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是的，潘妮很清楚。所以她答应了，放在以前，这样的事情她或许还会犹豫，可是想到两年前伊蒂丝那响亮的一巴掌，潘妮就觉得，她已经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潘妮站了起来，来到洞口，威布伦斯常年风雪，从这里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可潘妮的目光却像是穿越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有什么想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康纳德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他跟随着她的目光，问了一句。
    “殿下，还记得我们现在在哪儿吗？”潘妮突然不明不白地问了一句。
    康纳德虽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是回答，“我们还没有走出这片山谷。”
    潘妮目视前方，“是的，山谷。殿下，还有什么地形比山谷更适合伏击呢？”
    潘妮转过身与康纳德对视。
    康纳德神色一动，皱起眉，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他一时做不了决定，“克拉克他们真的只带了这么多人吗？”
    潘妮很镇定，“如果他们带的人足够多，就不会让我们在这里歇一晚上了，而且他们怎么能预知我们会选在路上动手？”
    看康纳德还是犹豫不决，潘妮继续说：“殿下，或许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到了营地之后，还有什么办法能一次性解决克拉克和维尔利吗？”
    康纳德深深的蹙起眉，这件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做出决定的。
    “可是，如果大批寄生者围剿”他压低声音，“这些新生都被……怎么办？”康纳德很清楚，来威布伦斯增援的都是学校的高年级精英，如果全部折损在这里，对学校乃至整个艾斯达拉的损失都是非常大的。
    潘妮觉得康纳德在这件事上显得过分优柔寡断，在她看来这件事非常简单，他担忧的那些东西的确很有可能发生，抛开表象，这件事的实质本来就是——是否愿意为了达成目的而付出那些代价。
    康纳德一直想要的不就是王室集权，恢复当年的盛况吗？现在一时的损失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轻声说：“殿下，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适时付出一些代价是很有必要的。”
    潘妮的话像是压在天平上的最后一根羽毛，康纳德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定。
    他拿出一串吊坠像是表盘一样的项链，抬眸说，“这是父亲临行前给我的东西，可以联系……它们，我只有这一个，用了，就没有了。”
    潘妮看了那神秘的项链一眼，知道这是一种珍贵的能传递信息的魔法器具，她微微颔首，说：
    “殿下，值得试一试。”
    康纳德看着潘妮，突然双眸眯起，抬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微冷：“你知道这次计划失败的后果吗，潘妮？”
    潘妮神情一震，她与康纳德对视。
    她当然知道，如果失败，可能她之前所有的经营都功归一篑。她像是踏上了赌桌的赌徒，为了巨大的诱惑已经压上了全部的筹码。
    可是，她觉得，顾虑的东西太多会让人裹足不前，人生有时候需要一场豪赌。
    于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又坚定地说：
    “知道。”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伊蒂丝终究还是梗着脖子把那块烤肉吃了，布里奇斯看她实在艰难，掏出一罐随身携带的蜂蜜给她抹在烤肉上，这才让伊蒂丝成功填饱了肚子。
    伊蒂丝吃完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可真是比考试难多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伊蒂丝环顾山洞，看见这些学生因为暖和过来也开始恢复活力，他们几人围在一起，有些在吃着东西，看着烤肉像是发现了新鲜的事务，可能在这帮贵族少年的想法中，用来拉车的雪羊是绝对不会搬上他们的餐桌的。
    这些都是学校的精英……
    伊蒂丝皱起眉，她突然问布里奇斯：“这里离营地还有多远？”
    布里奇斯正在擦拭手中的长剑，闻言看她一眼，说：
    “不算近也不算远，穿过这个山谷就是雪原，往前再走一截就进入营地的范围了。”
    “会不会有危险？”
    这下布里奇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黑眸看向伊蒂丝，“为什么这么问？”
    伊蒂丝坐到布里奇斯旁边，看了眼四周完全放松警惕的学生，压低声音说：
    “索菲亚高年级的精英几乎全部在这里了。”
    伊蒂丝话没有说完，但是布里奇斯已经听懂了，“就算寄生者有想法，但是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定位，我们这次的行动是保密的。”
    但是伊蒂丝的神色依然没有放松下来，“行踪保密……但如果有人，暴露我们的位置呢……”
    伊蒂丝与布里奇斯对视，布里奇斯忽而一笑，他揉了揉伊蒂丝的头发，勾起嘴角，随意地说：
    “小脑袋瓜整天操心的东西还挺多。”
    伊蒂丝鼓起嘴，想跟他理论，结果又听他说：
    “放心，没事。”
    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里面是伊蒂丝熟悉又陌生的，对事物绝对的信心和掌控力。
    他好像在说，你应该相信我，伊蒂丝。
    伊蒂丝忽然放松身体，笑了笑，她耸肩，“行吧！”
    “到时候要是出了事，我就拉着贝拉躲在你后面。”
