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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欲速则不达,”霍西洲像最严厉的教习先生,驳斥了她的请求,“如果下定决心,那就好好练,我保证两个月之内,你的身体会比从前结实许多。”
    两个月这么快?
    燕攸宁本来心生不信,但是,她看了一眼霍西洲的身材,想想这么挺拔劲瘦的身体夜里脱了裳的时候,那一块块结实性感的肌肉……
    霍西洲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起近了许多,他笑望着她,双眸晶莹如星:“王妃怎么在垂涎?”
    “啊?”燕攸宁呆住了,伸出手一擦,才发觉自己是上了霍西洲的大当。
    他在取笑自己!
    王妃这下相当不满了,立刻就放弃,不要再扎马步,霍西洲见她收回双腿站了起来,虽然是生气所致,但她的双腿却在立直的瞬间颤了下,霎时他的瞳孔也跟着颤了下,臂膀伸出将她托住,“累了?还好么?”
    燕攸宁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道:“算啦,循序渐进嘛,急不得。”
    霍西洲颔首,将她腿弯抄起来,抱她回寝房。
    燕攸宁深感自己没用,才坚持了一会儿,两腿就打飘了,还信誓旦旦要减肥呢,怕是遥遥无期了。霍西洲将她久久的小摇篮旁边,知她现在一天有十个时辰扑在儿子身上,夜里也睡不好,对她道:“管够臭小子的奶,其他的时间就不要喂了,交给乳娘。”
    燕攸宁眯起桃花眸:“你居然虐待你儿子?”
    霍西洲补刀:“如果你不想你们一起胖成球的话。”
    “……”果然,男人说的不嫌弃她胖都是骗人的鬼话吧!
    燕攸宁宽容大度,没跟他计较,儿子不由娘宠着,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指不定从小养成心理阴影呢。
    霍西洲将她们母子安顿好,呼了口气,出梦华这间别院,去见那个从长安来的传旨的使者。
    当他到时,李图南等人正约了他在宝庆斋享受美酒佳肴,长云的美食与长安诸多不同,结合中原与西夷的长处,发展出的花样极多,这个使者刚来,对此感到甚是新鲜,许多没吃过的美食,令他满嘴黄油。李图南等人还左一盏右一盏地对他劝酒,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这时,内侍官发现了站在雅间的香帘外的长渊王,葡萄酒上了头,顿时把手一招:“原来是王爷,来来来!同饮此酒!美不胜收!”
    与此同时,李图南劝酒的手停了下来,看向霍西洲。霍西洲见状微笑,长腿朝门槛跨入,两部便走到了内侍官的近前,修长的手指将他掌中酒觞握住,搁在鼻尖嗅了一口,赞道:“确实好酒,天使品味不俗。”
    内侍官邀请他同饮,霍西洲表示却之不恭,又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用完膳后,霍西洲邀请他同游长云,内侍官也没有拒绝,“听说长云天高辽阔,地大物博,原本栖息了十几个部落,传闻中多是茹毛饮血不堪教化的蛮夷,而在长渊王阁下横空出世之后,他们全部都向长渊归顺了。王爷果然是有大才大能之人,就这一点,我实在不能不佩服!”
    内侍官骑在马背上,两腮挂着酒醉酡红,信口吐露真言地说道。
    霍西洲微笑不语,嘱咐他坐稳,仔细些莫摇摇晃晃从马背上摔落下去。而霍西洲的身后李图南等人,人人都听见了内侍官的言论,想到昨日传旨时这老阉竖又是一般的嘴脸,现今他们设法诳骗他,稳住了他,对着王爷他倒是改口了。
    梦华城外,雪山峰顶连绵飞白,犹如神女圣洁的容颜,从雪山之中冲刷而出的河流,蜿蜒斗折蛇行,流经长云大小十几个部落,河流清澈见底,一泻而下。站在下游远远地朝上看,则如银河漫涌,涛涛如从天降。
    长云的风景的确与中原迥异,分不出高下,但这里骑马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受到道路的约束,就在广袤无际的苍穹之下纵情恣肆,驰骋不停,没有任何人会打扰这种自由的兴致。
    内侍官在这片土地里快活地骑了一圈,欣欣然如脱笼之鸿鹄,李图南早就不跟上前了,对身后的下属低低耳语:“看来这老阉人在宫里憋坏了。”
    下属都十分赞同,点头称是。
    内侍官骑行了一圈,最终他回到了霍西洲的身旁,执缰绳,抱拳道:“长渊王,下官只是来传递圣旨的,既然王爷已经接了圣旨,就请立刻发兵驰援林侯,下官也好立刻回长安复命。”
    哪知道这话一出口,方才还好声好气的长渊王,笑意瞬间便凝在了唇角,“天使就醒了?”
    内侍官一愣,惭愧不已:“下官一时放浪了形骸……希望不要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霍西洲冷冷地微笑:“不急,长渊军需要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才能与西夷兵一决雌雄。”
    “你……”内侍官呆住,手指颤巍巍指向霍西洲,“莫非你想反悔?”
