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姜平一直等到手机自动挂断,但下一秒,他自己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和文鸿山不可能同时玩失踪,姜平只能硬着头皮接起来。喂,爷爷,我是姜平。
你和鸿山在一起吗?他没接我电话?
他眼睛出了点小问题,正好在做一个小手术。
我听说了,在哪个医院?
姜平不想说,因为文鸿山不想应付家里人,他也不想让文鸿山经过手术醒过来第一件事是要应对不想应对的事情。
那我换个问法吧,是不是脑瘤?我儿子得过这个病,我知道。
是。但发现得很早,不算太严重。
你们现在是已经有孩子了是吗?男孩女孩?
女孩。
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看一下?
现在在我爸妈那里,等鸿山手术后恢复得好一点,我会和他去拜访您的。
听说他原本要把年度大赏的机会给你?
姜平心里咯噔一声,斟酌道:没有,年度大赏主推a系列的产品线。
算你小子聪明,他胆子大到敢把年度大赏的机会给你一个人?他以为这个机会是儿戏吗?万一因为你的作品被笑话了,secret丢的起这个人吗?
是,爷爷教训的是。姜平咬着牙回答,语气轻轻的。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作品是垃圾,也不会让自己的作品给secret丢人,但他没有机会证明这一点。
他只能咬着牙把所有的不甘心吞进肚子里。
你和他找时间来找我一趟吧,我本意是不再管公司的事,原本我也是以为鸿山有能力接管好的,现在看来,可能是我高估他了。
您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姜平不知道对方的满意的标准是什么,文鸿山为了公司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我想我们没必要在电话里聊,我会直接和他聊的,你做好你的本分就是了。
手机的对面传来挂断的忙音。姜平握着手机,不自觉得翻看手机之前拍的要参展的设计草稿,过了一会儿,姜平把那份草稿从手机删掉了,不仅删掉,姜平想把那些手稿都撕掉。
如果从来没有过期待的话,大概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现实
文鸿山的手术没出岔子,icu观察两天,体征平稳的话就能转回普通病房。
但即便如此,从麻醉中醒过来的感觉也并不好受,能感觉到鼻腔和喉咙里都插了管,身体其它地方大概也有,但异物感没有喉咙那么明显,手脚也被绑在床上,大概是怕乱动,营养靠胃管直接供给,每天下午只有1015min的时间是允许探视的。
文鸿山既盼望探视,又不是很想被探视。
姜平进来也浑身包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别的地方也不敢碰,进来了只能握着他的手。
不过文鸿山视力已经恢复了大半,看见姜平跟着他瘦,心里不好受,手指在姜平掌心写字,写了个累字。
姜平连忙哄他:是不是很辛苦?累的话我就不吵你了,再睡一觉我们就能出来了,很快的,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所以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
文鸿山也难得感觉到了有话说不出的烦恼,只好费劲地又写了个你。
我不累啊,我有什么累的,我每天就下午来看你这十来分钟,其它时间都没事干。姜平隔着口罩的声音闷闷的,但还是很温柔,一时间文鸿山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
探视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姜平出去之后,文鸿山就闭目养神,但他始终不习惯胃管,只觉得气也喘不上来,手脚的束缚在手术后他清醒后的第四个小时解掉了,护士看他挺安静的,不是会乱动的性子,便给他解了。
躺到第二天晚上,稍微能缓过来,就擅自把胃管拔了,才觉得喘气舒服了一些,被查房的护士一通骂,还把姜平也叫过来连带着骂了一顿。
姜平被骂了也不恼,反倒央着医生:他性格如果不是真的难受,还是很听医生话的,他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出icu了,这要是能不插胃管的话就不插了吧。
那明早看看吧,他要是能自主进食就不插,要吃不下东西就还得插上。
好的。
