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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2)

    毒蛇虫蚁、孤魂野鬼拥挤一团的场面,吓得沈白幸直往徒弟怀里钻,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发颤,好丑。
    手臂一搂,将师尊困于胸前,脸颊贴着胸膛。单渊的衣服上还带着轻淡的甘松熏香味,只有靠的极近才能嗅到,他安抚好师尊,将目光放在探灵器上。
    搂腰的手臂突然收紧,沈白幸感受到徒弟衣服下紧绷的肌肉,疑惑的抬头。浅茶色的眼眸在轻薄的白绡后若隐若现,怎么了?
    探灵器,光芒变暗了,惑仙珠不在岸边。
    可我们是从城中一路过来,路上它都没有出现蓝色,只在靠近河岸的时候才有变化。沈白幸粗浅分析一番,莫非珠子长腿了?
    密密麻麻的东南西北四区纳入单渊视野,或许它被鬼捡到了,而那只鬼正朝我们靠近。
    薛舞儿十分赞同单渊的说法,跃跃欲试的活动手脚,不嫌事大的说:等会咱们一窝而上,抢了珠子就跑。
    其时,奈何桥头飘来鬼兵粗放的嗓音,鬼王殿办事,快让开!
    冥府幽绿色的天空下,一队几百鬼的队伍浩浩荡荡劈开鬼群。精致的轿舆被身强体壮的八个壮汉抬着,红色的纱帘被寒风吹动,露出端坐在里面的三公主。细眉如远山,水波潋滟的桃花眼隔着帘子放在渡船上,掩盖在面纱下的红唇微微勾起,三公主用手敲在轿舆上,示意停下。
    她从轿子里面出来,华服被风一吹,更加勾勒出窈窕身姿。涂着蔻丹的手轻轻一挥,随行的修为最高的三名鬼将立刻得令,手持斧钺纵身飞向河面。
    暗淡的光晕中,沈白幸揪着单渊胸口的布料,仰着脑袋询问,怎么办?这些鬼认出要来抓我们了。
    无事,单渊摸着师尊的脑袋,吻在对方脑门,我会保护师尊的。
    河中的毒蛇还在船边兜兜转转,吓得沈白幸分不清东南西北。此刻,他无比庆幸还有个靠谱的徒弟在身边,尽管徒弟对他有非分之想,但亲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包裹在红色婚服下面的身躯颤抖,两人都没注意到薛舞儿半藏在袖子里面的手紧握成拳。她紧紧盯着河对岸站在轿舆前的女子,尽管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不妨碍那股熟悉诡秘的感知。
    桃花眼落在薛舞儿身上,三公主冷眼望着后者狼狈别开脸,像躲灾难般隐进单渊高大的阴影中。
    徒儿,你身上怎么还有这么重的鬼气?
    弟子稍后解释,先把烦人的家伙解决。黑色的瞳孔中鬼将越来越近。
    刀刃雪白锋利,鬼将从桥头纵身跃下,对着单渊劈头盖脸。
    刹那间,沈白幸感受到精纯的灵力从手掌下的身躯涌出。一柄乌黑古朴的长剑凭空出现,被粗糙的大手轻松握住。
    刀锋转瞬即来,单渊舔了舔上颌尖牙,破焱剑势如破竹,磅礴的剑势一路劈断三把兵器,余势不减,将最前面的鬼将一剑钉在奈何桥上!
    鬼若是能有血液喷洒,定然染红背后的桥梁。灵魂被修士配剑所伤的滋味十分痛苦,单渊专门避开了要害,冷眼瞧着鬼将动弹不得在哀嚎不止。
    目睹此情形的沈白幸第一念头,不是徒弟手段血腥,而是对方修为如此之高,不像吃了丹药之后的效果。他扯住黑色的领口,逼迫对方低下头颅,四目相对,猩红的眼珠让沈白幸后背发凉,说:我喂你的丹药你是不是吐了?
