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外室重生了 第35节
贺云樱与萧熠站在萧婳身后数步之处, 由树木略略遮挡,并没有靠得太近。“小郡主在天音寺中遇到了一位公子,但侧妃并不认可,还训斥郡主不肯踏实读书,多有无用遐思。”一名青衣侍女过来低声禀报,个子不高,但身形端直,行动利落。
萧熠点头示意听到了,那侍女便躬身一礼,随即退下。
贺云樱扫了一眼, 知是青鳞卫里的女暗卫,应当是安插在萧婳与蒋侧妃身边的。瞧着并不认识,但侧脸却有些莫名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何时见过相似之人。
“为什么非要跟那个野丫头比!”萧婳又哭道, “不就是巴结了老王妃吗?大哥也是鬼迷心窍一样!偏偏母亲现在还说我比不上那野丫头, 又说我配不上人家!”
丫鬟赶紧劝:“郡主别太难过了, 侧妃也是为您好。奴婢瞧着,那位魏公子对您还是挺上心的。窦公子虽好,却太不理人了。”
贺云樱不由扬眉, 万万没料到这两天哪里都听到新鲜事。五云塔顶扯出了孟欣然的婚事,而萧婳这半夜哭哭啼啼的, 也是与自己认识的人相关么?
不过再想想,又觉得未必。
荥阳长公主一家子是因着十月的太后寿宴提前进京,魏喆之外还有世子魏邺,比魏二看着端正多了。
再者窦启明虽然是窦家二房独子, 但窦家是大族,只窦婀娜自己就有嫡庶三位兄弟,萧婳丫鬟所说的窦魏二人,也未必就是窦启明和魏喆。
萧熠那厢直接沉了脸,吩咐柴兴义:“明日再给小郡主请个太医,这次看看脑子罢。”
言罢便与贺云樱一同转身离去。
从水榭再往回,萧熠那点酒气也散尽了,看着夜色与时辰,还是直接将贺云樱送回如意轩。
孟欣然之事,二人再简单商议几句,终究觉得应当去劝一劝安逸侯,由安逸侯做主。
毕竟安逸侯自己对昭国公府的关系还有考量,若是萧熠直接将尹三处置了,必然影响孟尹两家的关系,越俎代庖,安逸侯未必当真乐意。
说着,二人便回到了如意轩门外,贺云樱将披风解了下来还给萧熠,神色平和:“多谢兄长。”
“云樱。”萧熠目光不由微微闪动,心里再次生出一丝轻轻的不安。
虽然她像前世一样叫他殿下,往往是带着嘲讽与质问,可这样客客气气叫兄长,却重新推远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兄长早些休息罢。”贺云樱弯了弯唇,浅浅笑容温柔如夜月,随即自己转身进房去了。
萧熠看着她婀娜的背影,缓缓舒一口气,安慰自己或许是有些过于忧心了,将她的微笑笑容在心头又转了转,自己也回房去休息不提。
转日一早,季青原便陪着一位老太医到了靖川王府,给霍宁玉请了平安脉之后,又去了蒋侧妃的院子。
很快,小郡主“风寒卧病”的说法便传了出来。
霍宁玉这边身体倒是还好,但她本来就不喜欢参与公卿宴会的应酬,且因着假死之后再回京,在外走动不免被反复问到在华阳的修行之事。
相关的说辞虽然是有的,她却懒怠反复应答,所以对昭国公府的帖子只是叫人预备的礼物而已。
于是最终要前往昭国公府的便只有萧熠与贺云樱二人。
萧熠其实是有几分心热的,尤其经了五云塔与王府花园两番说话,哪怕她昨天还是再次改换称呼,但也不像先前那样如避蛇蝎。
于是一早起来,颇为认真地思索半晌,才穿了一件宽袖蟹青长衫,外罩月白纱衣,发髻用青竹短簪,是他平日最为闲散雅逸的常服装扮,也是以前与贺云樱出游时最经常的穿戴。
看看差不多到了要出门的时辰,萧熠便先到如意轩,想接了贺云樱再一齐到二门去登车启程。
然而刚到如意轩院门左近,还没当真往里走,便见有侍女迎上来禀报:“县主已经出门去了,说是先去安逸侯府,要与孟小姐一同前往昭国公府。”
萧熠淡淡应了,只作寻常一样折回甬道,自己往二门过去,心道贺云樱大约只是太过挂心孟欣然,所以才直接去找她,便将自己心头那点淡淡失落强压了下去。
不多时到了昭国公府,尹家内外皆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因着今年本就是尹老夫人七十整寿,而先前传出身故消息的昭国公,在宫变之事落定后重又“复生”,带着圣旨褒奖,提到先前是护驾重伤、奉旨假死等等,于是尹家也算得双喜临门,这场宴会便格外盛大。
按着往年的惯例,萧熠都是在前堂与几位辅臣一同议政叙话,从来不到后园参加什么平辈的茶会诗会。
但今次因是为了孟欣然之事而来,萧熠便在尹家人相迎时笑了笑:“久闻府上葳园妍丽,诗会风雅,不知可否有幸见识一二?”