    霍西洲摇头:“这不是反悔,圣旨既下,霍西洲身为臣子只能从命。但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天使是不懂打仗的人,陛下也无法预估当前的形势,我需要用最大的把握打赢这场仗,现在时机不成熟,还不到长渊出动的时候。”
    “你……你……”
    老内侍官气得不轻,痛骂他出尔反尔,乃是小人一个,他调转马头就往回走。
    “我要回长安,向陛下揭发你,揭发长渊军阳奉阴违的罪行!”
    霍西洲沉了脸色:“拿下!”
    内侍官怔住,不消片刻,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长渊军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内侍官呆住了,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霍西洲:“长渊王!你胆敢抗命!你如此行迹,难道还算是大丈夫吗?”
    不待霍西洲回话,李图南笑道:“不管我们王爷算不算是丈夫,反正你肯定是不能算是了。凭你,还想教我们王爷做事?”
    李图南不用两招就把内侍官的后领子抓了起来,嘲讽羞辱了两句,内侍官被长渊粗人所震慑,断不敢再出言不逊。
    霍西洲口吻淡淡:“仲鲲,将天使好好招待,长云的美酒美食,一日三餐不带重样地给他。派人送个口信回长安,天使信任我霍西洲,暂且就在长云住下了。”
    李图南回得掷地有声:“诺!”
    不得不说霍西洲这一举动炸开了锅,林侯那边战事吃紧,情况对大周有诸多不利,本来周人就指望着霍西洲这边能够发兵解救,谁知道传旨的天使被他扣住不回了,说是天使自己想留长云,可是谁信?
    没有一个人相信,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霍西洲推脱出兵的说辞,实则暗中软禁的了内侍官,不放他回长安报信了。
    这霍西洲本身就是贼子出身,果然,现在就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消息传回长安没有多久,霍西洲的案头就多了一封信,李图南接了,说是从长安快马加鞭送来的。
    霍西洲疑惑:“长安还有熟人惦记我?”
    只怕是贺退思吧。
    他离开长安已经一年,按理说贺退思早该从留侯那弄明了身世原委,缘何一直没有音讯传来?
    难道在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乃是天子与雪美人所生的七皇子后,贺退思还能坐得住吗?
    霍西洲暂未多想,将案头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拾起,拆开了外面的封蜡。里边装了两张纸,打开,只见一气呵成的行书挥挥洒洒千余字,竟无一字事情,而全是对霍西洲的激情辱骂。
    长云小儿,信口雌黄,目无天子,实乃猖狂。
    长渊军背信弃义,主帅如此,焉能治军?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尔实乃襟裾马牛,衣冠狗彘之辈!
    ……
    这千字辱骂霍西洲倒是忍着,黑着一张脸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纸的最后,赫然凝结着一坨不知道隔了多少夜的发黄老痰。显然是写到兴奋处,激情口吐所致。
    “……”
    将信纸翻到背面,则是大笔落款,墨色深得生怕霍西洲“狗眼”看不见一样,明晃晃大喇喇地提着他响当当的的大名——卢偕隐。
    第104章 我舍不得杀你,但我知……
    西夷这次是有备而来, 援兵久久不至,林侯与之鏖战已久,边境粮草告急。加上西夷军队一路过关斩将, 先折了大周三城, 如今正是气焰嚣张之际,再与之对阵之际, 只怕最多只能打成平手,保证接下来不再弄丢国土而已。
    但就算是平手, 这对于天.朝上国的尊严和林侯一生征战沙场的临敌经验而言, 也已经算是奇耻大辱!
    林侯渐渐心烦意燥, 他麾下的副将, 见林侯虽然不问长云那边的动静,可这完完全全是在逞强!副将按捺不住, 日日询问长渊军,得到的答复就是,没有答复。
    长云催不动, 便只有去催请长安。
    战报上将西夷的优势渲染得极为浮夸,几乎此战周人必败。
    在如此渲染之下, 周人愈加心急如焚, 也因此, 涌出了一片质疑辱骂长渊军的声音。
    “长渊军有不臣之心。”这是天子耳中听到的最多的话。
    但也还有一派坚持认为, 虽然长渊有出尔反尔之嫌, 这时候仍不应对霍西洲将话说绝, 否则势必引起他的逆反, 将局势拖入愈加无可挽回的境地里。
    天子的身体江河日下,守这两派言论催逼,只能尽力斡旋平衡。
    霍西洲啊霍西洲, 你可莫让朕……失望。
    如果说,之前林侯军中发向长安的战报有夸大之嫌,而在两个月之后,因为一场突袭战,形势已经完全告急。
    这场突袭是林墨池身为先锋的一场偷袭战,当时林侯对突袭行动寄予了厚望,将军中可用的最精壮勇猛的部下都编入了林墨池的这支突袭队,然而这场突袭,却仿似被西夷事先预料一般。
    她们趁夜黑风高摸到西夷王帐驻扎之所,却误入了敌方的金蝉脱壳之计,林墨池陷入了西夷主力的围剿当中。
    最终,林墨池的队伍被杀得只剩下她一个人,被西夷生擒。
    由于没有人活着回去,周军只以为郡主与那些精锐已经全军覆没,一时之间,从主帅到马前卒,人人士气锐减,毫无战意。
    生擒林墨池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黎王子。
    当林墨池被解开眼前的绸带,见到高黎王子和他身旁那个现今因为三年之约本该待在霍西洲身旁的西夷大巫的时候,她一下子犹如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挣扎床柱上的绳,大叫:“霍西洲果然背叛了大周!他果然……”
    林墨池被绑在高黎王子的床边,背后抵着床柱,绳索用的是西夷最结实坚韧的牛皮绳,凭她再怎么神力,也不可能挣扎得开。
    高黎王子在床边凝视着她,很久很久,忽然说道:“自从那日长安马球场上一见,我一直忘不了你。”
    林墨池的歇斯底里瞬间停住了化为云烟,她抬起头,仅能这样看他,在暮色黄昏当中,高黎王子脸上最显眼的就是他的红胡子,还有一双敏锐得犹如鹰隼般的漆黑眼睛。
    林墨池嘲讽一笑,讥刺道:“你杀我手足袍泽,何必来与我假惺惺说这种话!”