    是啊。
    在面对师尊时浑然不觉自己做错的语气,不是正常单渊的行事风格。五指轻轻一抓,破焱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自动脱离奈何桥,飞回手中。
    没了支撑的鬼将,胸口破出大洞,直朝河面掉落。就在即将被秽物吞噬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鬼将身躯,将他放回奈何桥。
    单渊露出惊天一手,吓得等喝孟婆汤的鬼做鸟兽飞散,纷纷退到黄泉路上,乌泱泱的一直堵到鬼门关。新来的小鬼半只脚迈进去,就被一只看热闹的鬼随手往后一甩,从鬼门关打出去,噗通掉进水中。
    身着华服的女子阻止要往渡船上冲的鬼兵,淡淡道:你们不是他对手,退下。
    随着三公主前进几步,探灵器的光芒更加耀眼,单渊眉毛一挑,原来惑仙珠被你拿了。
    他作势要从渡船离开,猝然被人拉住,沈白幸说:这是冥府,人家的地盘,反正还有半刻钟,丹药的效果就要消失,到时为师恢复法力,同你一起
    单渊一手捂住师尊嘴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弟子要师尊长长久久活着,闹冥府弟子有经验,师尊老实待着。
    手掌离开嘴唇,沈白幸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徒弟快速丢了颗药丸进去。他下意识要吐,那双长满茧子的手重新覆上,下巴被抬起,丹药顺着喉咙咕噜噜滚进肚子。
    至于吃的是什么,除了阿水给的,不做第二想。
    单渊双手负在身后,凌空踏步,飞上奈何桥,他直面不远处的三公主,寒气四溢的问:惑仙珠交出来。
    三公主看见探灵器,猜测出什么,嫣然一笑,有本事过来取啊。
    高手过招,桥这边的鬼赶紧躲到建筑后面,又不甘心错过斗法,鬼鬼祟祟从墙角伸出脑袋瞧。
    河面的阴风在单渊周身静止,破焱剑咆哮出狰狞的火焰,惊雷般烧到轿舆跟前。轰的一声,精致的轿舆四分五裂,破碎的残肢在空中被气劲碾做齑粉。
    单渊望着及时躲开的女子,声如厉鬼罗刹,我倒要看看这面纱之下是不是熟人?!
    剑势密不透风,横扫而来。奈何桥上飞沙走路,断裂的护栏砸进河中,专用来熬制孟婆汤的锅炉也被击飞,差点砸到下面的沈白幸。
    衣裙飞扬,女子摸了摸被劲风割伤的脸颊,轻笑:真是疯子,此番入鬼界,你至少减了八年寿命。
    回答她的是化形剑阵,密密麻麻森寒林立。三公主暗道不好,脚尖一点,欲赶紧闪开。不料单渊早有后招,他以剑指天,引来无数轰鸣,紫色的雷电照耀地狱,奔腾冲向桥上女子。
    说时迟那时快,威压滚滚而来,一双手替三公主挡住了必杀一击。
    鬼王俊美无俦的脸出现在三公主面前,他对这个女儿温柔说:三三啊,父王不来,你今日就死了。
    多谢父王救命之恩。
    鬼王瞥向单渊,依旧不疾不徐,本王没记错的话,单修士当年就是用这一招毁了道成老者的魂魄。
    第83章 前尘
    桥上两方僵持不下,彼岸花被阴风压弯倒在一边,花丛中躲着的毒虫闻到鬼味,偷偷摸摸的去蜇鬼的脚。
    鬼王轻易打败不得单渊,单渊要是豁出性命来,未必赢不了鬼王。温润的男子放眼四望,说:我这奈何桥修一次不易,单修士脾气越发不好,商量了赔偿之后,本王放你们走。
    单渊将剑插入地面,面带冷色,钱可以给,前提条件是把惑仙珠交出来。
    闻言,就是沈白幸都被徒弟不要脸的态度给震惊了,明明是他们擅闯地府还把人家的东西给打烂了,对方没付诸暴力只谈赔偿,单渊却提出条件仿佛自己不是做乱方。
    虽然大部分的责任在徒弟,但是沈白幸转念一想,破坏奈何桥那位女子也有份,徒弟当然不能赔全部。再说了,单渊会如此也是因为要帮他这个师尊,是以徒弟再怎么无理,沈白幸都坚定地站在徒弟一方。
    他如今法力连薛舞儿都不如,只能安分的待在渡船上。思及此,刚才还磨拳擦掌要参与打架的鬼新娘没有丝毫动静,沈白幸奇怪的转身,望着坐在船头缩着身体的薛舞儿。
    你怎么了?
