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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赵顼的话如此直白,王安石又焉能不懂?
    他面带惊惧之色,望向赵顼的眼中满是不解,只是片刻之后却又释然一笑,笑容之中尽是苦涩。
    他王安石自入朝为官以来,奉公守法兢兢业业,所思所虑无不是为大宋,执行变法之时不惜以命相搏,无论对手如何凶残,他从未退缩。他之所以如此拼命,便是因为想要不负赵顼的鼎力支持。
    正是有了昔日的颍王,如今的官家作为强有力的后盾,熙宁新政才能进行地如此顺利,而改革的最后一步,建立君主立宪制,在王安石以为并非是在削弱皇权,而是达到百官各司其职皇帝垂拱而治的盛况。
    他错了吗?似乎没有,却又似乎是大错特错。
    虽然面对自己的心血,他可以做到白死而尤未悔,可眼下的事实是,他的失败已然注定,因为皇帝陛下对他起了杀心。
    赵顼想将王家连根拔除,王家却掌握着大宋接近九成的禁军,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家被清缴,赵家必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向王雱下手便要简单许多了,只需宫内的太医调制一份秘制的慢性毒药即可,那一包雀舌茶,便是赵顼送给王雱的催命符。
    王雱所中之毒自然并非无药可解,当真是整个大宋的名医尽皆无能之辈?他们不医,并非不能,而是不敢。相府遍访的名医之中,至少有三人切准了王雱的脉象,他们却没有对症下药,便是因为他们看出了王雱体内的残存的毒素出自皇宫大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自古不变的君臣之礼,赵顼摇让王雱死,这几位名医又怎敢忤逆圣意?
    “你毁了朕的儿子,朕便杀了你的儿子,你我也算两不相欠,至今为止,朕的初衷也未曾改变,熙宁新政,你若还有兴趣,便可以继续,你我君臣二人携手,相信必能创造一个崭新的未来而名垂青史,若是你真的有心无力,朕也可以准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赵顼以最为平静的语气说着最为狠厉的话语,令王安石如坠深渊,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何谓伴君如伴虎的如履薄冰。
    “微臣为官数十载,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朝廷,更无愧于官家,既然官家对微臣失去了信任之心,微臣若是选择留下才是碍眼,微臣会在江湖祈求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谈话至此,君臣之间的关系已然破裂,赵顼也不做多言,只是挥一挥衣袖,命王安石退下,王安石对着皇帝行跪拜礼,缓缓起身摘下乌沙交给身边等候的内侍,继而转身离去,不再有丝毫留恋。
    赵顼手握朱砂笔,伏在龙案上奋笔疾书,丝毫不去在意毅然离去的王安石,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里,这才朝内侍总管吩咐道:“传国舅进宫见朕。”
    出了宫门的王安石行色匆匆,返回相府之后立即招呼自己的老妻与家眷们收拾行装细软,时刻准备启程离开汴京,家眷们心中惊愕,却也不敢对家主的决定提出异议,纷纷回房收拾行囊。
    便在王安石遣散府中家丁与侍女之时,门外一阵马蹄声响过,国舅爷向郊带着满面的春风踏步而来。
    王安石似乎早已料到向郊会登门,见对方腰挎长刀,一众手下更是杀气腾腾,也不失半分镇定,只是身边的楚枫护主心切,面色阴沉如水一般拦在向郊面前,双眼如铜铃般瞪着来人。
    王安石伸手拍拍楚枫的肩膀,低声训斥了一句:“不得对国舅爷无礼。”楚枫带着不甘缓缓退开,两人重新四目相对,看着略显落魄的王安石,向郊忽的仰天长笑:“看来老天是公平的,所谓月满则亏,的确是颇有道理。”
    王安石淡淡一笑:“国舅爷此番前来,是奉了官家的口谕来杀我全家的么?”
    向郊佯装受惊,猛地摇头:“官家说了放你走,那便是君无戏言,又怎会作出如此出尔反尔之事?只不过……”国舅爷的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话锋一转,“既然官家已然恩准丞相大人告老还乡,那相爷手中的权利自然是需要交出的,比如议会会长的位置,以及调动大宋禁军的虎符。”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东西自然是要交出的。”王安石略微偏头,身后便走出一个小厮,手托木盘,木盘上有几个锦盒,当中盛放着王安石的官印,议会会长的身份标志,以及调动禁军的虎符。
    “爽快!”向郊哈哈一笑,朝着身后的侍卫示意,看着人群之中一人上前接过木盘转身归位,“那便祝王相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了。”随即向一侧退开的同时大手一挥,拦在相府门前的护卫立即一个闪身站在左右两侧,为王家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多谢国舅爷成全。”王安石朝着向郊拱拱手,当先跨出相府的大门,他的身后则紧跟着王家的一众家小,任谁也无法想象,曾经风光无两的当朝宰相王安石在卸任时竟是如此惨况,全家十多口要挤乘三辆马车。
    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车,楚枫等几名忠心护卫站在一旁押车,向郊与王安石做最后的告别:“相爷的老家是在抚州吧,也不知他日若有缘路过,可否去府上讨一杯水酒喝?”
    王安石笑道:“老夫为官清贫,老家的房屋也未曾修缮,也不知还在不在,若是真不在了,老夫还真不知要去何处落脚,不知国舅爷可有人杰地灵之处相告?老夫不胜感激。”
    目送着三辆马车渐行渐远,向郊身后的一名护卫有些愤愤:“便让这老贼如此轻松离开京城了?是否太过便宜了他?还是我等先行出城,在他回乡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不可,既然官家答应放他离去,我们决不能令官家遭人口舌,陷入受万民所指的被动局面。”
    向郊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年的今日便是熙宁党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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