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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有奋斗目标的人要争分夺秒,游玩了一个白天,甄珍晚上回去,把冰柜里所有的猪皮找了出来,跟鸡汤一起熬煮,煮熟搅碎,调味继续炖煮,静置一晚,凝成猪皮冻待用。
    第二天一早,一货车辽河三角洲的河蟹按时运抵省城。
    “哎呦,甄珍你买这玩意干嘛,毛须须的,没肉,壳还硬,哪有大飞蟹吃着过瘾。”有个给甄珍处理食材的大姐被河蟹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姐,等我做好了,你再尝尝。”甄珍把写着当天菜单的小黑板放在门外,今天除了鱼,多了一样美味,蟹黄汤包。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时候让省城人领略南派的精致面点了。
    挑了一笼螃蟹,上锅煮熟,拆蟹肉、蟹黄,用葱姜和猪油入锅一起炒制,和面,擀皮,添馅料和猪皮冻,甄珍双手灵活地给面皮上了三十三道褶子。
    皮冻是提前准备的,甄珍拆蟹肉蟹黄速度极快,蟹黄汤包虽然做法繁琐,对她来说倒没费多大力气。
    做法繁琐,汤包蒸制更讲究,甄珍没有提前把汤包胚蒸熟,客人现点现蒸。给美味点时间,所得才不负期待。
    汤包她的定价并不低,定得低汤包都不答应,十五块钱一笼。
    甄珍想通过这一波蟹黄汤包,挣上一万块钱。
    价高也有人点,市场小街卖货的听过路的说甄珍今天上新,四个小老板结伴一起来吃。他们敢想敢干,算是第一批人富起来的人,做生意累,挣了钱要对自己好点。
    甄珍上了汤包,现场教授吃法,“一共十二个字口诀,‘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再吸汤’。”
    “讲究!”搞明太鱼批发的小老板兴致勃勃用筷子夹住汤包的顶部,颤颤巍巍的汤包被拉长成泪珠状,要破不破地被移入面前的小碟子里。
    明太鱼老板夸张地抹了把汗,“真刺激。”
    这是第一步,下一步用筷子将汤包错破一个孔,灌入姜醋汁,嘴对上小孔先吸汤。
    最为**的一瞬,是嘴唇和面皮相贴的一刻。
    桔梗批发商喝完汤,来了句,“比亲嘴过瘾。”
    小学四年级的语文水平,让一屋子人笑掉大牙。
    总之,汤包绝对值十五块钱的高价,蟹黄和猪油,两种美味碰到一起,犹如火星撞地球,好吃得一塌糊涂。
    吃完的人回去都说好,口口相传,下午四点就有人提前过来吃晚上这顿汤包,午休时又准备了三十屉汤包,甄珍不用现包,等待汤包蒸熟的过程,观察了会坐在前厅吃汤包的人。
    十五块钱够买三斤猪肉,价格不便宜,来吃汤包的大部分都是男的,十几张桌子,只零星坐了几个女顾客。
    甄珍免不得产生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女人不舍得花钱?为什么女人不能享受生活,享受美食,对自己好点?
    有两对看似夫妻的人相对而坐,甄珍格外关注了下,嫌贵他们只点了一笼,一笼十个汤包,第一对,男的吃了八个,给女人留了两个。
    第二对,那男的做得更绝,把十个都吃了,女的临走前抬起男人的碟子把滴落在盘子里的汤汁喝了。
    见甄珍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发愣,坐在吧台前第一张桌子,一位盘着发髻的中年女人说道:“你一定在疑惑,这俩女人看穿着打扮应该经济条件不差,为什么把姿态放得那么低?
    这位女顾客眼神很犀利,果然观察力敏锐,甄珍点了点头。
    对方面无表情,只答了四个字,“还没觉醒。”
    没觉醒?好像也对。倒不能苛责她们。觉醒需要内省,同样也跟外部大环境有关。
    背景经历不同,每个女性的想法不同。有人要做莬丝花一样的娇妻,还有人甘当你吃肉我喝汤的包子,也有人像歌厅三姐妹一样挣男人的钱,走自己的路。
    思想决定行动。
    这个问题太复杂,甄珍把目光对准面前这位身穿浅灰色西服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顾客。这位又是什么样的女人呢?职业女性?当代老佛爷?起码气质像。
    接受完丹顶鹤式忠贞教导的宝库,放学后开开心心地带他的两个好朋友,还有好朋友的爷爷和奶奶,来家里吃蟹黄小笼包。
    宝库见到老佛爷,先是歪歪脑袋,接着大眼一亮,惊喜地叫道:“思密达大娘!”
