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哭的冲动,但这是离开徐家后,第一次展示出来。无论是跟警察争执被无视,还是面对吴得斌一家的无赖行径,受的委屈她都记在心底,但是,程夕瑗发誓,绝对不要为这种人流眼泪。
绝不。
一个月前,她带着离婚协议书,和一只录音笔,前去见陈丽霞。
不堪入耳的打骂声传过来,程夕瑗颓然闭上眼,即使是单纯的音频也能叫她崩溃。
陈丽霞听完,嘴唇微张,她都不知道程夕瑗居然还录了音。
“你这是威胁我来了?”
说完就夺过程夕瑗的录音笔,“居然还耍起这种小聪明,你这是侵犯我们的隐私权知不知道?”
陈丽霞止不住骂骂咧咧,引得餐厅的人纷纷侧目,时不时指指点点。
坐在她对面的程夕瑗感受着四面八方来的注视,第一次有胆量不再慌张。
陈丽霞惯会用些市井手段,当初在警察局也是,吵嚷声巨大,恨不得叫附近所有人都来见证她的委屈。
程夕瑗这种年轻人,脸皮子薄,说两句被看两眼就手足无措,而陈丽霞不一样,别人越是看,她甚至越是骂得起劲。
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意识到脸皮这种东西就是虚玩意,比不上实打实的好处。
像是冷静下来,陈丽霞嘴角带上几分嘲意,“你就算录了这些东西那又怎么样,能证明什么?”
程夕瑗只是冷静的看着她。
“我知道,告不赢你的。”程夕瑗拿出离婚协议书,“所以我的意图不在这里。”
自从知道警局的处理方式以后,程夕瑗回来思考了很久,甚至为此难得找了梁知南帮忙。
梁知南听完录音笔里的内容,摇了摇头。
她忙上前,“为什么,这里面的内容都这么明显了,为什么不行。”
“你能够在情急之下拿出录音笔记录关键部分,确实是很聪明的做法。”
梁知南为此把婚姻法的相关发条认真仔细的研读过一遍,“但是发生家暴的实时记录需要是全过程,这里很明显只有一部分,前因后果都不明确,作为证据尚且力度不够,想要百分百拿下这次官司,还需要补充其他证据,比如验伤报告,出警记录,家暴行政处罚决定,证人证言等,这些有吗?”
程夕瑗几乎失了力,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验伤报告没有,吴得斌都不让我小姨出门,别说去验伤了,至于出警记录,我有报过警,但是三言两句就被陈丽霞颠倒了黑白,最后反而我变成众矢之的,应该用处不大,更别提家暴行政处罚决定。”
“那就只剩下证人证言。”梁知南说。
“我能做为证人吗?”
“尽量不要。”
梁知南蹙眉思考了会,“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有可能会败诉,判决不了离婚,尤其是吴得斌还是烈士子女,更加难上加难,你能接受失败的后果吗。”
“不行。”
程夕瑗直接否决,“小姨必须跟吴得斌离婚,而且越快越好,如果小姨再回去,我都不敢想会出什么事。”
还有,如果被吴家人发现黎馥郁已经怀了孩子,那说什么都不可能放过她。
程夕瑗熬了几晚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想解决办法都无果,最后,居然还是梁知南提醒了她。
“其实你想要的不过是离婚。”
梁知南看了一遍手上的证据,笑了笑,“法律是死的,该走的程序一步也不能少,所以一般生意人只有走投无路时才会向法律求助,因为费时费力,但是人是活的。”
程夕瑗怔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是人就必然有弱点,有害怕失去的东西,你只要掐住对她们来说比这张结婚证更重要的东西,还会愁吴得斌不签字吗?”
“你的证据在法律面前不够充足,但却足够让不知情的人了解到他的真面目了。”
陈丽霞和吴得斌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重新过回以前的穷苦日子。
那不会赚钱的母子二人,唯一的摇钱树便是徐国庆。
倘若被徐国庆知道了吴得斌这个面貌。那他是否还会再毫无怨言每个月不求回报给母子二人打钱呢?
逻辑顺通了。
也就是这样,她凭借着断绝与徐家的往来,以及不公开证据,换来了一本离婚证,以及送离吴得斌,保证他不再来骚扰她和小姨二人。
“君子”协议。
那是程夕瑗在那个年纪,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七年后,警察局。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徐靳睿看着躲在民警身后的吴得斌,眼神冷的像是看着一团已经死去的尸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他会时不时在程夕瑗身上发现或浅或深的伤口,而程夕瑗总是一副不愿意同他多说的模样。
而吴得斌不知道程夕瑗什么时候又跟徐靳睿联系上的。
他这个宝贝侄子,从过去开始对他就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到现在,他对徐靳睿更加不寒而栗。
但说到守信用,程夕瑗还不是没做到完全同徐家断干净,如果不是他回来了这一趟,不知道还会被这小妮子蒙在鼓里多久。
想着,他偏过头,恶狠狠的瞪了程夕瑗一眼。
程夕瑗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得斌。
“瞪谁呢?”
