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谁 第66节
“听说忽纳尔很喜欢你,欲纳你入宫?”她开门见山地道。关素衣但笑不语。分明是娶,怎么在太后口中就成了纳?莫非她笃定卞敏儿能当国母不成?
太后并不需要她回答,自顾道,“忽纳尔终究是九黎族人,不能乱了皇族血脉,他的嫡妻只能为同族,这是所有九黎人的共识。你到底是帝师之后,身份足够,虽然嫁过人,但我们九黎族不讲究这个,倒也没什么所谓。今日琼林宴上,几位亲王将推举敏儿为后,荐你为婕妤,还望你们二人同心同德,好生伺候皇上。”
“几位亲王欲荐我为婕妤?”关素衣睁大眼,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皇上喜欢,哀家便如他的愿。”太后神色依然淡淡,目中却流露出轻蔑之意。到底是汉女,小家子气,与其让皇上强行纳她入宫,倒不如先卖她一个人情,日后好做要挟。她知道忽纳尔想立此人为后,但他如今三面受敌,内忧外患,又岂敢违逆全族人的意思?
“那还真是多谢太后娘娘了。”关素衣瞬间收起所有表情,嗓音冰冷。
“你阴阳怪气的作甚?难道一个婕妤之位还满足不了你?”卞敏儿嘲讽道,“你想当皇后?只管问问我九黎族几十万大军答不答应。”
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活似那几十万大军全听你一人号令,只为你一人拼杀一般?狂妄也该有个限度!关素衣心中腹诽,表面却并不反驳,只略微垂眸,沉默以待。
太后见状还以为她服软了,拿出两个盒子说道,“这是哀家送你们的见面礼,拿去戴吧。”
二人拜谢,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两条绿松石项链,只不过卞敏儿那条极其华丽,下坠一块巴掌大的血玉,雕刻着烈火与盘龙,正是九黎部族的图腾,乍眼看去竟带着一股历经沧桑,穿越远古的厚重感。而关素衣这条色泽黯哑,又无多余吊坠装饰,越发显得寻常。
卞敏儿愣了愣,讶然道,“姑母,您将镇族之宝都给我了?”
“此乃镇族之宝,唯部族首领或其妻才能佩戴。先皇当初将它传给哀家,哀家又传给你大表哥,然你大表哥已去,最适合佩戴它的人唯你而已。”话落拿起项链,小心翼翼地替侄女儿戴上,欣慰道,“敏儿,你长大了,日后好好伺候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续血脉。”
卞敏儿乖巧点头,扑进太后怀里哽咽落泪。
关素衣哪能不知道这场戏是专门演给自己看的?立马让宫女端茶倒水,进上糕点,边吃边喝,老神在在地看个够。
第160章 恩爱
戏也演了,下马威也给了,关素衣却不吃这一套,叫太后与卞敏儿暗恨不已。但她们自以为立后之事十拿九稳,敲打敲打这位未来“宠妃”很有必要,于是又说了一番体己话,诸如好好管理后宫,早些诞下嫡子云云,见琼林宴快开始了,这才放行。
“西北边境乱起来了,你知道吗?”二人走到一处无人的拐角,卞敏儿忽然开口。
“那又如何?”关素衣挑眉询问。
卞敏儿对汉女的无知嗤之以鼻,冷笑道,“西北多为九黎族屯兵,因为只有九黎族的铁骑才能对抗如狼似虎的胡人。倘若这个时候诸位领兵的亲王撂挑子不干,胡人顷刻间就能长驱直入。你说此时他们欲推举我为后,皇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欲纳你入宫,而诸位亲王又坚决反对,他敢不敢一意孤行?”
