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蒙登大公最近很不爽。
    如今圣帕德居然有不少人反对他，还搞起了暴动，虽然都被镇压了，但他的兵力和名誉都遭受了损失。皇宫里那位要命的女皇陛下什么也不懂，一天到晚哭着要找舅舅。而她那个麻烦舅舅，被自己关在监狱里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不杀吧，终究是个隐患，万一逃出来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找他算账。杀了吧，且不说国内还有不少保皇党愿意支持那个亲王，最令他担心的是，那家伙的老师可是个神级……
    到底不长眼的说他蒙登四世要夺权？伊斯坦现在就是个烂摊子，有什么权好夺的？？他为了大家伙的小命铤而走险接下这烫手山芋，怎么就没人懂他的良苦用心呢？
    满腹愁思的蒙登大公长叹了一声。
    “大人！”突然一个蒙登公国的卫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拉蒙森的人来了！”
    忐忑而好奇的伊斯坦民众们大都躲在自己家里，从窗户口往外看那些传说中的吸血鬼，然后惊诧地发现这些敌人不仅不像恐怖故事里那样青面獠牙，反倒是出众得很。
    只不过为首的那一个与其他人稍有不同，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一看就透着股诡异。
    连伊斯坦人都能认得出这是谁。
    永恒血瞳，死亡圣者，拉蒙森国王，伊斯坦最大的敌人，克莱尔·卡多雷恩。
    蒙登大公站在广场台阶上，注视着那个红眼睛吸血鬼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来到自己面前。
    国王勒住马，皮靴踩在一尘不染的白石地面上，腰间佩剑发出一声轻响。
    “欢迎来到圣帕德，国王陛下。”大公堆起笑容，伸出右手。
    拉蒙森国王垂眸扫了一眼那只手，可怜的公爵大人几乎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手砍掉。
    “您好，公爵大人，”霍兰笑得无比灿烂，热情地上前一步握住了蒙登的手，“我是霍兰·奥伦迪亚，这次的外交谈判由我负责。”
    蒙登大公十分配合地寒暄了一番，又在霍兰的介绍下认识了另外几个吸血鬼，很快发现这些异端的态度各有不同。有的对人类还算友好，哪怕只是表面上，而另一些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与不屑。
    很不幸的是，拉蒙森国王似乎属于后者。
    “谢谢您的迎接。”国王终于愿意开尊口道。
    如果你的语气不那么高高在上，我倒是很乐意听你说话……蒙登大公腹诽。
    待到所有人进入皇宫之中，围观群众才开始议论纷纷。
    “天啊，谁告诉吸血鬼很可怕的？我敢说他们比下了全帝都的贵族。”
    “我看他们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我们应该早点投降的。”
    “闭上嘴，你们这些肤浅的臭婆娘，等那些异端把你们全变成亡灵，你们就不这么想了！那些异端就该被烧死！”
    “得了吧，你这猪头，你去烧一个试试？”
    “算了老兄，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只会对着病怏怏的贵族老爷流口水。前些日子还一心支持亲王殿下呢，现在就盼着投降了。”
    “哎，可惜我们打了那么久的仗，全白打了。”
    皇宫外的民众还在议论，皇宫内却已经开始了宴会。
    人类贵族们一开始看到那些飘来飘去的鬼侍时还在胆战心惊，后来也就麻木了，仍由那些鬼魂在四周飘荡。
    蒙登大公发现这次谈判好像完全是那个叫霍兰的在负责，拉蒙森国王甚至不怎么开口，要不是看那些吸血鬼全都一副敬若神明的样子，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傀儡国王。
    “伊斯坦当然同意贵国升格为帝国，毕竟这样才配得上贵国广阔的疆域。”虽然有一大半都是抢的我们的……
    “你们能有这样的觉悟可真是好极了。”霍兰点头。
    “可是，也没必要让伊斯坦降格吧？”
    “你们人类不是常说，一山不容二虎吗？”
    “照这么说，贵国也要赫梯称臣喽？”
    “不要转移话题乱扣帽子，公爵大人。”
    “我们希望伊斯坦帝国能保留……”
    “不可能，要是这样，我们还浪费时间谈判做什么，不如直接带着军队来，您说是不是？”
    蒙登大公一口气憋在胸口，恨不能把监狱里那个放出来谈判。
    “并且，我们的国王陛下打算在伊斯坦皇宫登基。”
    “什么？！”蒙登大公几乎要尖叫起来。
    其他人类贵族听了这话也都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怎么，您有意见？”这个吸血鬼原本正常的蓝色眼睛逐渐变作红色，让蒙登瞬间冷静下来。
    这是一群九阶吸血鬼，旁边那个国王还是个神级，城外有数不清的亡灵军队整装待发，人类随时会遭受攻击。
    “没，没意见。”蒙登唯有让步，战战兢兢地点头。