    高黎王子皱眉:“你们也杀我们西圣人,你们以前也不把我们西圣人当人看,何况战场上没有对错,你们来偷袭我,不也正是想要杀死我吗?出于反击,我也可以杀死你们。但是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可以杀死他们,但是我舍不得杀你。就这么简单,我必须留下你。”
    林墨池更不屑于听他的歪理辩解,只冷笑:“西夷自古以来就是我们中原的附属国,这一点从前朝就开始了,西夷臣服于中原,而中原绥抚四境,为周边附属国筑起藩篱,使莫敢欺负。西夷人如果不愿朝贡,或者想减免朝贡,根本不该发动战争,有的是更好的和谈办法。”
    “和谈谈何容易!”高黎王子神情有些激动,一臂挥出,掀翻了床边那只式样精美的高脚椅,气得胸脯急促地起伏,但当她见到林墨池对此似乎是不屑一顾,仿佛料定他接下来口中所要讲的都是歪理邪说的时候,高黎王子的怒意翻了倍,但他对着心爱的女人,怒到顶点也不能做什么,反而笑道:“不过你认为,如今的大周国连我们区区西圣国都打不过,还能庇护谁呢?”
    他弯下腰,正脸挨近林墨池,平静地反问她这句话。
    但这句话,却已让林墨池噎住无言。
    高黎王子收到了满意的效果,他站直身体,平静地对她说道:“你说得对,从你们前朝开始,西圣国就是中原大国的属国,但你一定不知道,西圣国曾经交给前朝的折合白银不过岁贡三万两。而到了现在,已经翻了一倍不止。西圣国不是求的是和盟而不是臣服,更不是这份臣服所带来的屈辱!你听听,正如你,还有你的袍泽,你们的百姓是如何称呼我们西圣国的?就算我身在长安,也没有人不是以‘西夷’二字辱我!”
    “当中原国富兵强之际,我们确实不敢与之一争长短,但如今,你们的大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为何还敢妄想将我西圣国视作猪狗牛马?任你们玩笑驱策?”
    高黎王子眯起了眼睛。
    “我虽然不才,但我身为西圣国的下一任王,有权利更有责任,令我的子民不再承受如此之高的赋税,不再被人如此轻贱!兴兵犯周在你们看来是下策,但哪怕,只是让你们这些昂起高贵头颅的周人认识到你们在李家王室的带领下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就应该丢掉那些傲慢和幻想,我也已经成功了一半!”
    林墨池对于他口中屡屡提到的“穷途末路”不能认同,她张口反驳:“你错!大周不可能如你所言!三年前大周得胜南蛮七十二郡……”
    “那欺世盗名的七十二郡如何能与我货真价实的三十六州相提并论!”高黎王子高声打断她的话,“大周的郡主,请你认识到一点,就算是如此,当年你们也是凭借了霍西洲这柄利剑的锋利,才足以划开南蛮的防守空洞。否则,你们帝王将南蛮视作心腹之患,怎么不敢以前就兴兵动武?怕是也有这个自知之明吧。”
    林墨池的唇瓣咬出了血痕,倔强地不肯承认,其实站在高黎王子的角度上看,他说的是对的。
    高黎王子本来还待再说,霍西洲明明助你林家平叛有功,却被林侯恩将仇报打落山崖,现在又有何面目指望他带着长渊军来救你们。何况,他与自己有言在先,不掺和西圣国与大周之战。
    但是,这样的话在面对林墨池如此泫然欲泣的脆弱姿态时,他一时不忍,没有说出口。
    林墨池倏然瞥着他身旁的西夷大巫,冷面问道:“你身边这个西夷巫医又是怎么回事?”
    高黎王子怔了怔,反应过来,她说的人是大巫,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当初他回了西圣国,大巫则留在了长安为燕攸宁治眼睛。
    这件事颇有些微妙,毕竟高黎王子曾经表示千百个不愿意让霍西洲夺走自己的心腹爱臣,但最终大巫还是留在了长安,答应替燕攸宁治疗双目。有心之人自然会想到,这其中,必然有霍西洲给了他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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