“这么说,我能入宫为妃还得感谢你的施舍?”关素衣低笑起来。
“你笑什么?”卞敏儿语气阴冷,“莫非以为自己背后站着皇上,就能为所欲为?那咱们就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既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关素衣略一拱手,迤然离开,走到岔路停驻片刻,往内宫的方向去了。卞敏儿原想回琼林苑,见她形迹可疑便悄悄跟随在后,七拐八拐竟抵达未央宫后殿的一处水榭,沿路并无侍卫盘查,可见早有人替她安排妥当。
好一对狗男女,竟敢在宫中私会!这样想着,卞敏儿果见皇上缓步朝坐在水榭内的关素衣走去。他武功高强,在刻意隐匿气息的情况下,哪怕近在咫尺也难以被常人发现,更何况关素衣背对而坐,姿态松懈,越发无知无觉。
他弯腰,仿佛喊了一声“夫人”,又仿佛在关素衣耳边吹了一口气,吓得关素衣猛然转头,嘴唇险些擦过他嘴唇。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一个抚唇轻笑,一个举起拳头捶打,亲昵而又甜蜜的氛围昭示着二人早已两情相悦,心心相印。
卞敏儿飞快藏进假山岩洞里,指尖抠入石缝,生生拗断了几根指甲。“淫妇!”她咬牙启齿地低咒,而后更为专注地盯着二人。
“起开。”关素衣抬起胳膊肘,顶了顶意图搂抱自己的忽纳尔。
“你不是让我激怒卞敏儿吗?不显出我俩的恩爱,哪里能让她发狂?”圣元帝一只手搭放在夫人肩头,将她揽入怀中。
“激怒卞敏儿倒在其次,你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占我便宜。”关素衣悄悄拧他手背。
“知我者莫若夫人。”圣元帝闷声而笑,抬手抚了抚夫人娇嫩的面颊,又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一一别到耳后。他仅露出半张侧脸,却足见眉宇中流泻的温柔与浓情。
继掐断指甲之后,卞敏儿差点把牙齿也咬碎,却不得不按捺。
关素衣拿这厚颜无耻的人毫无办法,只得转移话题,“方才太后说诸位亲王将荐我入宫为妃,瞧瞧,还给了我一份见面礼。”话落脱掉项链,放进对方手里。
圣元帝拎起来看了看,嗤笑道,“这玩意儿品相极差,连稍有脸面的女奴都不屑佩戴。你若戴它去赴宴,只会让九黎族贵女越发看轻你。”
“是吗?她还给了卞敏儿一条,据说是你们的镇族之宝,下坠一块巴掌大的血玉,雕刻着烈火与盘龙图腾,看上去极其华丽。”关素衣沉吟道,“她戴着至宝,我却戴着劣货,倘若我俩一起走回去,无异于把自己的脸面扔在地上让人践踏。太后不愧为卞敏儿的姑母,折辱人的招数同样阴损下作,刁钻刻薄。”
“骂得好。”圣元帝将项链丢入水中,命令道,“白福,把锦盒拿过来。”
白福立即双手奉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躺着一顶九尾凤冠,冠檐底部有翠口圈,上嵌宝石珠花,冠后下部挂六扇博鬓,正面三扇凤尾张扬而又华美,左右每面各三扇凤尾,其上点翠,嵌金龙、珠花璎珞,大小红蓝宝石数百粒,珍珠数千粒,整个凤冠龙凤飞舞,珠翠缭绕,璀璨夺目。
饶是对俗物不感兴趣的关素衣都看呆了去,更何况金子和明兰?
“你想让我戴着它去琼林宴?”关素衣呢喃道,“它是所有女人的梦想,我一定会被嫉恨难平的女人们撕成碎片。”
圣元帝朗笑起来,柔声道,“我踏平九州,诛灭各国,搜集到的凤冠何止这一顶?夫人权当得到一个玩意儿,拿回去赏玩收藏便罢,待你我成婚之日,唯有最贵重,最华丽的凤冠才能衬托你的美丽与尊崇,也唯有你才配当我的皇后。”
这几句话他刻意输入内力,叫卞敏儿听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她双目已熬得通红,低头看看所谓的镇族之宝,恨不得立刻扯落,扔在地上用力踩碎。绿松石算什么,血玉算什么,都及不上那凤冠万分之一的风采。
关素衣摸了摸宝光闪烁的凤翅,难得地央求道,“那你先替我戴上看看?”她性子再怎么淡泊也是女人,女人哪有不爱珠宝的道理?