文鸿山也不知道姜平在外面同医护人员讲了什么,好在护士没有硬要把胃管插回去,文鸿山在手术后第二个晚上,终于得以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转回普通病房,姜平一大早就等在外面了,缝合的痕迹像蜈蚣一样盘桓在文鸿山的头上,隐约还能看见血肉被硬生生黏连的痕迹,是让人多看几眼都会觉得害怕的痕迹。
但即便如此,姜平还是感谢那道疤痕,那道疤痕让他不至于和文鸿山分开,还可以一起度过无数个日夜。
文鸿山也注意到了姜平的视线,冰凉的手无力地捏了捏他的手,用口型说:别看了。
这是胜利者的勋章。姜平蹲在他的病床边,学着蒋欣的语气,认真地对文鸿山说。
文鸿山还没有笑的力气,只能揉了揉那颗毛绒绒的脑袋。
文鸿山看得出姜平承担了很多压力,跟进年度大赏的作品,处理所有找到他这里的应酬,必要的时候姜平也会代替文鸿山去做一些决定,这段时间是他第一次去努力理解文鸿山平常在做什么。
实在决定不了的,要么往后拖,拖不了的姜平会念给文鸿山听,自己再给出不同的答案,文鸿山觉得可以的就捏捏他的手。
有时候文鸿山会看到姜平抓着手机坐在椅子上靠着墙边就睡着了,但即便如此,姜平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他这里。
这几天文鸿山都有点低烧,拆线的时候发现有几道针脚愈合得并不好,需要做腰穿和重新缝合,腰穿局麻之后没有太多感觉,但重新缝合不打麻药,针线就直接从皮肉里走,姜平根本看不下去,他站在旁边抖得比文鸿山还厉害。
文鸿山中途还努力睁眼看了他几眼,但他冷汗冒得太厉害,汗甚至成股得往下淌,眼睛不太睁得开,咬着牙对姜平说:别看了。
但姜平也只是发抖而已,那天他反而一滴眼泪都没掉,像是谁哭了谁就输了一样,他们两个都和疼痛较着劲,文鸿山冷汗一层层地冒,病床的护栏几乎要被他硬生生掰断,等到做完腰穿文鸿山平躺下来,整个人像是脱了力。
别说说话,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姜平等到医生护士都出去了,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床边。半天才有力气起来。
不疼。文鸿山用气声说。
被姜平瞪了一下,文鸿山勾了勾嘴角,又改口:疼。
这一次文鸿山恢复得很好,没再发烧,伤口也愈合得不错,进食多少有点费劲,但还算顺利,他们这个城市飘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文鸿山也被允许出院了。
出院和恢复还是两个概念,姜平卡着他的手机,不让文鸿山管那些有的没的,其实后来文储安还打过电话进来,姜平都自己接了。
病着,没好。您哪怕把他当工具,也得给他养精蓄锐的时间吧?可持续发展没听过?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吧?
垮了就垮了吧,公司没有他重要。大不了他什么都不干了我也能养着他。他恢复好了我会联系您,但在此之前请您不要再逼他了。
放心,年度大赏我已经说过了做的是a系列的产品线,这一点您可以和公司的人确认。
姜平以往的性格是不会说这些的,但是他看着文鸿山这次重病,才觉得没有什么比对方的健康更重要的,哪怕文鸿山之后骂他他也认了。
文鸿山清醒的时候不喊疼,但是疼得不清醒的时候就会咬着牙发抖,有时候一摸一身的冷汗,姜平后来一点也不相信文鸿山说的话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文鸿山的视力没有完全恢复好,有一些近视,但这种术后的副作用比起一些比较不幸的病友,可以说小到忽略不计了,在医院的时候顺便配了副眼镜。
姜平,手机给我吧。
不行,你什么时候能一日三餐正常吃进去而且不吐出来的时候再说。
我有数。不会乱来的。
不,你没有。
就看一会儿。不看工作,我无聊。文鸿山半靠坐在床上,抱住姜平的腰。
他只是想知道姜平为什么这几天接电话之后看上去心情总是不太好。问了姜平也没说。
姜平被他抱得心软了,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忽然也想起来了一件事,他们似乎很久没有听过520说话了。
那个害怕寂寞的,总爱说话的520小朋友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
之前忙得晕头转向,也没有来得及注意到这件事,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平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忍不住问文鸿山:520是不是好久没出声了,他不是也最怕无聊了么?
