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他走得缓慢,不是悠闲,是身体的状态实在奇怪。手脚酸软使不上力气,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该原地摔。
周围信息素的浓度渐渐加重,达到阈值时腕部的光脑检测出问题开始自动提醒。
【已检测到信息素浓度超标,请及时注射抑制剂。】【已检测到
俞安茅塞顿开,总算迟钝地想明白这几天为什么会这样,他是第一次拟态期到了。
omega生理知识为零的后果暴露无疑,他对此发现得很不及时。
普通omega初次分化的拟态期与发热期时间并不在一起,大约相隔一个周,而俞安分化推迟得太久,发热期来势汹汹,直接凑巧赶在一块。
光脑还在闪烁,提示音一刻不停很是烦人,俞安却没什么力气把它关上。
他撑着手边的花墙,弯腰呼吸有些急促,萦绕在鼻尖的是不知名花香和水果香混合的味道,本该清清甜甜的气味在发热期的特殊作用下夹带上一丝甜腻。
这是他信息素的味道,和俞安本人强硬的性格半点不符,甜软得不像话。
他紧皱眉心,眼角被激得一片绯红,眨了下干涩的双眼,视线里事物仍旧模糊不清看不真切,随着低头的动作肩膀钝钝地痛起来。
身体很难受,没有抑制剂来控制更没有alpha的标记,心情更是低落下去,就算俞安再怎么不愿,生理反应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过去近乎二十年里,俞安没有哪次像今日般狼狈。
失去意识前,他心里有且仅有一个想法。
靠,他喵的。
醒来时他正被人提在手里,视角有限,最先看见的是军装上的熠熠生光的金属纽扣,再往上是弧度好看的下颌。
是的,被提在手里。
他眼下不过别人巴掌大。
俞安不甚清醒,只知道自己是在拟态期,也许是变成哪种幼崽了,总之体型不大。
身体荡在半空,俞安又神志不清,本能地露出虎牙摆出攻击的状态。手腕就在脑袋旁边,一歪头便可以不费力气地咬到。
你咬个试试?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陆宴锦目光复杂地望着他,从表情中看不出心里所想。
说罢手上多了个牙印,整整齐齐明晃晃地摆在腕部。
陆宴锦:
小奶猫力气又不大,用尽力气咬人也不疼,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看着手上的咬痕神色缓和了些,释放少量安抚性质的信息素好尽量让对方能感觉更轻松。
俞安身上热得厉害,拎着他的人体温倒是很凉,指尖透着丝丝冷气,而且散发着令他想亲近的气息。
身边这人的味道真好闻。
并不浓烈,像雪后的森林,雪水漫过零丁枝叶,消融时依旧清润包容,在omega面前克制着不表露出分毫攻击性。
俞安止不住地想去亲近,鼻尖轻轻皱起放任自己多闻了会儿。
回过神来他不由怔住,为什么会觉得别人信息素好闻?这和变态有什么区别,难道拟态期的他分化成奇怪的生物了吗。
被人揪着后颈的感受算不上好,不只是难受还有羞耻,俞安抬手抬爪挣扎,短短的四肢在空中扑腾,妄图把自己解放出来。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拟态期加发热期还到处乱跑,你是嫌活太久了?
不知为何,陆宴锦话音落后分明从猫崽脸上读出了名为崩溃的表情。
俞安认出了他。
发热期在外被熟悉的教官发现,简直是大型猫猫社死当场。
猫爪原本搭在对方衣物上,现在生无可恋地垂下,猫耳朵也软趴趴地贴在头顶。
甜丝丝的信息素却还不知疲倦地在往陆宴锦身边凑,手腕和离他最近的衣领已经沾染上了这种味道,挥散不去。
后者嫌弃地把幼崽拿远了些,侧过脸深叹了口气,强行压下突如其来的莫名感。
omega的信息素对他有一定的影响,军队曾经训练过这个课程,他完成地很出色,可惜对上俞安那些抗性全然不复存在,陆宴锦忍得心里烦闷。
不过是来看望一下老同学,怎么就让他碰上这种麻烦。
粗略调整好心情后,俞安底气足了很多。
喵喵喵!把我放下来!
只不过出口成喵,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省点力气,你自己走不动。陆宴锦淡淡道,他听不懂猫猫语,靠猜测明白个大概。
喵!喵喵喵???俞安声音渐弱,低头看看正面是粉色肉垫的猫爪,满目震惊。
他,他不会说人话了!?
陆宴锦朝校医室走去,见状好心提醒他,语气含笑,你拟态是小猫咪,放心,看大小已经断奶了。
喵!滚!
