全貌。
    【本轮采用捉迷藏形式，处于躲藏一方的玩家将在三十分钟内不能使用机甲。】真不幸，俞安是躲藏的那方。
    他看不见对手的信息，更不知道对方现在在什么地方距离他有多远什么时候能达到。他又不能空手撕机甲，三十分钟之内被发现等于这场对决游戏被画上了句号。
    对一方而言极不公平，可也符合高级场副本的尿性。
    俞安走进迷宫，按照直觉随意选了个路线。
    内部结构无比复杂，走几步就会碰上死路，千篇一律的绿植墙更是极具迷惑性，明明才过去没几分钟，俞安却觉得他走了几乎大半个小时，不管怎么转弯，前面的道路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连是否曾经走过此处都分辨不出。
    在这种无法预知对手动作，又漫无目的寻不到出口的过程中，最让玩家难熬的是不断加重的慌乱感，往往对手没来自己就先受不了退出了。
    俞安倒是不紧不慢，他走得慢或者快，遇上对方的概率是相同的，还不如放轻松随便逛逛。
    腕上光脑亮起来。
    野爹平静深沉的音色中透着惊讶，我为什么不见了？
    怎么能让小安自己走路呢。机甲不满。
    俞安转身时再次碰到死路，他面不改色地退回去选择另外的路口，这个副本就是这样设定的，对我们非常不友好，不过也只需要再等十五分钟。
    野爹听完后安静下来。
    临近下个转角的时候，俞安脚步一顿，站在原地静静听了几秒后果断地转身快速拐过几个弯背靠着墙壁屏住呼吸。
    下一刻高大的机甲从他刚才经过的位置走过，见无异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发现一墙之隔外他的存在。
    俞安等他走远才抬步走出来。
    他有预感迷宫似乎会在某些时刻发生轻微的改变帮助两个玩家相遇，因为接下来他碰上对手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好几次差点不小心打上照面。
    机甲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只不过没跟上，对方知道他在附近，并不着急走，沿着迷宫的走向绕圈仔细探查。
    地面有很多枯枝，目测是墙壁上脱落下来的，高大的机甲踩在上面声音很清脆，另一名玩家不知道是太过于自信还是如何，从来没考虑遮挡一二，大大咧咧地踩着地上的树叶枝条，告知他的接近。
    枯叶爆裂发出的脆响离俞安更近了点，俞安靠在墙上看了眼时间，离他能进入机甲还有不到两分钟。
    在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中，他无声地等着离开的机会，空气安静下来，很长时间没出现明显的声音，俞安却陡然凝神，往旁边躲去，原本的位置被利刃整齐地切割。
    如果不是他闪避得及时，应该已经被淘汰了。对手的机甲不知何时从拐角突现在他面前，这期间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俞安转过身朝迷宫深处跑去，背后是追得很紧的机甲，全靠不断转弯对手反应会比走直线迟钝些，才没有被直接追上。
    但到底不如对方的速度快。
    俞安再次抽空瞥了眼时间。
    还有四十秒。
    他侧身躲过近在耳畔的攻击，耳侧几根细软的发丝轻飘飘掉落下来。
    还有二十五秒。
    对手开始不耐烦，仿佛没想过自己发现这人的踪迹还能让他拖这么久。机甲上配备的刀刃没有章法胡乱地挥舞着，不时因为砍在墙壁上被植物脉络间的缝隙卡住拔不出来浪费时间。
    还有十秒。
    俞安呼吸急促，空手在装备完整操作还不错的机甲面前躲过一分钟还是太为难了些，他体能快速下降，动作比起最开始已经有小幅度的迟滞，心跳得出奇地快。
    三秒
    锋利的刀刃迎面朝他砍来，俞安后面是死路终于避无可避，靠在绿植墙前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瞳孔深处是雪白的利刃反光。
    一秒。
    对方意想之中的淘汰提示音没出现，刀刃划到金属上擦出火光，转瞬即逝，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银亮的涂层被刮蹭下来，露出深黑色的内里。
    机甲在瞬息之间代替了俞安。
    三十分钟的捉迷藏时间正式结束，俞安回到控制室，活动了几下有些疲惫的关节，朝对面露出浅笑。
    游戏开始。
    野爹突然出声，说的话却和此刻的气氛格格不入
    小安，我掉漆了。
    是今天刚涂的漆！刚涂上的！
    第二十一章
    俞安默然半刻。
    这是哪里来的机甲小公举？
    不过他口头依旧安慰对方：放心，回去给你重涂。
    俞安操控机甲挡住对手的下一道攻击，而后迅速拉开两人距离站到三米远的位置。
    他操作还有些生疏，机甲的反响要比以往灵敏得多，不存在性能追不上操控者自身精神力的状况，也正因如此，俞安难以把握精准和幅度。
    嘶，刚才差点没控制住直接撞刀刃上。
    对手似乎看出了他的反应生硬，先入为主把他当成了菜比，原先还因为没有能在俞安无法进入机甲的状态下将他淘汰而十分不爽，眼下心情轻松了许多。
    机甲都操作不明白，怎么打上的高级场？不会又是人民币玩家吧，我现在淘汰你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对手调笑道，也不急着动手，他更喜欢看人被自己打击到无处遁形的样子。
    俞安在原地活动几下手腕脚腕，银色的机甲线条具有先天的力量感，表面闪烁着冷调弧光，以帅得不行的表象做广播体操的动作非常使人迷惑。
    对手打量着他，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投降难道还需要些仪式感？
    俞安忙着建立联系根本没听他说的话，只慢悠悠地嗯了声算作回应，声音懒散。