    布里奇斯将擦好的长剑郑重地插回剑鞘，斜睨了她一眼，才懒洋洋地说：“啊，我之前可是听某人说要跟我并肩战斗来着。”
    伊蒂丝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克拉克少爷，要会灵活变通！”
    布里奇斯嗤笑一声，懒得拆穿她幼稚的小把戏。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布里奇斯就宣布出发。
    有些学生团在一起睡得迷迷糊糊，当然不想现在就动，他们当然也是认识布里奇斯的——虽然走了两年，但大名鼎鼎的克拉克少爷谁不知道，于是有人想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推迟一会儿再走。
    结果布里奇斯看了众人一眼，淡淡地说：
    “不想走的当然可以，你们留在这，等你们想走时再自己走回营地就行了。”
    语气轻描淡写，但是却瞬间警醒了那些散漫的学生。
    自己走回营地？他们哪里认识路，再说这冰天雪地的，一不小心就能走丢。学生们终于意识到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他们不再是高傲神气的高年级，可以被低年级仰望，他们已经来到威布伦斯，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中，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
    看着终于行动起来的学生们，布里奇斯稍稍满意，伊蒂丝这次站在学生队伍中，没有和布里奇斯他们走在一起，此时听见布里奇斯绷着脸训人，忍不住悄悄递了个眼神。
    小样吧！还挺牛气！
    布里奇斯精准捕捉到伊蒂丝的小动作，黑眸微微敛起，眼神警告，意思是叫她老实点。
    伊蒂丝想装作没看见，结果那道盯着自己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伊蒂丝无奈，只能点了点脑袋。
    昨天晚上的时候，克拉克少爷就已经叮嘱了她好几遍，要她时刻警醒，一旦有情况，就往骑士团的方向靠拢，他们会保护她。
    伊蒂丝觉得，两年没见，克拉克少爷的老妈子属性日渐增长，她还不能不听，只能嗯嗯啊啊地点头。
    队伍前进得异常顺利，也许是因为之前布里奇斯的警告，这些学生十分听话，即便有人累了也没有人喊停。
    副队长沃德到谷口，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对布里奇斯说：
    “队长，快出这个山谷了，这回看起来挺顺利啊！”
    布里奇斯神色不变，黑眸微不可查地看了眼四周，淡淡道：
    “叫所有人都提高警惕。”
    沃德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想到临行前的布置安排，又闭上了嘴。
    在队伍快走到山谷口的时候，布里奇斯突然停了下来，神情严肃。
    沃德一愣，也不由得提起剑，神情警惕。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沃德竖起耳朵，半晌迷茫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布里奇斯眉头深锁，他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忽然瞳仁一缩。
    “是雪崩！”他大吼，“结阵！”
    山谷非常平静，所有的学生即便是带队老师都没有听出任何动静，布里奇斯身后的骑士团其实也没有发现危险，可他们训练有素，且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当布里奇斯大吼出这句话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听令——这基于他们对布里奇斯实力以及警觉性的充分信赖。
    所有的骑士从怀中拿出一个神奇的魔法器具，包括布里奇斯。
    他们瞬间排列成整齐有序的形状，布里奇斯站在中心——给魔法器具注入魔力。
    然后，所有人发现，当结界显现的那一刻起，谷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山体破碎撼发出巨大的声势，大地似乎都在摇动。众人抬头，看见肉眼望不过来的白色倾倒而下——
    真的是雪崩！
    他们站在狭窄的谷口，看着无数冰雪以雷霆阵势轰隆而来，重重地砸在布里奇斯他们结成的光罩上——那一刻，人在自然面前似乎显得那么渺小。
    伊蒂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头顶的保护结界，看到布里奇斯他们骤然发白的脸色，迅速判断出了眼前的形势，她大喊一声：
    “所有人！——加固光罩！布里奇斯他们的魔力不够！”
    随着伊蒂丝的大喊，这些人像是梦中惊醒，他们纷纷行动起来，有了这么多魔力的加持，布里奇斯他们的脸色终于缓和。
    冰雪源源不断地砸在光罩上，像是没有止尽，众人只觉自己耳边隆隆作响，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耳边的轰鸣声才消失。
    ——直到一切恢复了平静。
    当头顶终于不在倾倒冰雪时，光罩也像是支撑不住似的轰然破碎。
    死一般的寂静，大约所有人都清楚，刚刚死神在邀请他们跳舞，并且差一点就碰到了他们的手。
    有人一屁股坐到了底上，恍惚呢喃，“结束了吗？”
    在这些慌乱的学生中，有女生开始轻轻啜泣。
    布里奇斯深深喘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
    雪崩造成了一面山谷的山体坍塌，因为光罩，倒下来的冰雪被分成了两半，正好挡住了来路与去路，倒塌的那面山体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出去的唯一通道。
    而那边，似乎隐隐传来许多凌乱的脚步声。
    他朝伊蒂丝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了她的安全后才揉揉手腕，拔出剑，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似乎并没有。”
    没有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