文鸿山快速地打开通话记录,看见了好几通与家里的通话记录,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知道家里又对姜平说了些什么。
是不是服务器出什么问题了呀,520你在吗?姜平打开语音助手,对着手机说道。
您想查询520是吗?已为您查询到一条名为520的录音,与打开520有关的网页。siri没有感情地回答。
姜平有些诧异这条520的录音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和文鸿山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文鸿山发现自己手机里也有一份录音。
那份录音的时间不短,点开之后果不其然地是520的声音传出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些男孩俏皮的语气的声音。
姜平,文鸿山,你们好呀。
收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恭喜你们,你们大概已经重修旧好,破镜重圆,迫不及待地在床上你侬我侬,做那种系统不能看的事情了吧。
实话说我真的很高兴,你们是我手底下第一对,第一对经历了那些世界,但还是复合了的情侣,虽然说文总总一点都不够聪明,好几次都是用死遁出去的,作为文明的系统我们一点都不喜欢也不支持这种做法。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文总总一定非常非常喜欢姜平平。
520觉得非常感动。
其实我一直在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的什么,我其实知道的,我的设计者在设计出我之后他其实后悔了因为人的感情,本来就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管自己叫做劝分小能手,但是我心里还是希望希望有情侣通过那些考验,因为我而重新在一起的。
虽然感情经不起考验,但是能够经过考验的感情,真的很让系统落泪,我在你们最后的世界里哭了很久,产生了很多冗余数据,让主程序有点不高兴。
我知道自己是以辛黎喜欢的那个人为原型做出来的,也知道那个人最后没有和辛黎在一起,但是我其实不太理解,辛黎黎也是很好的人,为什么那个人要和辛黎分开,为什么那个人明明喜欢辛黎,却不和辛黎在一起,之前以他为原型做出来的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辛黎啊。
520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你们让我觉得我第一次有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虽然作为系统说这种话也有点奇怪吧,但是送你们出去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点舍不得你们。
我已经向文总总开放了开发者权限,凭借主程序,应该能做到更多的事情吧。
最后,再见啦。520因为违规开放开发者权限,将被主程序永久休眠。
噢,还有。520是很聪明的人工智能,我知道永远,和永久是什么意思。
再也不见啦。
祝你们永远幸福。520也爱你们。
☆、现实
到了文鸿山他们这样的年纪,其实应当学会告别。
但其实人不管多么熟练,锤炼出来的只有一颗钢铁般的心脏而已,根本没有习惯告别。
每一次告别还是会痛彻心扉,姜平茫然无措地看了文鸿山一眼,像是没有明白520的话的意义。
但最终,文鸿山只能抬手在姜平眼眶轻轻地按了按:只是休眠而已,会回来的,我会让人想办法的,没事的。
实话说,文鸿山不知道概率有多大,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会说这种没有依据的话了。
然而姜平能做的,也只有相信,相信某一天520会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里,相信那个害怕寂寞的小东西,有一天会因为耐不住孤独,而从漫长的休眠中苏醒。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
如果他们没能等到的话,他们会把这段与520发生的故事告诉他们的孩子,告诉小朋友在她的父辈的过去,曾经有另一位小朋友也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如果有一天他回来的话,希望小朋友能够成为他的朋友。
经历过一场让人有些失落的告别,生活总归还要继续,只有继续前进,才能向对方证明人类的感情也好,生活也好,并不总是只有让人失望的部分。
也有名为希望的憧憬。
文鸿山和姜平在年度大赏前都忙得不行,只是这一次的忙碌,和过往又有些差异。
文鸿山开始让姜平和他一起出席不同的场合和会议,也不再吝啬于向他人介绍自己的伴侣。
倒也不是文鸿山突然就变得大方了,要姜平说,更像是突然有了幼稚的占有欲。
像动物的雄性一样,恨不得向其他雄性都宣誓自己的领地,这一点对辛云亭尤其突出,一时间姜平只能把这种敌意归咎于当时是辛云亭提的离婚,以至于给文鸿山留下了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
姜平,起床了。文鸿山执意要把赖床的姜平叫起来。
车上再睡。
但我昨晚三点才睡的诶我们今天不是下午才开碰头会吗你让我睡到中午再去不行吗姜平被强行从床上铲起来,非常委屈。
特别是因为昨晚是被文鸿山折腾到那么晚。
文鸿山身体稍微恢复了些,昨晚就开始按着姜平蹭蹭,姜平最近都在加班加点的,回家困得要命,根本没有动力响应文鸿山,不如说他也不知道文鸿山这个刚出院一个月的病人为啥那么精力充沛,反正姜平觉得自己已经快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