圣元帝莞尔,举起凤冠慢慢地替她戴上,然后捧着她脸颊,哑声道,“别动,好像戴歪了一些,我帮你扶正。”
关素衣乖巧应诺,仰脸看他,却见他忽然凑近,在她鼻尖和额头各落下一个蝶翼般的亲吻,然后退开少许,得意道,“凤冠没歪,我只是想一尝夫人芳泽罢了。”
关素衣竟也毫不生气,抿唇轻笑,“我知道没歪,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纵容一二罢了。”
“夫人似乎放开很多?”圣元帝大感惊讶。
“手都牵了,还能如何?再躲来躲去,岂不显得矫揉造作?”
“那我还曾拥抱过夫人,甚至在你面前褪去衣物,怎不见夫人放弃抵抗,顺从于我?”
“拥抱与牵手怎能一样?”关素衣偏着脑袋,娓娓道来,“拥抱只在原地,牵手却能同行,这是二者最本质的区别。”
圣元帝听愣了,半晌才爽朗地笑起来,“夫人啊夫人,你总是有那么多歪理。不过这个歪理我喜欢。拥抱只在原地,牵手却能同行,难怪那天与你牵手走过泥泞,你便再未排斥于我。夫人你好生可爱。”
他说着说着又捧起夫人面颊,试图亲吻她鲜红欲滴的嘴唇,却不想吻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不是说不再抗拒吗?”他挑高一边眉梢。
“闺房之乐,待入了闺房再说。”关素衣斜睨一眼,暗示他卞敏儿还躲在一旁看着。
圣元帝早把这号人物忘到脑后,此时想起来竟也不觉得扫兴,顺势在夫人手背吻了吻,这才放开她。二人紧挨在一处私语,时而低笑,时而对视,气氛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待白福三催四请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离去前,圣元帝帮关素衣摘掉凤冠,放回锦盒,命金子好生保管,然后从袖袋里取出一支样式简单的九尾凤钗,轻轻插在她发髻上,反复调整角度,觉得完美无瑕才握了握她指尖,悄无声息地去了。
在侍卫的护送下,关素衣也飞快离开,唯余一股龙涎香与桂香在原地萦绕交融,久久不散。
卞敏儿一拳一拳砸在假山上,闻听婢女在不远处呼唤自己,这才走出来,脸色极其阴沉可怖。“去赴宴!过了今天,我便是魏国皇后!”她一字一句说道。
二人先后回来,各自端坐。九黎族贵女全盯着卞敏儿的项链,只因那是九黎族镇族之宝;汉人贵女全盯着关素衣的凤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没错,是九尾。九为极数,尊贵无比,唯皇后才能佩戴。
看来后位已经有着落了。两派人马各自思忖,人选却截然不同。
“你这凤钗哪儿来的?”仲氏轻拽女儿衣袖。
“皇上刚才送的。”关素衣落落大方地道。
“那后位未必就能冠在你头上,赶紧收起来,免得招人嫉恨,徒增话柄!”仲氏压低嗓音急道,“西北边境战事又起,皇上如今正需仰仗几位亲王平乱,他们提出的皇后人选,他绝不敢驳!”
“娘您别慌,女儿敢戴,自然就能兜底。”关素衣压了压仲氏肩膀,笃定道,“过了今日,几位亲王绝不会再提立后之事。您只管坐等忽纳尔上门提亲罢。”
“你要干什么?”仲氏拧眉诘问。
关素衣笑而不语,只举起酒杯遥祝卞敏儿。卞敏儿双目赤红,面色发青,看上去竟似厉鬼一般狰狞。瞥见关素衣的“挑衅”,她岂肯认输,立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二人连饮三杯后,关素衣停下照顾幼弟,卞敏儿却为了发泄心中嫉恨,一杯接一杯继续。
虽然九黎族儿女大多酒量惊人,千杯不醉,但喝得面颊通红终究有些难看。卞夫人夺走女儿手中酒杯,斥道,“别喝了,下去洗把脸再来。若是让诸位亲王看见你这副鬼样子,哪里还有脸提立后之事?”
卞敏儿心下咯噔一声,立即向母亲告罪,然后匆忙赶去后殿洗漱换衣,却没料刚跨入殿门就被一手刀劈晕过去,重重摔倒在地。
第161章 酒疯
过了大约一刻钟,卞敏儿才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从偏殿走出来,洗了脸,换了崭新的服装与发式,昂首挺胸,神态倨傲。她走回卞夫人身边落座,直勾勾地盯着九曲回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卞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脸上红晕已稍微退去一些,这才满意颔首,“过了今日你就是魏国皇后,再不能像刚才那般放肆而行。哪怕心里多么窝火,也得给我忍着。我知你看不惯关氏女,但皇上喜欢,咱们顺了他的意又能如何。等日后你二人入宫,她还得在你手里过活,想整治她多得是机会。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了,你还怕她跑了不成?”