    小孩记性真不赖,春节见了一面,再见李淑珍女士依然记的。
    甄珍去后厨端汤包,偏巧没听见。
    怕小朋友烫着,专门给她们准备了吸管,青青小手弯起,又来了个撒浪嘿。子琪也甜甜地道谢。
    女人不管将来是否觉醒,但她们天生发光发热,青青和子琪没有吃第一口,而是把吸管递给奶奶和爷爷,让老人先吃,孝顺得不得了。
    被夸了,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我是小棉袄。”
    在好朋友们的刺激下,宝库跑去后厨又抓了一把吸管,一股脑全都塞给思密达大娘,拍拍胸脯豪气道:“我是你的貂儿。”
    作者有话要说:  貂儿=皮袄
    宝库:还是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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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招新
    甄珍从后厨拿了姜醋汁出来, 见宝库坐在那位中年女顾客的怀里,撅着小嘴用吸管在喝汤包汁,吸溜吸溜, 喝得好不开心。
    原本满脸严肃的“老佛爷”正帮小孩扶着吸管,脸上神情比观音菩萨还慈祥, 听她带着笑意对宝库许诺:“大娘给宝库买貂儿,喜欢什么样的, 就给你买什么样的,把皮草城搬空!”
    甄珍:“……”恕她见识少, 这年头真没见过有小孩穿貂儿。
    她家小孩是招人稀罕, 送吃送喝, 送香吻的不少,但也没见过有人一上来就要给孩子买貂儿的啊?
    这位女士外表严肃, 原来内心这么火热。
    小孩见姐姐出来, 小嘴松开吸管,茶色大眼愉悦地弯起, 欢快地表达自己的喜悦, “思密达大娘是好人。”给买貂儿的都是好人。
    甄珍一个趔趄, 手里端着的姜醋汁差点飞出去, 思密达大娘?宝库喊思密达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这位女士不会是思密达大爷的老婆, 陈星耀的妈吧?!
    像,真像,尤其那双眼睛, 单眼皮,眼神同样都深不见底。
    李淑珍抬头对甄珍笑了笑,因为被小皮袄宝库温暖了, 脸上的笑容也带了点暖色。
    她今天过来,并不是张薇跟她透露了什么,而是大侄子星辰在她面前说漏了嘴。她当然知道甄珍,儿子话少,但老陈贼能白话,从去年年尾到现在,宝库就不用说了,提到这家饭店和饭店小老板的次数能有几十回了。
    他们父子两个感情好,眼光也差不多,老陈欣赏的人,儿子肯定也有好感,两个年轻人能凑成一对,倒不令人惊讶。但是,为什么两人的事情连星辰都知道了,反而不告诉她这个当妈的呢?
    “您是李阿姨?”甄珍出声询问。
    李淑珍点点头,“这会人多,你先忙你的,等你忙完了,咱俩再聊。”
    “好,吃汤包一定要在烫嘴的时候吃,味道才正宗,您还想吃点什么?我再给您加个菜。”甄珍很快平复了心中的惊讶,用平常心面对这位的来访。
    早点面对也好。况且听她先前说话,不像陈星耀形容的那么难以沟通,能把两性关系上升到觉醒高度的人,思想不应该守旧才对。
    李淑珍摇摇头,“我晚上吃得少,吃笼汤包正好。”
    吃得少的话……甄珍转回后厨,没有特意用什么好食材,剩的几块卤豆腐切细丝、葱丝、香菜、芹菜叶、花生碎,菜籽油炝辣椒面,拌了个小菜。
    重新端回来,笑了笑道:“听陈大爷说,您最爱吃这种家常小拌菜,不知道我拌的合不合您口味。”
    李淑珍目光闪了闪,这姑娘竟然记得她最喜欢的食物?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她有眼睛会看,不得不说小甄这孩子待人接物,圆滑到让人如沐春风的地步,或许不应该用圆滑来形容,那是一种分寸感拿捏得很精准的周到。
    这样的做派,是父亲生前常念叨的老派生意人行事风格,想到她还会做正宗的满族小吃勒特条,心中愈发对甄珍好奇起来。
    见大娘不吃姐姐的拌菜,宝库胖手费劲巴拉夹起一筷子菜,往李淑珍嘴前递,半途还掉了三根豆腐丝,“吃菜菜,长大个。”小孩誓将皮袄的暖心举动进行到底。
    李淑珍回过神,笑着张口,入嘴的拌菜,豆腐豆味十足,菜籽油清爽,高粱醋酸度柔和,刚被蟹黄汤包征服过一次的她,再次被征服,要的就是这样的家常味,丰俭自如,随心随意。
    忙过一阵,顾客陆续吃完离店。连宝库也被莫爷爷和孟奶奶带着去小公园看人打扑克去了。
    新客还没上来,甄珍收拾好桌子,把碗放在洗碗槽,来不及刷,先跟前头那位大佛聊聊才是正经的。
    李淑珍没摆架子,只问了问甄珍的家庭情况,还有她在哪里学的厨,为什么会做勒特条等事。
    不难应付,问什么甄珍就答什么。
    聊了一会,李淑珍拿包离开,走之前告诉甄珍,“下回我来吃鱼。”
    甄珍把人送出门,目送她拐出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到底通没通过李淑珍女士的考核啊?