    将脸从膝盖上抬起,薛舞儿拍拍身侧,道:仙君,一起坐会吧。
    对方的神情很反常,沈白幸虽有纳闷,但站着也是站着,坐在了薛舞儿对面。
    抛去满身杀气,身着红衣的女子从坐姿到神情,竟然都透着一股被调教后的优雅,这样的气质是决计不会出现在从前的薛舞儿身上。
    她在沈白幸心中一直都是清安镇那个嚣张心狠的女鬼,幽绿的天幕下,薛舞儿双眼放空的望着鬼王殿巨大的光辉。半晌,她收回目光,对沈白幸微笑,仙君,我给你说说我生前的事吧。
    具体多少年前,薛舞儿也不记得了,记忆深处尚书府前的桃花落了满地。
    一个身着罗裙十三四岁模样的姑娘偷偷摸摸扒着门缝,见四下无人,将身形从门后闪出。还没走出几步,寻找的家丁跑出来,大喊:小姐,老爷说了,您要是敢迈出家门半步就打断您的腿!
    豆蔻年华的薛舞儿心中不爽,对着家丁做鬼脸,提着裙摆混入人群。玄都城繁华无比,很快,家丁就失去了薛舞儿的踪迹。她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嫡女的身份,母亲又是当朝郡主,从小千娇万宠的长大。
    她从未受过委屈,穿最好的用最好的,身后仆从一大堆。薛舞儿一直以为她会这么顺风顺水下去,直到尚书府突然来了个劳什子太子。宴会过后,她娘直白的同她说,希望她的宝贝女儿能嫁给太子。薛舞儿心气高着,认为她的未来夫君定然要身骑白马威风凌凌的来娶她,绝不是眼前这个空有权势的酒囊饭袋。
    薛舞儿不蠢,隐约知道她父亲是太子一派,但父母的立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了逃避这门婚事,薛舞儿大着胆子学人家离家出走。
    这一走就走出了城门,迷路在山野荒林。月黑风高夜,独身的漂亮姑娘非常危险,当时她很恐惧,后悔自己做的决定,被寒气冻得瑟缩在山洞里面牙齿打颤。话本里的求生技能她一个都不会,因此不禁没点着火还把手指给磨破了。
    野狼站在山崖上嚎叫,吓得远处的薛舞儿哭出声。所以当有人声出没的时候,薛舞儿想都没想就跑出去求救,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在不知对方是好坏的时候。
    她运气不好,被坏人救了,关在柴房要给恩人的傻儿子做媳妇。
    老天给了薛舞儿一条生路,第二日,她听见村庄外哒哒的马蹄声。破落的柴门被人推开,逆光中,有人对他伸出手,道:听说尚书府的小姐丢了,没想到真给我找着了,跟我走吧。
    你是谁?