尹家人当然无有不从,且这诗会茶会平辈相交,远比前堂吃茶论政更为亲近,虽感意外,却也欢喜,连忙赔笑为他引路,直接往花园过去。
穿过几道回廊甬道,便至昭国公府的后堂葳园,园中已经有十数人,都是昭国公府亲朋世交家中的贵戚少年少女,一眼望去衣香鬓影,满眼皆是珠翠绮罗。
只是贺云樱与孟欣然并不在内。
萧熠此时心头已经有一个念头掠过,面上当然不显,暂时还是先含笑与尹家人并这些公卿平辈寒暄几句。
在场众人当然都识得萧熠,虽然都没有在这样的花会诗会上见过,此时见他如此风度翩翩又温和含笑,自然都有惊喜亲近之心。
无论是谈诗论画,或是棋道文章,一时间茶会先前的安排当然还在,但众人的心思却或多或少是围绕在萧熠身边。
萧熠随口应付着,心里却有些不耐。
因为安逸侯府比靖川王府距离昭国公府更近,且因着孟家与尹家有联姻打算,今日这等宴会更应该早来,到了现在孟欣然与贺云樱却还没现身。
勉强吃了两盏茶,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的萧熠再耐不住,寻个托词起身告辞。准备叫林梧去查一下,是不是孟欣然要推了这场宴会,或是贺云樱已经陪她去南阳居找素娘子。
他到茶会来本就出乎预料,此时要走,众人反倒觉得寻常,尹家人仍旧礼貌相送,也不敢如何挽留。
然而正当萧熠随着尹家二公子尹琼海沿着来时的回廊往外走,却听西侧传来笑语,竟是孟欣然的声音:“樱樱,也就你觉得他那样好。”
循声望去,是回廊中岔出一条石子小路,小路蜿蜒如溪流,两旁植有翠竹,竹间隐约可见亭阁顶檐,大约是座宽阔方亭。
尹琼海见萧熠留神,亦同样听见话音,立即笑道:“许是我六叔在此作画,王爷可要过去看看?”
萧熠自然点头,于是两人沿着小路过去。
穿过那片翠竹,便是一座半亭,因为一面是墙壁,另外三面只有圆柱,并无门窗。
内里设了画架与一张极大的书案,有人正在挥毫作画,而旁边另有几名少年男女围观说笑,很是轻松。
贺云樱挽着孟欣然的右手,站在半亭的东侧,背对小路,而贺云樱自己的右侧,则是数日不见的窦启明。
萧熠与尹琼海走到半亭跟前的时候,刚好便是贺云樱笑啐了孟欣然一声,又转头对窦启明笑道:“师兄不要听欣姐姐胡说,你的文章,荀先生也觉得好呢。”
正说着,忽然一阵清风拂过,亭旁的梧桐簌簌摇动,有几片叶子飘落,其中两片刚好沾在了窦启明肩头与左臂后头一点。
贺云樱随手拿帕子给他掸了下去,而动作之间目光自然后转,便瞧见了亭外刚到的尹琼海与萧熠。
萧熠定定望着她,一时间只觉自己好像看错了,却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先前在葳园里空坐的烦躁猛然上涌,几乎要冲到头顶。
但惯常本能之下,还是强自忍住,听着尹琼海笑着与正在作画的六叔尹毓招呼,又跟半亭中的几人寒暄,他也顺势过来,微笑颔首。
当下又是一轮称赞诗画的场面话,萧熠知道尹毓此人很有才学,尤擅画技,但此刻实在没有心思,只是扫了贺云樱一眼,想要与她单独说话。
贺云樱留意到了,却没即刻回应,还是先顺着先前众人谈笑之事,手里挽着孟欣然,又继续认真讨论了半晌有关尹毓的用色渲染等等。
萧熠便也压了心头那一点焦躁,随口参与了几句,其间眼尾扫到窦启明,见他整个人消瘦了几分,白皙文秀的面孔上明显有憔悴之色,甚至也有了一点点的冷意。
他略一思索,便猜到大约是因着璋国公府如今的变故。
窦皇后幽禁昭阳殿等死,璋国公府夺权在即,即便窦启明自身的功名求学并不受影响,不过窦家人平日比较亲近,关心之下,憔悴难免。
贺云樱显然同样知道窦启明为何如此,说话间不免就多顾着窦启明几分,虽然她比窦启明小三岁,但心思却多少有些像是同窗师姐,颇有照顾开解之意。
对此,萧熠勉强明白,心头却仍旧好像被小刀子刺了一下又一下。
好容易说话半晌,尹家人招待众人吃茶润一润,萧熠也终于得了与贺云樱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勉力压住心绪,平声问道:“你今日这样行程,怎么不打发人与我说一声?”
