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祭

    （“妈妈，我给贺焱选的蓝莓小蛋糕你放好了没？等会儿回家我就给他送过去，他最喜欢吃那个味道的了。”
    只有八岁的叶明一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
    尽管他此时好奇的趴在车窗上，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擦掉车窗玻璃上的哈气。
    望着外面渐渐下大的雪花，穿着鞋子的双脚却依然很守规矩的没有踩在座椅上。
    “早就放好了，就在后背厢里。
    不过今天太晚了，这会儿可能他们家都已经睡觉了，要不然你明天早点起床再给他送吧。”洛明兰笑着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
    “今天去订的那架钢琴你真的喜欢吗？不会有了钢琴就把小提琴给忘了吧？”
    “不会的，小提琴是我的最爱，钢琴只能排第二，但是贺焱喜欢钢琴，我就想每天都弹给他听。”
    “原来你是为了贺焱才去学的？”洛明兰无奈的笑道。
    “有时候也不要太过迎合别人而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这样只会委屈自己，知道吗？”
    “我没有不喜欢啊。”叶明一摇头，小小的脑袋瓜里并不是很理解妈妈所说的勉强是什么意思？
    “他那是爱屋及乌。”正在前面开车的叶檀回了一句：“主要是贺焱那小子太会想点子带他玩了，明一跟他在一起，也变得开朗了不少。”
    “说的也是，贺焱那孩子说起来挺可怜的，天天吃不饱穿不暖的。
    你说都是当妈的，我家明宝我光看着就喜欢的不得了，贺焱的妈妈怎么就能狠下心天天把孩子锁柜子里虐待呢？”
    “你以后不要当着明宝的面说贺焱妈妈的话，小孩子又不懂，万一让他妈妈知道了，以后两个孩子怎么做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
    洛明兰一把将叶明一从车窗那里捞进怀里，使劲的揉着。
    “哎呀我家明宝什么时候摸着都是肉乎乎的，真是怎么亲都亲不够，这要是再继续这么肉下去，以后可能就要找不到媳妇儿了。”
    叶明一被妈妈揉捏着软肉不停的笑，整个车厢里都是他欢快的笑声。
    “你说你矛盾不矛盾？一会说是喜欢他肉呼呼，一会又怕他因为太肉找不到媳妇儿，女人心海底针啊！”
    “你懂什么？”洛明兰温柔的笑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叶檀道：“对了，你下午出门的时候，有记得把厨房窗户关上吗？”
    叶檀认真想了想：“好像没关，不是你不让关窗户吗？说中午榨鱼的烟味太重飘的满屋都是，非让开窗跑味。”
    “那不是因为明宝一直咳嗽吗，他对烟味太敏感。”洛明兰解释道。
    “那没事，窗户都开一下午了，这会儿到家估计早没烟味了。”
    “不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洛明兰望了望外面已经挂满银霜的雪景：“我是担心肉肉会不会顺着窗户跑出来？”
    “应该不会吧？外面那么冷，明宝养的猫应该没那么傻。”叶檀笑道。
    “什么？窗户没关？妈妈肉肉会不会趁机跑掉啊？它那么喜欢出来玩？爸爸，你快点开车，快点回家看看，爸爸！”
    叶明一听到肉肉可能会跑出来立马急了，连雪景都顾不得看了，恨不得立马坐上火箭瞬间飞回家。
    “明宝你别急，不是已经走到星云路了吗？再有五分钟路程就能到咱们家了！”叶檀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焦急的叶明一道。
    “小心！！！”
    变故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与恐怖的撞击声猛然响起。
    还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叶明一再被妈妈护进怀里之前，只来得及看到刚刚还能趴在上面看雪景的汽车门只是眨眼功夫就变了形。
    碎裂的玻璃飞溅的到处都是，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一阵天旋地转后，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救……救命……”碎裂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扭曲的手，虚弱的想要抓住些什么。
    此时皓皓白雪已经覆盖了一切，原本就偏僻的星云路更是静悄悄的连个路灯都没有，四周寂静的似乎只能听到簌簌白雪下落的声音。
    一辆车头严重破损的面包车只再原地停留了半刻钟，就立马掉头绝尘而去，没过多久，轮胎压过的地方被雪花重新覆盖，再无任何踪迹。
    同时醒来的叶明一正蜷缩着身体被一个熟悉又柔软的躯体紧紧包裹着，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清楚的闻到满鼻子的血腥味。
    “妈妈……我好怕……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车子撞到我们了？”叶明一想到平时在电视剧里无意间看到的可怕场景。
    “没事……明宝……别怕……妈妈现在放你出去好不好？”
    原来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是妈妈，原本想要挣扎的叶明一顿时安心下来。
    “爸爸呢？爸爸怎么都不说话？”叶明一感觉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的温热身体似乎松动了一下。
    但是随之而来的液体像开闸的热水一样不停的浇灌在自己身上。
    “爸爸……可能已经先走了……明一……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逃出去……”
    妈妈说话的时候似乎很痛苦，声音发着颤，像是下一句就会哭出来。
    叶明一咬紧嘴唇咽下了所有的泪水：“妈妈……你是不是很痛……要不然你别动了……我自己想办法爬出去。”
    “好……好孩子……我们……明宝最棒了……”妈妈嘶哑着声音又说了一句：“你……尽量……往前爬……车门那里……好像被撞开了……你可以从……那里逃出……逃出去……”
    “好……”叶明一带着哭腔应了一声，随后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按着妈妈说的话不停的往前趴着。
    直到他从一扇碎裂的车窗里爬出来，这才发现他们的车子已经像个玩具一样翻在了路面上，并且车头怼着一面墙。
    后面传来另一辆车子开走的声音，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唯有他们家车子这里被黑色和红色交织着覆盖了所有。
    “妈妈……”叶明一爬到另一边车窗，想将里面的妈妈拉出来，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妈妈……”漫天大雪里，似乎只有飘零的雪花再回应他。
    “妈妈……”）
    叶明一与贺焱来到临西市看守所的时候，一连阴冷几天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我的原名叫王詹，九年前还是个送货司机。那晚送完最后一趟货后，刚领了工资，喝的有点多，因为害怕被查酒驾，于是就挑了比较偏僻的星云路走。
    没想到当时油门踩的快了，又是下雪天视线被遮挡，无意间撞上前面的车。
    对不起，那时候都是因为太年轻不想承担责任所以就跑了，我现在郑重给你道歉，还有你死去的父母，请求你们原谅。”
    不知为何脸上还带着伤的男子颤巍巍的从座椅上站起来，胆怯的看了一眼叶明一身边的贺焱一眼后，起身朝着还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的叶明一深深鞠了一躬。
    叶明一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的表情过于平静，只是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握的极紧，甚至有些颤抖。
    眼前的男人的确跟他那时候看到过的遗像长的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
    但是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的那些话听起来这么可笑呢？
    什么叫当时太年轻不想负责任？
    醉驾，逃逸九年，隐姓埋名，原来在你嘴里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明宝……”贺焱担忧的想要抓住叶明一一直在颤抖的手，谁知他忽然站起身来拎起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狠狠砸在了他与王詹之间隔着的铁栏杆上。
    随后，转身离开。
    “明宝……”贺焱赶忙追了出去。
    两人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刚巧与一名抱着孩子正往里进的妇女打了个照面。
    叶明一忽然停下脚步，久久的望着那个牵着孩子的女人背影渐渐消失在他们刚刚才走过的走廊时，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就连贺焱也有些看不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