    我是你恩人。
    薛舞儿当时就脸红了,救命恩公骑着白马将她送回尚书府。
    从此,这位英雄在她心中扎下深根,她知道他是宰相府不受宠的儿子。几年之后,及笄之礼,薛舞儿重新遇上了这位恩公,积攒的心中的情愫如野草遇春风,野蛮生长。告白来的突如其来,又意料之中。
    薛舞儿知道父母不会同意两人的婚事,所以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进行。他们用信鸽传书,在茶楼里面隔着屏风说话,起初内容都无关紧要。后来彼此感情更进一步,薛舞儿会说家中来了谁,在其中参加个人情绪,将对方贬低一番。
    眼看着快要遮掩不住两人的感情,上门提亲的人也越来越多,薛舞儿当时爱惨了这个男人,做出了一个胆大的决定。
    为了逼迫父母答应,她同男人有了鱼水之欢。说出事实的那天,薛舞儿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她被关在祠堂跪地板,并不亲切的姊妹过来冷嘲热讽。身体是冷的,心却在看见从窗户进来的男人时倏然变暖。
    委屈你了,我会把你风光娶进门的。男人对她这般承诺,于是乎薛舞儿傻兮兮的等着。
    她到底是受宠的女儿,尚书大人将一切消息压下全了女儿的名誉。虽然只有过一次交欢,但薛舞儿就是中了,她怀孕了。
    一年之后在父母的安排下生下孩子,薛舞儿进了丞相府的大门。凭着娘家权势,丈夫在官场渐渐春风得意。
    她带着牙牙学语的孩子在后花园嬉笑,桃花满枝,同离家出走那年一模一样。
    如此刻骨深情,薛舞儿却说得面无表情,她停了停,目光幽深的放回奈何桥。桥上的单渊魔气森森,几个虚影在身体里奋力挣扎,想要吞噬作为本体的单渊。
    沈白幸越看越心惊胆战,欲要飞上桥阻止徒弟危险的行为,他这边还没起身,就被薛舞儿按在了船头动弹不得。
    悠悠轻语从红唇吐出,仙君认为这是一段佳话么?
    虽然只讲了大概,但从薛舞儿的表情来看,沈白幸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到后续必不简单,他道:你的神色告诉我,你恨他。
    是啊,我恨他,恨不得让他永世不得轮回。薛舞儿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将未完的故事说完。
    她十七岁为人母,二十岁那年结束生命。在此期间,尚书大人越来越看重女婿,带着女婿出入宴会,所有人都以为尚书府跟丞相府是一家亲了。直到朝中有人参太子豢养私兵意欲谋反,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下来,太子从闭门四处到打入打牢不过一个月。
    太子被废那天,春雨绵绵打湿街道,御林军围了尚书府,罪名是参与太子谋反案。薛舞儿那日刚好回娘家,抱着孩子被一同关入牢房,她担心丈夫被连累寝食不安,睡了半个月的潮湿草堆。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一切尘埃落定,她侥幸没有死,父母家族却是被问斩了。
    家族灭亡的痛彻心扉,薛舞儿早在死之前体会够了,就像说别人故事那样云淡风轻,甚至还笑了笑,这世间哪有什么英雄救美,不过都是心机谋划。他跟我父亲从来不是一派,为了搜集证据扳倒太子才娶我。踩着我父母尸骨一路平步青云,哪还记得我这个没了娘家支撑的夫人跟孩子。
    施加在身上的法术让沈白幸动弹不得,从外表来看没有任何异常,他闭了闭眼,顺口问:你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侧室进门那日,被不知谁派来的杀手,将我同孩子一起杀了。
    薛舞儿是惨,但是再惨绑着他不让动也没用啊,沈白幸控制着怒气想,是不是该喊一嗓子,将徒弟召回解决眼下困境。
    我生前瞎了眼,死后想报仇结果那臭男人早死了。薛舞儿拉着沈白幸站起,小舟随着两人的动作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能翻入河中,仙君,你说那男人是不是死不足惜?
    是。
    薛舞儿对着沈白幸脖颈吸一口气,好纯净的气息,我要仙君帮的忙现在可以兑现了。
    沈白幸一脸雾水,你抓我就是兑现的方法?
    此言差矣,我要从生死簿上知道狗男人的转世,但赵大人不告诉我啊。有了你,他一定会说的,薛舞儿信誓旦旦的说出计划,放心好了,我不会真的伤害你,只是吓唬几个人,让他们听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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