徐靳睿把人挡住,“这是你能瞪的人么?”
他的拳头不自觉的锁紧,胸口的怒气一点点的升起来,“说话。”
审讯程夕瑗的民警瞧见这副场景,心里暗叫不好。
从男人进门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人身份不浅,有军衔在身,同自己可不是一个级别。
“咱都和平一点,凡事都好商量,吴先生的伤口不深,如果走私下调解,很快就能解决这些问题的……”
原本态度强硬,不肯和解的吴得斌,立马顺着台阶下,“靳睿,再怎么说,你也叫我声舅舅,夕瑗以前也算是我侄女,都是一家人,别弄得那么僵。”
程夕瑗别过头去,不屑的哼了声,
吴得斌咬牙,心下一盘算,忍下这口气,扯出笑眼:“肯定是选择和解,那些人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就是误会一场。”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一声尖叫声,整个警察局都炸开了锅。
先前递过毯子给程夕瑗的女民警,神色突变,歇斯底里的慌了手脚,“住手啊,别动手,别动手!”
只见,徐靳睿掐着吴得斌的脖子,把人摁在墙上,手指用力收紧,“这样,也叫误会一场吗?同意私下调解?”
他唇齿间满是冷意,吴得斌在徐靳睿手下拼命挣扎,想要使劲扳开他的手指,却发现力量悬殊的不像话,忙点头,表示同意。
男民警都不知道徐靳睿是怎么饶过自己,抓到吴得斌的,紧紧只是一个动作,却透露出很多信息。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急匆匆后面赶过来的陆成河这时刚好赶到现场,瞧见这一幕,彻底怒了,“徐靳睿你在做什么,还不把人放开!你是处分没挨够是不是?!”
徐靳睿仍置若罔闻,手的力气不仅没有减小,还在增加,一双眼冷而狠的盯着他,吴得斌就像条即将死亡的鱼,扭着身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窒息,死亡,疼痛,无法呼吸,他第一次体会到这些感受。
眼神几乎已经泛白,脖颈处青筋暴起。
陆成河想要上前去阻拦,却被一脚拦在了桌椅外,撞到尖角的时候,吃痛的倒吸了口气。
“我靠,你这个臭小子,疯了是不是!”
陆成河都不知道徐靳睿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全程的动作都带着寒意,招招致命,连他的面子都不给。
“徐靳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吴得斌必死无疑时,程夕瑗出声,音量不大,却足够叫人听清,“松开他吧。”
吴得斌突然能够呼吸了。
他顺着墙滑下,止不住的大喘气,却发现自己的□□好像湿漉漉的。
没空去多想,他此时此刻只想呼吸,恨不得把空气中的氧气全部吸入,但是刺激的鼻道火辣的发疼,一直烧,烧到嗓子眼。
“怕吗?”
徐靳睿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平静,毫无波澜,“你该庆幸其实我还没真使劲,否则你的脖子现在恐怕已经不在脑袋上了。”
吴得斌突然觉得自己招惹程夕瑗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姑娘不仅自己是个蛇蝎美人,心狠手辣,没曾想,居然还养了只狼。
“知道该怎么处理吧。”徐靳睿起身,修长的腿被印上了褶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得斌。
倒在地上的人话都说不出,却拼了命点头。
他现在非常爱惜自己这条命,别说是供着这尊煞神,求爷爷告奶奶也得处理好这些事。
程夕瑗却不耐,皱了皱眉,说,“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怎么这么磨叽,还不过来。”
徐靳睿老老实实的走过去,俯下身,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了声好。
“什么。”程夕瑗没听明白。
“我们回家。”
徐靳睿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那家人,他们心肠好,肯定会帮你的啊,你也不需要自己承担那么多。”
值班长听完整个故事,问了程夕瑗一个这样的问题。
她站在吧台,清洗着杯具,听见这句话,眉眼低垂下来。
“我相比于那家人,到底还是外人。”程夕瑗说,手上动作不停,“离婚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我不能寄希望在别人的身上,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
那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程夕瑗把客人的咖啡做好,送过去的时候,无意中往窗外一瞟,看到了夜灯下站着的人的身影。
他的影子被拉的好长,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
不过是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程夕瑗下班,从咖啡厅里出来的时候,徐靳睿就默默跟在她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