    等他基本上熟悉机甲的感觉后，从腰侧抽出刀刃身形一动，锋刃无声地切割空气猝然到达对方的身前，顺着肩胛的缝隙和里面零件的构造毫不费力地割裂，斩面棱角锋利，线路的断裂带炸裂出璀璨的电火花。
    用上武器手感果然不好，比不上直接动手揍。
    俞安进这场游戏的目的是帮助自己尽早和野爹磨合，他并不想过快地解决对方，所以造成伤害后立刻舍弃了刀刃。
    对手左半边身体失去连接阵阵酸麻从手指间不断地向心脏传递，话都说不清楚，你！你
    他也是慢慢打到高级场的玩家，机甲操作意识算是中上游，立马忍着难受调整过来。
    眨眼间两架机甲已经缠斗了几个来回。
    俞安眼神愈发明亮，此刻的感觉很新奇，他从开始的不得章法慢慢到跟机甲的联系羁绊加深，精神力灌注在钢铁身躯的每一处，他根本不需要耗费多少精力野爹就可以完美复刻他想要的下一步动作，就连意识和动作之间存在的固有滞后也被抹平。
    往往是初有意识大脑还未传达开来时，机甲已经顺应他的需要做出了攻击。
    如同经年未见的亲密友人，无需过多寒暄只要只言片语便可以重新回归到最熟稔的状态，俞安短时间内习惯了野爹的基本机能。
    他毫无预兆地停下。
    正吃力闪躲的对手终于得到了喘气休息的机会，精神力使用过度，手腕正在轻轻地颤抖。
    对方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可谓心情大起大落，心里定性为技术很菜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能够完虐他，这位大佬莫不是刚睡醒？
    他心里不自在，嘴上更是能叭叭叭的，怎么又不动了，不想继续打要投降就趁早，别浪费我的时间。
    操控台正前方的屏幕里，俞安转身弯腰捡起之前丢弃的长刀。
    所以突然停住是为了回头捡武器？
    这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用轻松适意的姿态拿起能生切机甲的利刃，再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场面非常搞人心态，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考虑到以后的心理健康，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下线。
    【恭喜您，由于对手中途违规退出游戏，本轮您取得最终胜利。】野爹幽幽出声：跑得好快。还没报掉漆之仇呢。
    俞安听出了机甲的言外之意，屈指在操控室的台面上敲了敲，你是小孩子吗这么记仇。
    我拥有人格和意识到此刻不过完整一天，从人类的年龄计算来看，是的。野爹有理有据，自信反驳。
    俞安扬眉，还挺有道理，差点忘了这还是个机甲宝宝。
    脱离光脑世界前，他收到了来自老板6号的消息。
    【老板6号：我兄弟这半个月要准备星际联盟赛，没办法进游戏，也准备找个代练，我把你推荐过去了。】后面紧接着是一个陌生账号发来的消息。
    【考试人：嗨喽，我是那个被推荐来的，大佬替我练半个月，价钱好商量。】【考试人：你胜率这么高，该不会是总排行榜上的人吧，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见到活的。】【俞安：没有空，不接。】
    【考试人：理解理解，看来大佬也要参加联盟赛了，我是帝国军校的学生，说不定以后可以在赛场上见面。】【考试人：大佬，俞安是你本名吗？哈哈哈别误会，是因为我们部系里有个omega和你同名，不过论起操控机甲肯定一般般啦，凑巧考进机甲系的，之前学校里还有人扒过他的入学成绩，反正我是不信。】对方倾诉欲似乎很强，俞安什么也没问就把知道的一股脑发了过来。
    光脑内通讯默认实名制使用本名，要改名需要签订很多协议，俞安嫌麻烦一直都是原名，这还是第一次被现实中的人认出来。
    一边叫着他大佬一边说他一般般。
    【俞安：真巧。】
    【考试人：哈哈哈哈可不就是很巧嘛！】
    【考试人：】
    【考试人：】
    【考试人：】
    【考试人：其实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我现在很尴尬，消息发送超过两分钟的不能撤销，大佬你能不能假装当没看见。】【俞安：好。】俞安一向善解人意。
    于承余关掉光脑，脚趾差点在地面上抠出间新寝室好把他装进去与世隔绝。
    他只是刚才突然想到军训初期的训练赛中，排位第一的小队里被他忽略的那个人就是俞安，结合起来看这位代练大佬和机甲系里那位是同一人的概率变得极大。
    程昀从浴室里走出来，你哀嚎什么呢？声音大得隔着浴室门都能听见。
    于承余转过头，目光炯炯，程哥，你还记不记得训练赛时你想找淘汰我的那个人是谁？
    怎么，找到了？程昀来了兴趣。
    嗯。于承余忍着悲痛的心情点头，我刚刚还当着他的面吐槽他本人，你说，我是不是很欠揍？
    程昀抬了抬眼皮，承余啊，自信点，用肯定句。
    于承余：他没事为什么要闲得去和程哥聊天。
    把游戏里遇到的事情和程昀一五一十说了遍，后者恍然大悟，沉吟道：你猜得应该没错，他们是同一人比两人碰巧同名的概率要大。联盟赛是四人为基础组报名，既然俞安也有意要参加，可以拉拢
    于是隔天俞安就被人堵了。
    他已经忘记了曾经和程昀见过面的事情，不解地等着他们说明来意。
    程昀平常都是能不动口就保持沉默，今天难得在于承余讲话前开口，说话非常简略，星际联盟赛，有意向和我组队吗。
    俞安为他的过于直接而好笑，你认识我？
    认识程昀话到中途却停顿，他奉行生命在于休眠向来不喜欢用过多的信息占据大脑，记不起来俞安的名字实属正常，磕绊了一下后印象中一个深入灵魂无比深刻的称呼冒出来，你是那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