    陈星耀接到母亲电话时,还没下班走人,电话里母亲让他回他姥爷的老房子一趟。
    没多远,陈星耀从单位出来,五分钟就到了,上楼开门进去,屋里漆黑一片,抬手摁亮开关,见母亲坐在窗前的躺椅上,一动不动注视着窗外对面楼上的灯光。
    听到儿子进门,李淑珍没有回头,平静地开口,“我想进你那屋看看。”
    当然不是他睡觉的屋,陈星耀目光微顿,没问为什么,找出钥匙,把门打开。
    跟着进屋的李淑珍第一时间被墙上照片中女儿纯洁的笑颜击中,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女儿大一在中山公园照的,照片的背景有盛开的桃花,没等桃子熟透,女儿就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李淑珍环顾屋子一圈,长久地凝视儿子整理的线索墙。
    过了好半天才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常常想,如果你姐还活着,会活成什么样子?她喜欢塞尚,喜欢读萨特,也欣赏波伏娃关于女性的观点。
    八十年代有一阵出国热,你爸又宠她,她可能等不及毕业,就会跳上去法国的飞机,在那里待得乐不思蜀,找个随性的艺术家男朋友,兴许会是个老外,将来生个像宝库那样的漂亮混血小宝宝。”
    陈星耀把屋里唯一一把椅子拖出来,放在母亲背后让她坐下,听她提起宝库,下午又接到心虚的堂哥打来的道歉电话,他已经猜到母亲见过甄珍。可姐姐跟甄珍又有什么关系呢?
    坐在椅子上的李淑珍跟照片里女儿的视线齐平,清了清嗓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也是几年前吧,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代你姐姐走走她没走完的路,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我偷偷拜了美院的退休老师为师,想系统地学油画,可惜咱家只有你姐姐遗传了你姥爷的艺术细胞,我画得一点都不好,也没好意思拿给你们看,学了一段时间就放下了。”
    陈星耀目光顿住,这些他真不知道。现在想想,他跟母亲关系冷淡,原因其实是双向的,母亲性格内向,从来不会向他敞开心扉,他又何尝不是?有事从来都找父亲,不愿跟母亲透露只言片语。
    李淑珍接着开口,“画画有门槛,看书只要识字就能做到,不光你姐姐感兴趣的存在主义,咱们辽教出版的哲学丛书我都买了,一开始看不懂,看进去之后,我明白了哲学其实在研究两个问题,怎么生和怎么死,死是重点。”
    看向儿子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歉意,“当然就算把书上的思想全部吃透,想要用哲学指导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依然不能释怀你姐姐的死,我早年极端,给你造成不小的阴影,到现在我可能还不是个好母亲,专断惯了的人,想要放下控制欲很难,但我想我应该学会慢慢放手。”
    多年来母亲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陈星耀颇感意外,惊诧地抬起双眸,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李淑珍仿佛要把憋在心头的话一次性说完,不等儿子开口,又继续道:“你和你爸可能都误会了,我之所以想要撮合你和张薇,不是因为她的家世,她的外在条件,我只是觉得她是我所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既独立,又有主见,还有学历和修养的年轻姑娘。
    不愿做男人的附庸,不接受父兄的照顾,走到现在完全靠她自己。我们周围有太多从苦日子起步,摸爬滚打混出头的人,能摒弃出身优势,坚持走自己的路,相对更难得。我觉得这样的姑娘配得上你,所以才撮合你俩。
    你知不知道她还在复习,准备继续硕博连读?”
    “我干吗要知道她的计划和打算?”况且他也看不出张薇这样的难得在哪里。
    李淑珍摇头笑了,儿子既然有了意中人,怎么会关注不相干的异性呢?这孩子老说她轴,他不是知道他要起了倔劲,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星耀等不及了,问道:“你见甄珍了?她是不是很好?”
    李淑珍想了想,提起女儿最喜欢的波伏娃书里的一句话,“‘有些女人把自己当成花束、大鸟笼;另外一些女人成为博物馆,还有些女人变成难解的符号’。”不确定地开口,“甄珍在我眼里像个难解的符号,怪神秘的。”
    陈星耀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甄珍。
    甄珍挑眉,这算是夸还是贬啊?“我其实是想活成博物馆来着。”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挺佩服李女士的犀利的。
    这么容易过了母亲这一关,小陈压力顿减,调侃甄珍,“博物馆好啊,博大精深,博学多才,博采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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