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鄙夷

    不对魅魔心动是不可能的。
    对美色的渴求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
    莎琳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风轻云淡，心跳加快，血液奔涌，心底里的声音被理智压抑，呼喊着欲望。
    她想去抚摸恶魔的皮肤，想脱下自己的内衣，赤身亲吻他的嘴唇，然后合二为一。
    “这没什么可羞耻的。”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是的，并不羞耻。
    但是，为什么……？
    她觉得恶心。
    是因为大祭司干瘪的脸，还是米拉的血，还是击碎骨骼的钩子？
    令人作呕。
    魅魔用自己的身体，或者别人的身体，编织一个旖旎的梦，梦醒时分，只剩下空虚，为了填补随之而来的寂寞，开始寻找魅魔的代替品，沉浸在色欲之中，人因此堕落。
    ——你也许能获得快乐，但魅魔永远不亏。
    莎琳厌恶这样的生存方式。
    她对魅魔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在苜蓿的限制之下，厌恶遮盖了他无意识扩散的能力，她才得以保持冷静。
    “别再让我见到他了，拜托！”
    莎琳能理解他们的生存方式，但并不赞同。
    如果要具体说这种态度的话，大概是——鄙夷？
    下贱的生物，龌龊的生存手段。
    她甩开魅魔，独自一人，回到旅馆，把头埋进枕头之中，闻着草木的芳香，然后陷入沉睡。
    但越是讨厌什么就越来什么。
    半夜，旅店人声鼎沸，犬科动物的吼叫伴随人的争吵，古旧的木质楼梯不堪重负，吱呀作响。
    莎琳昏昏欲睡，不以为意。
    最近使用魔法的次数太过频繁，稍微有些吃力，她又自认为自己没惹什么事，眼皮昏昏沉沉。
    “是来了通缉犯吗……”
    她睡眼朦胧。
    声音仿佛具有实体，在大堂大肆破坏之后，顺着木头和砖石往上走，有人嘘了一声，然后倏忽沉寂。
    久违的安静让莎琳彻底放松警惕。
    “已经被抓到了么……好困啊……”
    她翻了个身。
    破门声。
    木屑四散。
    火光从缝隙里透出，猎犬吐出殷红的舌头。
    莎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激灵想要站起来，旁边立马冲出来了两个猎手打扮的家伙。
    她刚要还击，只觉得膝盖一软，像打翻的牛奶，摔倒在地。
    她抠掉猎人放出的符文，勉强站起身：“唱响吧！黑夜的荆棘鸟，用你的歌声遮掩行者的踪迹，让无形的刺——”
    “她会魔法！”有人大吼一声。
    其实根本用不着提醒，旁边的猎人一巴掌扇过去，咏唱当即停止。
    莎琳艰难地想要反抗，但法师的劣势就在于此，咏唱被打断后，之后的局面几乎是一边倒的。
    她会的体术差不多就是扯头发扇巴掌之类的，在猎人面前完全不够看，在混乱之中，她被踢了好几下，内脏隐隐作痛，很快败下阵来。
    他反扭两条白生生的胳臂，用粗糙的绳索捆在一起，掐着下巴迫使女孩仰起头，烛火移到面前，劣质蜡烛烟味极重，她被呛到眼圈泛红，金发垂到胸前，看着楚楚可怜。
    人群中窃窃私语。
    从刚才开始，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莎琳一直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所有的行动都出乎本能，即便被束缚，着感觉也像一场没醒的梦，只有当人脸在火光后浮现时，她才恍然意识到这是现实。
    他们似乎在诧异轻而易举就俘获了一位魔法师，而这个法师看起来年纪很小，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因为是半夜，还穿着睡衣，又因为争斗，衣冠不整，被踢到的地方微微发红，很好看。
    有人有大胆的想法，但好像被领头的喝止，在确认身份之后，那人把烛火移开，后面带面具的家伙顺势摁住莎琳的头，迅速套上头套。
    她的世界漆黑一片。
    莎琳很安静地整理思路，她还是觉得自己处在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因为发生得太快，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没有做好全部准备，她有紧张，但是完全没有会被粗暴对待或是被杀死的觉悟。
    在黑暗中，她听到首领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叮当作响的装置，齿轮咬合，隔着头套都能感觉到的刺目光芒，然后是空间移动带来的眩晕。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多人传送的空间移动，仅仅依靠装置发动，距离一定不会很远，那么从残余的魔力中能不能追踪到什么……
    她心跳很快，血往大脑涌去。
    “到了。”
    刚在脑子里成形的数据一下灰飞烟灭。
    不知道是谁一把扯下头套，把她摁在地上，光线刺进眼皮里，她只好半眯着眼睛，挤出生理性的泪水。
    “就是你？”
