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林鱼每说一句话,季衷寒的脸色就会苍白一分,到最后他几乎要听不下去了。可林鱼所说的,他却一句反驳不了。
同情依赖,甚至是喜欢,他对封戚所产生的所有情感,难道只是因为他没法承受曾经的痛苦,所以暗示自己爱上封戚,好让自己接受那些不堪的过去?
季衷寒勉强地笑了笑也不一定,或许是你弄错了吧?
林鱼默默地看了他一会,才低声道季先生你不用太紧张,要及时地进行心理疏导就行,症状一般都会得到改善。
怎么改善?季衷寒反问。
林鱼将手上的笔重新执起,没有说话。
季衷寒自己都知道答案是那些不该产生的情感,逐渐消失,直到我对封戚,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才算是痊愈吗?
林鱼注视着他,那眼神几乎像是要看穿季衷寒的一切季先生,我想你已经对治疗产生了抗拒,这不是个好现象。
季衷寒被说得无法反驳。
林鱼缓和了语气其实只要积极地配合治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完全可以痊愈。如果到了那时,季先生你还是对封先生抱有好感,那就是季先生你自己的选择。
说到封戚的时候,林鱼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好像他对季衷寒喜欢的是男人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觉。
这不过是极为常见的事罢了。
不得不说,这个态度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季衷寒此时的不适与抗拒。
我们最主要的,还是得治疗你的tsd,包括不能睡床,不能与人肢体接触,还有反复的噩梦与阶段性的失眠。
林鱼边说边写,还给季衷寒开了失眠所用的药。
这让季衷寒觉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它不过是他诸多心理疾病中的一项。
一场治疗到最后,季衷寒如同被熬干般,轻轻地往后一靠。
他来时还很鲜活,现在却枯败地委顿在椅子上,脆弱的模样,叫人看着都觉得可怜。
虚软的脚踏着地板,季衷寒扶着椅身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林医生,如果真像你说,我是说到那个病症时,季衷寒好似说不出口般,停顿下来。
林鱼配合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对,就是这个,那我还能和他季衷寒垂下眼睫,他感觉到此时有种强烈的拉扯感。
他知道,一旦林鱼宣布,他不能继续与封戚来往,不管对他来说,还是对封戚来说,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季衷寒甚至没法去想象,封戚听到这话的表情。
会像幼时被林锦甩开手时那样委屈茫然吗,会像在多年前机场他与封戚诀别时,红了眼眶吗?
还是那次他在化妆间转身离开时,封戚露出的心碎神情。
这股强烈的情感拉扯,几乎湮灭了他的理智。
而季衷寒现在才意识到,他和封戚短暂建立起来的关系,原来没有他所想的那么脆弱。
但这股不舍和难受,同时也折磨着他。
他几乎想要逃了,不想听林鱼的医嘱,也不想再治疗这个病。反正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继续下去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出乎意料地,林鱼却说你还是可以继续与他来往的,但这得建立在他没有攻击性的情况下。
季衷寒浑身一松,好比一个临刑的犯人突然被释放,巨大的欣悦感安抚了他焦虑的状态。
他没有。季衷寒立刻道。
林鱼却摇头道我说的攻击性,是指他曾经伤害过你的行为,是否会再次发生。
季衷寒不清楚林鱼在催眠中得知了多少,会已经知道封戚对他做过的事吗?
这让他多少有点坐立难安,他只能说没事,他很听我的话,我说不要,他就会停下来。
林鱼思索了一阵,对他说或许你能通过他进行暴露疗法。
他向季衷寒解释,暴露疗法有想象暴露和实景暴露。
想象暴露可以在医院里进行,但是实景暴露比较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下,以及适合的人选给予帮助。
这种疗法会对心理和生理都产生一种巨大的冲击,但是好处是能够更快且有效地进行治疗。
至于暴露疗法,是需要患者重新面临自己无法承受的恐惧和场景。
因此林鱼说如果可以,建议你让那位封先生也来医院一趟。
季衷寒没想到封戚也要来,这件事他本来想独自解决,根本不想让封戚知道分毫。
这好比是一张遮羞布,他不愿在封戚面前扯下。
季衷寒说为什么要让他来呢?
