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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让我叫他相公 第68节

    早晚有一天,等顾栾也到了这个年纪,就能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了。
    他抛下一句“记得吃饭”,转身就走,眼不见心不烦。
    无论顾栾再怎么喊,门口都只有顾连成的护卫回应他了。
    为了防止家里的下人迫于压力给他偷偷开门,顾连成特意从自己还在军营的老朋友季万德手里借了几个士兵,专门看着顾栾。
    顾栾重重地砸墙泄愤,而后瘫坐在地上。
    顾连成讽他脑子一热。他就是要脑子一热。
    时时刻刻都想为姚星潼冲动,顾栾觉得,这样才配得上她的良善。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最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问题。
    那日看雪山时,姚星潼许了什么愿呢?
    等到屁股坐僵了,他才慢慢爬起来,从姚星潼偷偷藏起来的针线盒里抽了一把亮闪闪的银针。
    ***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等了两日,皇后终于来见姚星潼。
    姚星潼并不看她,“皇后娘娘想让我想清楚什么?”
    “别装傻了。”崔含霁冷笑道,“你不是很聪明,前脚刚出事儿后脚就能让顾栾来给你顶罪吗?把他都能耍的团团转,这点儿利弊不会想不清楚吧。”
    “上次你拿腊梅害本宫一事,本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栾就忙不迭来跪下求饶了。这次你都在这种地方待了这么久,他还没过来,你没明白什么吗?”
    姚星潼生硬地回答:“我不明白。”
    连尊称也不用,明摆着是故意气她。如果是之前,砍姚星潼一刀,她也是万万不敢用这种语气跟皇后说话的。
    不过现在,她的脑袋悬在刀尖上,退无可退,没什么能让死亡比她更害怕的,皇后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崔含霁恨的牙痒痒,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偏偏留她还有大用处,动不得。
    “这是他们弃了你了。”崔含霁带上点怒气,“实话告诉你,顾连城已经面见皇上,说你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哦。”姚星潼淡淡应道。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姚星潼的反应让她十分不满。“你这么大一点年纪,还没看清楚男人都是什么东西。你在这儿为他舍生忘死自我感动,他正和家里人想着怎么让你早死早闭嘴。道理跟你讲清楚了,条件也给你开过了。离了顾家,本宫自会给你挑更好的。”
    崔含霁说这话的时候,尤其注意看着姚星潼。她猜顾栾的身份有问题,这两日也想找机会测验一二,可惜顾栾连门都不出。
    “顾栾是我夫人。”姚星潼只说这一句,无论崔含霁再说什么她也不答了。
    崔含霁本想乍她一下,结果没乍到。她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失态,同时不免怀疑,自己猜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万一真的是那样,姚星潼一人所为,他们想降罪顾家也降不成。
    本来想和顾家如此相安无事下去,只是这次顾栾在南岭自作主张的行为,又触动了陈元基那根敏感的神经。
    顾栾一出面,公仪明就巴巴地听他的话,只因为曾经是顾连成的部下。
    将士们之间的感情比他们想象的要更牢固。
    崔含霁耐心耗尽离开,牢房里恢复寂静。
    姚星潼手指抠了抠破烂草席。她情况特殊,住的还是单人牢房呢,偌大的屋子只有她一人,旁边的铁栅栏里都是空的。
    她望着牢门外发了一会儿呆,崔含霁的话一圈圈从她脑海里滚过。想着想着,眼泪忽然下来。她背过身去,一边用手擦眼泪,一边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再多哭。
    有什么好委屈的呢,这两天冷静冷静分析过几十遍,不是早就料到顾连成会放弃她吗。
    可真的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她本来是想自己承担的,这样倒也能不顺了皇后的意。但是最后保全的是顾连成这样的人,她难免觉得不值。
    她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姚星潼对着墙角,悄悄掏出脖子上挂着的小绿瓶。被关进来前有人搜过她身,自然看见过这坠子。搜身的人只是觉得它是普通的挂坠,当翡翠来看成色也不好,就给她留在脖子上了。
    她拧开瓶塞,朝里面看。黑漆漆的,隐隐能看到一对微微晃动的小红点。她往里面放了两粒米,重又盖上瓶塞。
    饭食太差,一碗米能掺半碗灰。她一颗一颗的看,才挑出几粒干净的。
    婆婆说过,蛊虫爱干净。
    ***
    出去时,崔含霁多嘴问了一句狱卒:“里头的,最近表现怎么样?”
    “回娘娘,一切正常,饭也都正常吃了。只是话有些多,时常要人进去看着。还有,不说话时,她常对着墙坐着睡觉。”狱卒恭恭敬敬答。
    “倒是心大。”崔含霁不知是高兴还是不满,拿手帕捂住鼻子,像是再也受不了这腌臢之地,快步离去。
    ***
    外面看不出风波,可家里的气氛明显不对。
    下人们多多少少知道点什么,可谁也没赶议论。
    他们之间渐渐传开,说姑爷犯了错事,已经叫皇上给弄死了。
    平日遇到不寻常的事情,知道的最多的往往是季婆。可季婆这次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她最近一直卧床不起,连饭都是她养大的阿林来送。找大夫看也没用,只说是到了岁数了,顶多开点补气血的方子,治不了的。
    大家都明白,这是该走了。顾连城给她订了寿衣棺材,算是成功养老送终。
    阿林一边为姚星潼的事发愁,一边担心季婆。季婆是她唯一的亲人,从她还嗷嗷哭的时候就把她从亲戚家里抱来,拿米糊喂大。
    季婆亲戚家生了太多女孩儿,嫌弃她,准备趁着还小,丢到野外喂狼。是季婆捡回她一条命。
    阿林正在给季婆凉粥。勺子搅着搅着,她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事,鼻子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来。
    季婆靠着枕头支起半个身子,跟阿林聊天。眼神中竟带了点神采奕奕。说话也比前段时间顺溜不少。
    阿林一开始是高兴的,还陪着她说,后来心里咯噔一声——这怕不是回光返照。
    不过季婆没想到这一遭,她还以为自己快好了。她跟阿林讲了好多顾府的事儿,顾栾小时候挨过多少揍啦,老夫人曾经闹过离家出走结果还没走到城门就吓得回来啦……有些事颠三倒四讲了好几遍,她还像是第一次提起似的津津有味。
    末了,她眼神落到阿林脸上,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
    “其实你不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此话一出,阿林心中震颤,搅粥的手停了,下意识地否认:“您说什么呢?您不是我表姑奶奶吗?”