“娘,我知道了。”卞敏儿似乎已冷静下来,正准备喝几口热茶醒醒酒,却听旁边有两位汉人贵女低声议论道,“你看见关小姐头上那支凤钗了吗?不多不少九个尾巴,唯皇后才有资格佩戴。”
“那么金灿灿的一支,谁又能看不见?她刚来的时候分明没有,只不过去了长乐宫一趟,便忽然出现了,怕是后位已经落在她头上。”
“正是。陛下嘴上不说,实则早已暗示地明明白白,又要容貌最美,又要才华最盛,还要家世清贵,品德极佳,哪一条不是比照着关小姐提的?有人非议关小姐乃和离之身,不配为后,陛下立即颁布育民之法,勒令魏国男女婚配,鼓励寡妇改嫁。倘若谁再阻挠关小姐入宫,一条‘违逆国法’的罪状立时便会扣下来。他早已把关小姐入宫为后的道路一一铺平,障碍一一扫除,这一国之母的位置舍关小姐其谁?”
“陛下对关小姐还真是情深义重,用心良苦!”二人说到此处,皆流露出又妒又羡的表情。
卞敏儿一面听一面频频饮酒,不知不觉竟喝光两壶。卞夫人上来抢夺酒杯却被她用力推开,诘问道,“她那凤钗是皇后才能戴的?”
“汉人的玩意儿,我哪儿知道?”卞夫人颇感无奈,正欲好声好气劝说女儿,却见她猛然摔了酒杯,直直朝关素衣走去,二话不说摘掉她头上的凤钗,扔在地上踩成片状。
“好一个九尾凤钗!我让你戴,我让你戴!”众目睽睽之下她竟发起酒疯,莫说关素衣和仲氏来不及反应,就连卞夫人都好半天回不过神。
就这一时片刻的功夫,她已掀了关素衣的案几,连珠炮似地骂道,“贱人!汉狗!在我面前你也敢这般猖狂,日后入了宫,看我不整死你!你以为婕妤很了不起吗?我还是堂堂皇后!我爹是中军大将军,管着京畿防务;我哥是虎牙将军,驻守西北,他们能从胡人手里买到战马,能从薛明瑞那处换来盐、铁、铜,我卞家能自己打造武器和钱币,又有贩卖不尽的私盐。只要给我五年时间,待我诞下皇长子,你关素衣算什么?圣元帝算什么?几位亲王算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会成为我卞家的狗!这天下终究是我卞家的!”
“快快快,快把小姐堵住嘴拉回来!”卞夫人捂着胸口急喘,一副大受刺激,摇摇欲坠的模样。几名婢女正要去拉人,却听一道威严的嗓音悠悠响起,“谁都不准动。本殿倒要看看这未来皇后究竟是什么德行。”
众人转头回望,却见长公主已将自己佩刀解下,用力压在桌上,刀刃半退刀鞘,映照出她冷酷阴郁的脸庞。因卞兆雄支持大皇子继位,而长公主支持圣元帝的缘故,二人素来不合,多有龃龉。如今她窥见卞家勃勃野心,又岂肯善罢甘休?自是要听个清楚明白。
卞兆雄和几位亲王还未随同圣驾一块儿前来,在场众人唯长公主权势最盛,卞夫人哪怕急得五内俱焚也毫无办法。她极想扑过去捂住女儿闯下大祸的嘴,却被两名侍卫扣在原地,不能动弹。卞家所有人皆被刀枪剑戟一一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卞敏儿继续发疯。
关素衣早已被长公主带来的侍卫保护起来,卞敏儿意欲厮打她,却每每被推开,越发气急败坏,“你们竟敢拦我,好哇,等我儿将来登基,必定处死你们!当年我爹率军围攻凉城,原该屠了满城汉狗,直入中原,却被圣元帝那野种阻止。他还劝降了赵海,私开城门和平入驻,令我爹失去突入中原腹地的首功,从此事事不顺。汉狗该死,汉狗全都该死!将来我儿登基,我要像我爹那样将所有汉人屠戮殆尽,一个不留!你们只配当我九黎族人的狗,连最下贱,最低等的奴隶都不如!”