林鱼回道因为如果要进行暴露疗法,由封先生配合你的话,那我必须要叮嘱他一些事情,不然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季衷寒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直到诊疗结束,他都没有与林鱼说要不要让封戚来,以及什么时候叫他过来。
季衷寒没有立刻打车,而是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夜色渐浓,街上行人多了起来,有一家三口,也有牵手的小两口,倒显得他形单影只。
他想起林鱼说,心理治疗最离不开的就是家人的帮助。这几乎要让季衷寒苦笑出声,他如今选择回国不再回去,某种意义上,已经是远离了家里人。
更多程度的是,他远离了梅玉玲。
封戚当年曾说过,凭什么他家里仍是一如既往,而自己家却分崩离析。
季衷寒却觉得,这种虚假的平和还不如决裂。
梅玉玲做过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如眼中沙,肉中刺,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疼。以至于后来,他根本不愿意待在家中,也很少跟梅玉玲说话。
一毕业就回了国,每次跟梅玉玲的通话都不会超过三分钟。
他有心结,亦不愿意原谅梅玉玲。
手机震动,将季衷寒飘忽的思绪扯了回来,封戚的名字在屏幕上显示着。
他和封戚亲吻的第三天,这个电话号码正式地存到了手机里。
季衷寒迟疑了一会,接起电话,他想封戚询问他为什么不在酒店,他该怎么说。
今日他是知道封戚的行程的,这个时间应该是刚结束拍摄。
万幸接起电话后,封戚没有质问他在哪,只是在那头懒洋洋问他晚上要不要吃夜宵。
这时季衷寒恰好看见有一对骑单车的学生,后一个踩着单车上,搭着前一个的肩膀。
两个人不知说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声洒在街道上,很有感染力。
季衷寒握着手机,对封戚说你现在还骑车吗?
一个小时后,封戚一身黑,骑着个重机车来到他面前。那怕他用头盔将整张脸挡住,也不乏有路人纷纷朝这看来。
封戚将那基因优越的长腿支在地上,把挡风面镜推起走吧。
他既没有问季衷寒为什么会在这个距离拍摄地点有些远的地方,只是让季衷寒上车以后,就给他戴上了头盔。
封戚没有说去哪,可是等封戚停下来后,季衷寒看着熟悉的环境,多少有点吃惊。
看来之前他在这条距离学校不远的小吃街上,偶遇封戚不是意外。
如果封戚经常过来,那他们碰上,也是迟早的事。
封戚带他进到店里,先抽了纸巾给季衷寒擦拭了一下桌面和椅子,再顺手把碗筷给洗了。
动作熟练,一下将季衷寒带回了以前。
从前封戚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如今捡起来也不显生疏。
季衷寒坐下后,开玩笑道看来和骑车一样,这种事你应该经常复习吧。
封戚看了他一眼,直白道没对别人做过。
季衷寒噎了一下,回过味来,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试探封戚有没有对别人这么好过。
顿时双颊发热,后悔自己开这个玩笑了。
封戚将洗干净的筷子递给他后,才慢声解释道确实经常复习。
习惯洗多一副碗筷,等洗完以后,才发现你不在。
这句话听着很平淡,却让季衷寒的心猛地揪了下,鼻子都忍不住轻微发酸。
他抬眼看着封戚,欲言又止。
封戚放松地冲他笑了下现在你不是在了吗?
这样就很好了,我不会再要求更多。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
封戚望着他,目光缱绻。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卑微的话,这让季衷寒握紧手里的筷子,甚至有些无法负担封戚的这份深情。
他甚至害怕,如果到最后,他对封戚的感情,只是因为斯德哥尔摩呢?
到那时候,封戚该怎么办?
这时封戚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吃吧。
季衷寒埋头吃了起来,封戚笑着望了他一会,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封戚拿开,是景河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和简单的介绍。
他挑剔地看了会照片许久,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底下的那行字上。
心理治疗师林鱼。dd
第58章
季衷寒吃到一半,才发现封戚已经许久没有动筷。难道封戚的口味已经变了,他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抬眼一瞧,才发现对方正盯着手机看,神色莫测,不知在看些什么。
季衷寒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节目组那边有事找你回去?