陆宴锦这次听懂了,把他抬高和自己视线相平,揶揄道:好凶。
喵。哼。
这里人不多不代表接下来不会有人来,陆宴锦谈笑归谈笑,最后还是把他往怀里挡了挡,快步离开这里。
他散出的信息素很少,只为了安抚用,架不住俞安离他太近,鼻子里全是陌生的味道。他闻到过别的alpha的信息素,年少轻狂的alpha总是高调得如同花孔雀,身上经常留有淡淡的信息素气味来和同类示威,俞安从未在意过,更别提觉得好闻了。
这人的气息也许是太过和他心意,融合了清冽雪水后的花果香气越发浓郁,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恍若一体。
整只猫都变得晕乎乎的,四肢散了力气,俞安爪子艰难抬起想提醒,抵在人胸口半天动弹不了,如果他还是原本的样子,当下肯定是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喵要死了。
陆宴锦还纳闷他怎么这么安分,缩在他怀里不闹腾。
只当他发热期不舒服。
再等等,马上就到了。他难得出声安慰。
奶猫呜咽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柔软的茸毛乖乖贴在手心里。
怪软的。陆宴锦暗忖,指尖泛起轻微的痒意。
想顺着脑袋摸一摸。
校医室的医生是陆宴锦的高中同学,虽然是个ba但从小就表现得无比优秀,大学毕业后进军队做了军医,在一次战争中身体机能受损回首都星养伤,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伤好后没回到原职上反而决定留在了帝国军校当个小小的校医。
两人很长时间没见过面,陆宴锦答应朋友替他暂代教官其他一部分原因是方便和这位聚聚。
打一针抑制剂就好。校医比陆宴锦淡定得多,起身去里面的房间找出专门的抑制剂注射器。
出来时才又犯了难,歪头打量俞安半天,不知道从哪下手,我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般omega拟态期不会和发热期同时到来,抑制剂是给人用的,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使用。
大概是不能的,剂量不好操控。
陆宴锦站在旁边,怀里是揪着他领子不想离开的猫崽,闻言也头疼,那怎么办?
校医虽然闻不到其他人信息素的味道,可也能够观察出不少,俞安在本该十分难受的时候还能乖乖蜷缩在外人怀里,这点很好解释,他对你的信息素是不是很喜欢?
大概。陆宴锦双手被占着,捏眉心的动作都做不到。
俞安的信息素对他影响这么深,同理前者的感受也该同样。
这就好办,你留下多安抚他些时间,等拟态期度过后再打抑制剂。校医直言。
陆宴锦咬牙,我下午很忙。没有时间耗在这里。
俞安听见两道声音在谈话,具体说了什么一时半刻没精力理解,迷迷糊糊地抬头,满脸懵懂。
喵喵。难受。
校医转头视线落在他身上,那行吧,你撒手,我来想办法。
陆宴锦低头凝视着胸前不容忽视的猫爪,抓得这么紧,你看我像是能撒手的样子吗?
校医沉默,松不开就松不开呗,这诡异的骄傲语气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
很热。
像细小的火星投入沸水,即便立即熄灭也会带出蒸腾的大片热气,朦朦胧胧飘荡在空气中,让空间都在极度闷热之下变形。
呵出的气体经过体温的加热扑在脸侧,潮湿又绮靡。
俞安的身体在这无处可逃的燥郁和热度中变得无比脆弱,被最顺滑的丝绸布料接触到也要打个寒颤,从爪爪尖到内部的关节,如同沉浸在最惹人醉的酒液里,每处都沾染上那独特的酸麻和热意。
他主动把裸露在空气里的爪垫蜷起藏在暖融融的身下保护起来,努力团成球状。
就在此时,头顶被人轻轻顺了把。
干燥温热的手在他自己体温的对比下触摸上来显得清凉舒服,大大缓解了不适。
俞安耳朵轻轻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挪了个位置,往两边趴下把脑袋露出来。
这个举动可以说在直接向人表示求撸。
陆宴锦手上动作很轻,信息素又不要钱似的释放给他,不出半会缩成毛团毫无安全感的猫崽就放松下来在他手里自然地摊成一张猫饼。
他的长相原本就偏向薄情冷然,平时不笑的时候跟和善温柔完全不沾边,也只有在需要的场合才会挂起敷衍的笑。现在满脸平和目光专注坐着撸猫的场面,竟然令人不知不觉想到岁月静好一词。
校医心里一凛,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陆宴锦来的哪门子的岁月静好?他在战场上撕机甲的时候可半点也不静好,他连忙转过脸去看前不久记录的病例清醒清醒大脑。
是昨晚熬夜熬久了吧,都出现幻觉了。