    季婆费力的笑了笑,只能勉强把嘴裂开一点。配上她哀凄凄的浑浊老眼,更像是哭。
    “我是前老爷从牙行买来的。当时我们一行四个,我最小,就给我姓了季,没名。我也没什么姓林的亲戚,你是我在城外捡的。”
    她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下着雪,我打城门过,听着有小孩儿哭,然后就看到你了。一丁点大,包着小被子,冻的脸都青了,还在那儿哭。”
    “当时饥荒,我估摸着可能是家里养不下了,又不忍心动手掐死,就丢到外面,看你有没有活下来的那个福气。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我寻思着我都这么大年纪,也没有一儿半女,不如就把你带着,谁叫咱们有眼缘呢。”
    阿林觉得前所未有的悲凉。可季婆笑,她也只能跟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我是怕你跟我一样,没有亲人被别人欺负,才跟老爷通融一下,说你是我亲戚家的丫头。”
    季婆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想再像之前那样摸摸阿林的头,最终只够到了肩膀。
    她便扶住阿林的肩膀,递给她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你脖子上挂了块桃木牌,上面刻着‘林’,所以就叫你阿林了。”
    第59章 .59姚周氏 没想到,来人是本该最期待……
    顾栾一手扒住窗台, 一手拿针,对着窗格接缝处一点一点扎。
    这窗开在靠床的那面墙上,扁扁的扇形, 不能开合,更像是个装饰品, 正常人是爬不出去的。顾连成兴许是忘记了还有这扇窗,或者是看到了也觉得无需费心防备,反正顾栾有没有江湖上的缩骨功。
    这也恰恰成了顾栾出逃的一线生机。
    顾栾把窗格捣了一个洞出来,翻出当初裴英拿来骗他的假木牌, 用绳子吊着堵住漏风的小口。
    当时他差点把木牌丢灶膛里当柴烧。后来把真木牌送给了姚星潼, 觉得自己留个假的也还不错,起码旁人乍一看会觉得这是一对儿。
    算算时间, 墨无砚应该已经到了。没在约定碰头的地方看着他,必定起疑, 在他入城之前也定会提前派人来打探消息,前后一联系, 就知道他遇到麻烦了。
    挂完木牌, 顾栾觉得不够,换到另一边开始撬窗户。他撬的小心, 尽量不发出声响——实际上几根绣花针也做不出什么大动静。
    一直到月上中空, 顾栾取下了一截窗格。窗格是网状的, 有了这层开口, 想突破就变得很容易。他顺着那段开口, 向四周以辐射状把木头一块块掰下来,破开了大半窗户。做窗格的木头又短又厚,顾栾的手被木刺扎的到处是孔,气的他狠狠地呸了一句。
    “娘的。”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对他, 顾栾肯定要把他从十八代祖宗骂到他的子子孙孙,再打真刀真枪打一架也是极有可能。奈何关他的人偏偏是他亲爹,一肚子火发也发不出去,憋的他胸口疼。
    从后窗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皇宫。一片灯火辉煌,而姚星潼却不知被关在哪个黑漆漆的角落。
    那地方没有属于他们的光亮。
    顾栾看了会儿,并不伤感,而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往前奔的干劲儿。
    反正顾连成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了。要是模棱两可,顾栾说不定还寄希望他能救姚星潼,思考对策前后犹豫。现在这样,反倒给他退无可退、孤注一掷的勇气。
    顾栾把掰下来的窗格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回去。半个空窗太过显眼,要是被起夜路过的下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搬来被褥枕头,靠在墙上小憩。
    他没有等多久。
    凌晨时分,日出前最阴暗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很小很轻,像是小鸡在啄墙。
    顾栾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本来就没熟睡,听到声音后一骨碌爬起来,先把木牌取下,通过杯口大小的洞往外看。
    面前出现一张倒吊着的人脸。
    “听说小夫人被抓了,顾公子您也被关起来了?”
    步烟晃晃悠悠的,几缕头发散下来,配上身后墨色浓重的黑夜,多少有点像鬼。
    此刻她正用脚和小腿钩住屋檐,吊着跟顾栾讲话。
    顾栾回头看了眼前门守卫应在门窗上的身影。静悄悄的,没人动。他怕惊动他们,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出去再说事儿。现在当务之急,先帮我出去。”
    步烟又道:“我随身带了迷药,要去把门前看守的放倒吗?”
    这种事儿她显然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熟的很。她平时伪装成给老爷们洗衣扫地的婢女,一身夜行功夫倒是很了得。只是上了年纪,又生过两个孩子,像现在这样吊久了了容易发晕。
    顾栾摇摇头,“不能被我爹发现。你有刀么?”
    步烟立刻从怀里抽了一把一指长的小扁刀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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