    出现在面前是一双做工精细镶嵌宝石的皮鞋。
    她喝退控制莎琳的猎人。
    “但是……？”
    “滚！”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并不难听，但掺杂了别的情绪，没由来地让人觉得刻薄。
    莎琳想抬头看清她的长相。
    “你也配？”
    手杖尖尖的末端抵在后颈，带着金属的冰凉，莎琳很识趣，没有乱动。
    这让面前的女人感受到了支配的快乐：“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魔法师？”
    莎琳心里想：确实。
    她继续说下去：“我最讨厌魔法师了，异乡人。”
    这算是无妄之灾……么？但为什么能精确锁定到本人？
    然后她看见了故人。
    魅魔收起翅膀，颇为乖巧地站在一旁，因为夜晚有些凉，他换上了薄毛衣和长裤，长发松松垮垮地披散下来。
    妈的，被阴了。
    他走上前，旁边的女人露出愤愤的神色，他不以为意：“晚上好。”
    他歪着脑袋：“我还是不太想放弃……你说呢？”
    他看着穿着华丽的女人，对方年纪也并不是很大，装饰着华丽的珠宝和繁复的束腰长裙，在脖颈一侧有一枚藏在蕾丝下的红桃标记，听到这个问题她的脸扭曲在一起，一副怨毒的神色。
    但魅魔还在微笑着。
    她气喘吁吁，挤出温婉知性的神色，甜腻的嗓音从喉咙中流淌而出：“希温……”
    恶魔避开她的接触，停在莎琳面前，撩起一缕金发，然后嗅着其中类似于草木和花果的芬芳，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瞳仁中的情绪。
    他小声说了一长串深渊语，声音低沉，像是恋人的耳语。
    莎琳的回应是用头猛击对方。
    魅魔灵活地闪开，身体破碎成黑色的小蝙蝠，在身后汇集成人形，搂住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出去的莎琳。
    怎么会这样……？苜蓿应该对魅魔设下了限制才对……？
    希温抱着她，耳语道：“但是魔女似乎不太擅长咒术。”
    “只要转移一下就行，很简单吧，亲爱的莎琳？”
    这就是女孩脖子上红桃痕迹的来历？
    “是啊。”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读心术？”
    “是啊。”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和魅魔的风轻云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因为愤怒和嫉妒而面露狰狞的女人。
    “我稍微暗示了她一下，让她‘请’你过来，这样的话，魔女也不能怎么样，”他熟稔地抚摸莎琳，“你喜欢什么样的，粗暴还是温柔？纯爱还是ntr？”
    “我都能满足你哦。”
    目睹着一切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大人！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他抱起莎琳，她被捆住手臂，像毛虫一样扭动着挣扎，魅魔安慰她：“别担心哦，我没有和她做过。”
    等等，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啊？
    还没等莎琳说些什么，希温做出“嘘”的手势：“先睡一会儿吧，晚安。”
    莎琳抓着希温的手松开了，无力地下垂，眼皮缓缓合上，几秒之间就真的睡了过去。
    希温转向旁边的女人：“既然这样，贝拉蕾，您也请回吧。”
    “不可以，不可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
    希温不留痕迹地避开她的接触：“我当然会遵守约定的啦，”
    ——“不过，你还记得我答应你什么了吗？”
    “当然，我当然记得！”贝拉蕾仿佛看到了希望，“你会，你会……！”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文字在燃烧，自以为牢不可破的誓约只剩下了黑色的灰烬，无论如何都记不得有用的信息，他是希温，希温，干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她无意识地重复着恶魔的名字。
    “哎呀呀，”希温掩嘴偷笑，在获得了宝物之后他难得有耐心和受害者周旋，“看来是不记得了呢，那我可没办法了。”
    “就算是深渊之母，也不行吧，”他眨了眨眼睛，“不如想好了在找我？”
    他轻巧的地转身，尾巴在身后划出裂隙。
    “不！等等——”
    希温依然笑着，似乎从中感受到了快乐：“那么，再会。”
    翅膀展开，他抱着莎琳，向后仰去，跌入缝隙之中，消失于无形。
    贝拉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连一根布条也没有抓到，她颓然跪倒在地，宝石散落一地，幻术打造的水晶瓷器，金碧辉煌的大厅，在希温离去之后都没了意义，她不过待在荒冢之中，只有守墓的烛火把影子拉的很长。
    “莎琳，她叫莎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