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残肢

    泽维尔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碗。
    “不想喝也行，别死在我这里。”像是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阿米莉娅把碗放在床头的木柜上，转身走开去，“狼王还会再派人来杀你，到时候，我不会帮你。”
    她走到桌旁坐下，弯腰卸去左腿的假肢，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就着油灯的火点燃。
    “为什么救我？”泽维尔忽然问。
    阿米莉娅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缓缓上升，遮住了她那张满是疤痕的脸。
    她揉了揉眉心，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母亲去世的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年轻的时候训练的场景。诺亚和凯撒也在。我们从奥赫罗德城门口出发，往森林深处奔跑。起初，林赛就在我旁边。可跑着跑着，她不见了。我只能隐约看到诺亚和凯撒的身影在前面，越来越远…”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停了下来。泽维尔没有打断她。过了片刻，她继续说。
    “我努力想要追上去，却摔了一跤。我大喊着诺亚和林赛的名字，半天都没人回应。就这样，我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森林已经陷入漆黑…
    “我看到诺亚的狼正在旁边注视着我，喉咙里发出可怕的低吼。这时候，林赛也出现了，她奋力扑向诺亚，警告我快点离开…
    “可是我怎么离开？我已经没有了左腿…”说到这里，她闭了闭眼，露出一个痛苦的笑容。
    她的梦境叙述到这里似乎就停止了，可她的回忆显然仍在延续。
    “这是梦？”泽维尔问。
    “这当然是梦。”
    “是诺亚威尔逊害你失去了左腿？”
    “在梦里，是的。”
    “在梦里？”
    “在梦里。”
    “那现实呢？”泽维尔继续问。
    阿米莉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掐灭了烟头，将摆在一侧的假肢重新装上。
    “现实？”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现实是什么样，还有意义吗…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她从墙边的矮柜抽屉中取出一个染黄的信封，封口处印着威尔逊家族的标记。这是狼族代际间嘱托遗愿的方式，信的内容不依靠笔墨书写，而是通过特殊的载体将部分精神体的力量保存下来。
    阅读者只能是同一家族的血亲。
    阿米莉娅拿着这封信再次走到泽维尔面前。
    “我救你的确不仅仅因为林赛，”她说，“还因为，你要帮我找到这里藏着的东西。当然，相对地，我会告诉你当年发生的一切。”
    她的口气听上去并不像在说谎。相反，她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焦虑。手指紧紧攥着那封薄薄的信，脆弱的纸张几乎都要破裂。
    “看来我没有选择。”泽维尔说。
    “噢，是的。你的性命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那么，你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他问。
    “一个女孩。”她回答道，“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就是你在拍卖会上买走的那个女孩。”
    瓦莱莉…
    “什么？”泽维尔的神情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你没有听错，我要找的就是瓦莱莉戴维斯。”阿米莉娅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和威尔逊家族有什么关系？”
    残疾的女人忽然笑起来，像是他问了个离谱至极的问题。假肢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身体，她摇摇晃晃地靠向墙，低着头说。
    “她是诺亚的孩子，你说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泽维尔仍然被阿米莉娅异常的反应震住了。他看到她缓缓蹲了下去，肩膀抖动起来，手捧着头，拼命往双膝之间压，仿佛这样就能消解某种痛苦。
    “她竟然是诺亚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她低沉地喃喃自语，“瓦莱莉…诺亚给她起的名字…为什么…”
    过了很久，阿米莉娅才重新抬头。傲然冷漠的表情又回到她的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泽维尔，“如果你不想看到她死，就带我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