封戚收起手机,摇头说没有。
他没有多说的意思,季衷寒也不好多问。
吃完宵夜回去,时间已经不早。封戚没送他回酒店,反而用机车载着他来到江边,说是要带他散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节目组里的避嫌态度影响到了封戚,所以今日在外面,封戚并未对他进行肢体接触。
他们肩并肩地走着,胳膊肘相蹭,是最暧昧的距离,对季衷寒来说,也是最亲密的接触。
夜风吹散了不少烦心,季衷寒将什么斯德哥尔摩都抛掷身后,只想沉浸在此刻的轻松里。
他踩着草地,想起往事,忍不住笑道:像不像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地方。
那个经常去那坐着聊天,吃着烤串,封戚说要和文沅表白的江边。
想到这,季衷寒意识到封戚不可能和文沅表白。那之前封戚在江边真正想要表白的人到底是谁,就很明显了。
所以今晚,封戚为什么又把他带到江边来呢?难道是想将曾经的表白补上?
季衷寒停住脚步,封戚走出一段距离后,发现他没跟上,于是回头。
封戚既没问他怎么了,也不主动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他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封戚并没有回答。
难道是因为那次江边的表白,对于封戚来说是一次失败的表白,是不好的回忆,所以他没办法像季衷寒那样用轻松的语气答话。
季衷寒感觉到了懊恼,好似在发现封戚的心意后,他就时常感到亏欠,为自己的迟钝,为他曾经的不自知。
对不起。季衷寒歉然道。
江边的灯一盏接一盏,封戚恰好立在光下:做什么道歉。
季衷寒抬腿缓慢走到封戚身前:我不应该提那条江。
封戚伸手,先是拉住季衷寒的胳膊,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碰季衷寒,从胳膊到后背,随之便是一个拥抱。
季衷寒本在封戚怀里,还有些僵硬,但随着时间流逝,便逐渐软化下来,在封戚的怀里,融成了绵软的糖。
封戚将鼻尖埋入他的颈项:别道歉,我喜欢你,不是一件该让你道歉的事。
那时候想和你告白,但是我胆子太小了,怕你听完以后害怕我,所以没敢说。封戚轻声道。
季衷寒不清楚如果封戚那时候就跟他表白了,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可能会紧张,会苦恼,甚至是无法理解,但总不会是害怕的。
他将手轻轻按在封戚的背脊上,试探性地拍了两下,安抚般道:现在我也不害怕啊。顿了顿,季衷寒又补充道:而且这次是我主动亲你的不是吗?
封戚闷笑一声: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季衷寒回答不出,他那时更多地是想着尝试一下,顺从本能的行为,可以说什么都没想。
封戚用力地揉了下他的头发: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没法后悔了。
说完后,封戚将他松开了,转而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江边的一张长椅上坐着。
手牵着手一切走路的感觉很奇怪,也很新奇,他看着自己和封戚紧紧相握的双手,封戚掌心没有了从前的细腻,他记得十来岁时,封戚的手很好看。
那时候封戚还学过钢琴,手指修长,掌心细腻。
现在的掌心,略微粗糙,带着老茧,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活做多了,至今没养回这双手。
还有那膝盖,下雨天会疼,这人怎么一身伤痛。
封戚见他久久没说话,便问他:想什么呢?
你。季衷寒道。
封戚诧异地望着他,不多时一双耳朵已经微微泛红了:这话从哪学来的?
季衷寒伸手隔着衣服,按在了封戚的裤子上:这条腿怎么回事?
封戚轻描淡写道:出车祸。
什么时候发生的?季衷寒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情。
封戚看了他好一会,才说:你不知道的时候。
这并不正面的回答让季衷寒皱起眉心:老实说,不要骗我。
封戚还是没说话。
季衷寒心里其实早有答案,但他不敢问出来,可现在,忍着鼻尖的酸涩,他还是问了:是去机场追我的那天吗?
封戚仍是没说话,季衷寒抓皱了封戚膝盖上的裤子:你他声音哑在喉咙里,半天才接下去:怎么能这么胡来,当时为什么不去医院?
封戚按在他的手背上:当时不觉得疼,心里更怕你走了,怕我摔的那一跤耽误时间。
你自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季衷寒声音抬高了些许,他实在忍不住。
封戚讨饶道: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怎么没事了,你上次雨天疼成这样还说没事?季衷寒不赞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