她眼珠通红,神色癫狂,越说越是离谱。卞夫人一个劲儿地摇头呐喊,“敏儿你闭嘴!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然而她究竟是不是胡说,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依照卞敏儿往日作风,这些话绝对出自她真心。当年卞兆雄惯爱领兵屠城,每过一处必定烧杀抢掠,鸡犬不留,直至后来圣元帝异军突起,占据了九黎族军队统帅之位,和平招降了许多汉人将领,他才慢慢有所收敛。臭名昭著的“四等人制”也是他与几位九黎族权贵联名提出,意在压制汉人,同时也压制亲汉远黎的圣元帝。
倘若卞敏儿当了皇后,又诞下皇长子,对汉人而言无异于一场灾难!不,她绝不能上位,不仅她,任何一个九黎族贵女都不能为后,这已经不是权力争斗的问题,而是民族存亡的关键!
卞家与胡人、薛贼均有勾结,又是囤积战马、兵器,又是私自铸造钱币、贩卖私盐,其谋朝篡位的野心已昭然若揭!他们早已对汉人存了诛灭之心,正所谓先下手为强,此宴过后,卞家必须从魏国抹除!
众位汉人大臣互相对视,神色冷肃。
此前因私开凉州城门而导致九黎族大军直入中原的赵海将军,竟收到许多善意的目光。他不是第一个投靠圣元帝的汉人将领,却是一手为他推开中原大门的汉人将领,大家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莫不骂他奸狗。然而闻听卞敏儿爆出的内幕才恍然得知,若非他开了城门和平受降,凉州千万百姓或许已化为满地枯骨。
忠诚与人命哪个更重要,在前朝末帝的残暴统治下,忠诚已消磨干净,稍有良心的将领都会选择保全百姓。赵海闭上眼睛,眼角隐隐闪现泪光。
卞敏儿依然像只疯狗一般叫嚣着,她砸了关家的案几又去砸旁边几人的案几,骂道,“我忍你们这些汉狗已经很久了!待几位亲王联合胡人占去西北五城,圣元帝就算不想置藩又能如何?他手里的汉军哪是胡人铁骑的对手,还不得仰仗我们?五年之后,几位亲王在藩地发展壮大,对中原形成合围之势,就是我卞家改朝换代的时机!圣元帝不愧为野种,不向着族人,偏偏向着汉人,他也该死!”
九黎族勋贵一个二个面色煞白,如坐针毡。他们哪能感觉不到汉臣的愤怒?心里恨毒了卞敏儿,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几位亲王的确屡屡提出置藩,却都被圣元帝找各种借口推脱了。他忧心藩地坐大,闹出内乱,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卞敏儿,你够了!”卞夫人忍无可忍,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不够,让她继续说。”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忽然响起,令众人心神俱颤。他们转头回望,却见圣元帝率众而来,卞兆雄和几位亲王紧跟其后,面色铁青,彼此之间由信任转为猜疑,又由猜疑变成惶恐不安。
卞敏儿直到此时才清醒过来,看看满地狼藉,又看看双目渗血的母亲,终于萎顿在地,拼命磕头,“陛,陛下饶命!臣女酒后胡言,请您恕罪!”
胡言?这话谁能信?关老爷子立刻上前一步,正色道,“皇上,卞家与几位亲王里应外合,谋朝篡位,若此事为真,其罪当诛!请陛下即刻收押相关人等,以待彻查!”
“请皇上彻查!”所有汉臣齐齐下跪,声震九霄,连尚未入朝的士子也不怕得罪权贵,尽皆拜伏陈情。倘若不诛灭卞家,不诛灭对汉人视如猪狗的几位亲王,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众人原本觉得皇上终究是蛮夷,表面顺服内里或多或少心存疑虑,然而现在两相对比,这才惊觉皇上当政实则是魏国百姓最大的幸运。如果施政者是已故的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或任何一位亲王,汉人都没有现今的地位,更没有安乐平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