    “那就好，剩下的事等我们陛下登基了再说。另外，我听说贵国前不久抓住了一个海族将领，是吗？”霍兰继续问。
    “呃……也许？”蒙登大公不太确定地看向第二执政威利侯爵。
    “是的，”威利想起海族好像与拉蒙森是盟友，只得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可以立即释放他。”
    “不用，”霍兰微笑，“方便的话，能让我们见见吗？我们陛下有话问他。”
    “可以，当然可以。”
    那个海族俘虏是一个九阶蜃族，人类只能把他关在地牢深处的禁制里，蒙登大公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去那种鬼地方，而且刚才遭受的打击太大，觉得自己急需休息，便找了个理由把这个差事踢给了威利。
    狱卒没想到吸血鬼一来就要提审海族犯人，忙不迭地点亮火把带路。
    阴森的地牢潮湿又寒冷，周围又是些吸血怪物，害得威利也有些心中犯怵。
    忽然，一直目不斜视往地牢深处走去的吸血鬼停下了脚步。
    狱中的犯人甚至还穿着那天在战场上的衣服，闭着眼仰躺在在角落的硬床板上。
    脚步声停下时，犯人的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这是原先的首席执政。”威利有些忐忑地介绍道。
    “原来当叛徒就是这个下场，”霍兰嘲讽道，“人类果然都是些自以为是地蠢货。”
    众人类莫名其妙一起被骂了进去，却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话。
    “我今天就杀了这个杂种。”逊尼看见这人就恨得牙痒，推开一旁的狱卒便要上前。
    “不行啊阁下！”威利吓得连声大喊，“这，这可是我国要犯……只有女皇陛下的诏令才能处置他。”
    “一个两岁小孩你们也当回事？”逊尼恶声道，“滚开！”
    “陛下，您，您高抬贵手，”威利只好转而看向一旁连头都不曾扭过来的国王，“杀了他，我实在不好交代啊。”
    要是被伊斯坦人知道吸血鬼私自杀了他们的亲王，指不定又要群情激愤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和谈失败，大家全都死路一条。就算百姓不抗议，到时候圣辉的赫哲万一找上门来，这些吸血鬼当然不怕，他可没本事面对一个愤怒的法神。
    “贵国自行处置，与拉蒙森无关。”
    “表哥！”逊尼气得跳脚，却不能忤逆克莱尔的命令，只能恨恨地冲威利道，“难道你们伊斯坦对重犯都没点刑罚吗？”
    威利看了眼拉蒙森国王，对方似乎并没有继续阻拦的意思，仿佛事不关己地走开了，只好应答：“明白，我马上就去安排。”
    哎，这些异端真是可怕，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啧啧啧……
    吸血鬼们审问海族犯人时并没有允许人类靠近，威利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审问完犯人的吸血鬼们接着又得寸进尺地要求进驻伊斯坦的皇宫，完全处于劣势的人类贵族只能自暴自弃如丧考妣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不过拉蒙森的国王并不喜欢人类这种亮堂又宽敞的建筑设计，对阳光明媚的皇家园林更是没兴趣，整天都独自呆在房间里。
    “牢里的那一个您不打算管了？”百无聊赖的巫妖问道。
    “人类的□□，我为什么要管？”
    “您那可怜的弟弟想必……”
    “萨维恩。”
    “是的，主人。”巫妖弯下腰。
    “我弟弟已经死了，现在牢里的是效忠伊斯坦的人类，”国王漠然道，“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巫妖诡笑：“在您眼里，他和其他人类没有区别？您与他之间丝毫没有私人恩怨？”
    克莱尔冷哼了一声，这个总是行为逾矩的巫妖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眼眶里的冥火剧烈跳动起来。
    “我向您道歉，主人。”
    “你过去也很喜欢质疑你原来的主人吗？”克莱尔停在巫妖面前，“尼伯伦尼尔的第一勇士毕列尼达？”
    巫妖抬起头，咧开腐烂的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正如您所说，米耶塔·伊斯坦只是一个人类，与卡多雷恩家没有关系。我同样也只是您炼制的巫妖，即使您叫我毕列尼达，我也已经和那个无能的精灵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这样，”克莱尔扔下一封书信，“把这个送到圣辉去给你那个无能的精灵看看。”
    “遵命，主人。”巫妖顺从地捡起书信。
    克莱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巫妖：“你谦卑得和传说一点儿也不像。”
    巫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因为毕列尼达是真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