贺云樱望向他的目光很是坦然:“兄长的行程也从来不与我说的。我为什么要与兄长说呢?”
第41章 真诚天然 真要还的话,兄长还……
萧熠竟无言以对。
前世也好, 今生也罢,他处处思虑周全, 想将她护在掌心。
但贺云樱骤然这样比对,他倒也否认不得。
且此时此地,与当时五云塔上单独说话又不相同,并不适合更多分辨。
“兄长政务繁忙,是不是该回去了?”贺云樱又温柔笑笑,好像对他的心绪全无察觉。
然而更让萧熠心中再度不安的,是他摸不清此刻贺云樱的心思。
她的目光平和而澄澈,没有先前那样极力的推拒与回避,仿佛这兄妹之间的客气礼貌,便是当有之分。
“还好。”萧熠最终也唇角微微一勾, 保持了初至昭国公府之时的儒雅温和,“今日本是想陪妹妹来的,旁的事情并不要紧。”
贺云樱再次弯了弯唇,不置可否:“兄长看过尹六叔的画了吗, 如此山水运笔, 当真洒脱。”
“是。”萧熠呼吸之间, 轻轻将自己压抑满腹的闷气一点点地舒缓送出,竭力不让旁人注意,书画之事不过随口应付, “尹六爷墨韵可谓一绝,博采众家之长, 赵骨燕风荀意,兼承三派。”
此言一出,旁人还好,尹毓自己愕然抬头:“小王爷如何得知我最近正习荀派?”
萧熠这才想起, 刚才有关尹毓兼承三派的评语,应当是七年之后才名扬天下。看尹毓此刻的画作,暂时只有赵骨燕风,且这燕派画风,也尚在磨炼。
他实在是刚才心思全在贺云樱身上,才有此失言。
不过萧熠反应极快,眼力又佳,笑了笑略微缓颊,随即到书案前指了一处:“此处着色与勾线略重了些,稍有减色。不过荀派山水之中树木人物,多有如此起笔。”
萧熠才学之名,京中早有广传。
即便先前也有人觉得他为宗室公卿子弟翘楚,或者只是因着同侪不济,便是有什么文章传出,多少也有人怀疑是有人代笔、只是给靖川王府贴金。
但前日他在天音寺中与蒋际鸿的那一盘棋,却在这两日中已经传遍士林,让所有人对小靖川王的真才实学很快多了几分信服。
此刻萧熠一说尹毓画中那处用色略重,此刻围观的几人,甚至包括两榜进士尹琼海,都不自觉地倾向了他的说法,对尹毓画作夸奖称赞,多少就打了个小折扣。
“可我觉得挺好的。”孟欣然忽然插口,甚至还有几分微微不平,“我对这些流派技法了解不深,但画作终归是给人看的嘛。我看着就已经很好了,虽然这一侧人物用色重了,焉知六叔不是想画‘水逝山沉,音容犹在’呢?”
她又去拉贺云樱的袖子:“樱樱,你觉得呢?”
贺云樱刚才就已经对尹毓这幅画看了半晌,也大致看出几处所谓流派画风之事的长短。
不过这书写绘画的流派,终究只是个大致技法的取向,若非要细究至某一笔,便是画者本身也未必时时想的都那样清楚。
萧熠指出的这一点也不能算说错,但其中给他自己遮掩缓颊之意,旁人不知,贺云樱还是看得分明的。
“我觉得欣姐姐说得对。技法本身只是骨架与手段,”她也笑笑,目光无意地掠过萧熠,“诗画神秀灵韵,贵在真诚天然,未必在于手法精妙。”
顿一顿,又转向尹毓:“我也觉得六叔的画很好,看着让人心怀疏阔,又有追思意韵,尤其水色挥洒处,意气飞扬。”
尹毓虽然是这半亭之中唯一的长辈,然而因是老昭国公的幼子,实际年龄只比萧熠与尹琼海大四岁,面容也比尹琼海、尹琼江这几位子侄更加俊秀潇洒。
闻言拱手笑道:“小王爷实在目光如炬,我最近正习荀派,人物落笔是重了些。两位侄女所说也不错,此画确有追思之意。”
“六叔是否在习荀派的慧珠画集?”窦启明也接了一句。
随后方亭之中的议论再次热闹起来,谈论流派或是画技,几乎除了孟欣然和萧熠,每个人都有不少话说。
差别就是孟欣然是真的不太懂,也没有太多向学之心,但挽着贺云樱的手,倒也饶有兴趣地听着尹毓、贺云樱和窦启明三人你来我往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