猫崽懒洋洋地窝在陆宴锦手上,尾巴不时在人眼前晃两下,扫在衣服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俞安被撸得舒服,喵呜声压在嗓口,只有细弱的声音传出。
陆宴锦动作慢了他还会用爪子踩踩前者大腿,无声催促。
omega拟态的时候,都是这么黏人吗?陆宴锦陷入沉思。
他常年在军队,根本接触不到多少omega,近年因为战争暂时告一段落才回首都星,不乏有贵族或是军方高层想让自家子女和他发展关系,陆宴锦没动过心思,全以工作忙为借口推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理论外接触到omega的拟态,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往日不可一世嚣张得不行的人,现在也会软软地用爪子勾着他的手腕阻止他挪开手。
应该应该差不多。
校医跟他比起来只怕是半斤八两,完全解答不了他的疑问,两个母胎单身至今的男人对视片刻,皆在对方眼里看到茫然,只能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
喵喵喵呜~分什么神啊。
陆宴锦手上很久没有动作,俞安率先不满起来,头小幅度撞在他手心里。
在说什么?对方不解。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信息素没给够吧。校医也凑过来,摸着下巴给出解释。
陆宴锦抬起眼皮,你知道我身边的信息素浓度多高了吗,再多他发热期该被迫延长了。他刻意把信息素浓度调整在可控范围内,仅起安抚作用,不至于引起omega当场二次发qing。
我又闻不到。校医讪讪,也幸亏他是个ba,否则的话夹在这中间会更为难。
俞安还不知道他随口的抱怨被他们解答出十万八千里的结果,他挨着人蹭了好一会意识中终于少了几分混沌,回忆仍然断断续续的,就在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需要想好久才可以想起来。
!!
把陆宴锦手藏进怀里抱着,在陆宴锦手上翻身,扬起头眯眼让陆宴锦撸脑袋这些都是自己不清醒时候做的事,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足够窘迫。
神志不清时只追求简单直白的生理需要,过后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他把身下快暖成与他体温一般热的手推出去,低头捂住了脸,一声不吭地开始自闭。
醒了。陆宴锦用的是肯定语句。
喵喵喵。别理我。
让他安静地装只团子。
校医犹不嫌事大,把镜子推了过去,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自己拟态什么样子吧,小小的很可爱,可惜陆上将不让我上手摸
你话很多。陆宴锦打断他。
校医怀疑是不是在军队那几年是他的某场过于真实的梦,陆宴锦这厮其实跟他压根不熟,不然这位相处了几年的战友怎么就让他感受不到一丝战友情呢?
俞安没忍住好奇歪头瞥了眼。
镜子里的猫咪幼崽毛发短密柔软,整体偏暖白色,额头和背部颜色更深一些,在校医室冷白灯光照射下呈现银亮的渐变。鼻尖粉红,和爪子肉垫颜色相似,而眼睛透亮像最纯净的绿玛瑙,看向镜子的眼神又萌又凶。
校医翻开病历单例行记录,认真工作时他收起所有吊儿郎当的神情,侧目看着二人,姓名。
喵喵。俞安。
后者也确实认真回答了校医的问题,设想中字正腔圆的两个字经过他的口传达出来只剩喵喵叫。
俞安。陆宴锦只好替他用人类的话复述一遍。
校医落笔时差点被带跑写下喵的偏旁,临时改了下笔的走势。
哪个系部的?
俞安用前爪推搡着陆宴锦放在腿上的手,后者收起手刚好把他两只爪爪整个包在手心里。
机甲系。继续替他回答。
你知道的挺清楚。校医小声嘟囔句,摇摇头有点好笑。
但他对别人的私事没多少探知欲,即便好奇也不会无礼地询问出来。
俞安醒了自然没道理继续腻在陆宴锦身上,他踩着对方的腿跳到近在咫尺的椅子上坐下。拟态做起动作和平时有所不同,四肢要更轻盈,踩在其他物体上没有分毫声音。
我下午要去给校方录课,不会一直留在这里。陆宴锦活动两下手腕,你发热期没过,建议和我待在一起,晚上再送你回来。
俞安想了想,保持现在这样不会不舒服,留在校医室方便拟态期结束尽早注射抑制剂,他实在想不到和陆宴锦一起走的理由。
喵喵。不要。
为了方便陆宴锦理解说话的同时特意摇头。
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陆宴锦表情不变,可以。顺便收回了一直释放着的信息素,他要离开自然没办法保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