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王寿是比沈朝提前一天回来的，知道星文化这边的情况有多复杂。
    ”你今天就要走吗？事情这么多，不多留一会儿处理吗？“王寿叹着气说，“你打人的事情被压下来了，但是还是闹得很大，《九流》那边受到影响暂时停工了，还有柳蔓柳董的事情，其他股东还针对你要求开一个股东大会，uk那边也有人找过来…”
    王寿絮絮叨叨地数着沈朝身上的事情，他说着说着极为无力地停了下来。
    桩桩件件，字里行间，都能看到一个甩不掉的大麻烦，叫做苏宣。
    沈朝说：“我不多留了，要回去。”
    王寿有点忍不住心口的闷气，他唏出一口气，控制住口气不要太冲：“是为了苏宣是吧？但是沈朝你这边事情这么多，你一天不回去，苏宣也不会怎么样吧？”
    其实王寿心里清楚，沈朝走了也不会怎么样，这些事情沈朝就算留在这里一个月也处理不完，王寿就是对苏宣有点怨气，他摁不住了，要发泄出来。苏宣就像一个线头，牵了十七八个毛线球出来，在这个时间段把沈朝牵扯进去，绕成混乱的一团。
    沈朝本来年纪轻轻又正当红，如果不是空降一个苏宣，早就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可好，绕进各种官司里出不来，又是打人又是和全圈最大的娱乐公司杠上，正在拍的大ip电影也暂停工作了，还受了腰伤。
    沈朝这么一个冷静理智的人，就在遇到苏宣这么短短一年里，活像是中了什么蛊一样，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透了。
    王寿好端端才养出沈朝这么一个十年难得一遇的顶级红星，眼看着要往载入影史的方向走了，嘿，结果天空霹雳一声响，苏宣粉墨登场，沈朝这个眼看断情绝欲要成佛的人居然动了心，和一个糊逼两个走入真爱殿堂了！
    “朝帝’被蓝颜迷了心窍，不要江山要他男朋友了。留王寿一个肱骨老臣在后面长吁短叹，不懂好好一代明君这么就变昏君了。
    王寿之前在苏宣医院那边，想着苏宣为沈朝受了伤还在住院，还能稍微想得通点。
    现在王寿过来星文化这边被折腾了一天多，他知道情况严峻到了什么地步，又知道苏宣只是轻伤，没什么大不了，但叶子传媒居然一点声明都没出，完全没说明苏宣只是轻伤，搞得苏宣像是马上就要嗝屁了一样，舆论声势越滚越大，最后全滚到沈朝打人的舆论这边来了。
    王寿联系叶子传媒出个声明说一下苏宣的情况，叶子传媒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被星文化的宣传部查到买了#沈朝为苏宣打人#的热搜。
    虽然说起来沈朝这次行为没有大过错，但是毕竟也是不合适的行为，沈朝流量又这么大，千万人嘴里的是非总有出入，只要一千个人里有一个人觉得沈朝做的不对，千万人下来，那沈朝遭受的，也是万人唾骂。
    叶子传媒这一次就很他妈就明显了，就是要吃一波沈朝的流量，要蹭热度了！
    果不其然，苏宣的电影《珠宝大盗》借着他受伤和沈朝为苏宣打人的声势，这部宣发只有几千万的电影预售票房已经快高达两个多亿了。
    王寿这下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了。
    这他妈可是真的人血馒头，苏宣的公司吃得也不嫌嘴脏吗？！
    大好前途眼看就要葬送了，王寿作为沈朝的经纪人，心里都替他呕死了。
    这他妈可全是沈朝给的流量红利，吸沈朝的血才出来的票房！
    王寿这口气一通过话一出来，就不太能打的住，他说：“沈朝，你遇到苏宣就没有什么发生过什么好事，虽然我也不指望你两分手什么的，但是他能少给你惹点麻烦吗？”
    沈朝迅速冷静地反驳了：“他没有给我惹过麻烦。”
    王寿压了又压，还是没压住：“你没看网上那些东西吗？要不是叶子传媒用了你打架的热度，《珠宝大盗》能有这么高预售票房？”
    沈朝表情很平静：“架是我打的，和苏宣有什么关系？”
    王寿紧握方向盘：“如果不是苏宣，你也不会打杜目…”
    沈朝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我，苏宣也不会受伤。”
    车厢里一静，只能听到高速上车水马龙里此起彼伏鸣笛声。
    现在是早上十点，因为临近过年，就算是这个点，绕城的高速上已经堆满了车，长长地堆进雾霾里的高架公路里，雾蒙蒙的，看不清前路在哪里。
    王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取下了开车戴上的眼睛随手放在一旁，右手拉了档熄了火，堵车堵成这样，他再急也没办法。
    车的火熄灭了，他的火好像也提不起来了。
    王寿明白他迁怒苏宣有点没道理。
    他年纪一大把了，和这些二十多的年轻人计较很多东西都没意思，他也不是见不得自己艺人谈恋爱的刻薄经纪人。
    王寿在圈里浮沉这么久，能被柳蔓选中带沈朝，能力情商不说是圈内经纪人天花板，那也是同龄人里少见的出类拔萃，通情达理。
    叶子传媒这样恶心透顶的操作，还没出院的苏宣未必知道，而苏宣的公司只是顺应实事蹭热度罢了，换给王寿，四年前他也会这么干。
    只是后来王寿带了沈朝，而沈朝不喜欢这种手段，沈朝又红，都是别人算计沈朝，沈朝根本不需要用这些阴险的伎俩去算计别人。
    但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王寿气得口不择言的大事。
    王寿之所以生气，可能还是因为心里那点除了经纪人和艺人之间，对沈朝的其余的情份在。
    他带了沈朝四年了，心里是很看重沈朝的。
    他年龄比沈朝大了两轮，王寿当初本来以为该是带小孩那种方式带十八九岁的沈朝。
    但沈朝意外的成熟，在很多事情上有他自己的处理方式，不骄不躁的，也很理智，后来也就渐渐变成了和王寿平起平坐的上下级相处方式。
    但才二十二岁啊…王寿苦笑想到，多好的苗子和未来啊…怎么就成这样了？一团乱麻，一塌糊涂，一片混乱。
    王寿作为沈朝的经纪人，看沈朝遇到苏宣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就好像看到自己班上的一向冷淡优秀的年级第一被调皮捣蛋倒数第一带坏，成天谈恋爱打游戏，还受伤打架，最后闹到了王寿这个班主任和星文化这个校长会那边，也还两个人手牵着手死不悔改地要在一起。
    可惜没有高考这样理直气壮的借口让这两个人分开，王寿想，要不然他可真想棒打鸳鸯。
    圈里的际遇是一场比高考更难更不好处理的大型考试，王寿不想看到一直在什么地方都靠第一的沈朝，为了一场不知道结果是什么的恋爱被逐出考场外。
    王寿是知道沈朝花了多少功夫才走到这一步的。
    沈朝的所有星光都不是偶然陨落在他身上的。
    一部电影，一集电视剧，一个镜头，都是沈朝这四年来在高强度的工作下一天一天熬过来的，在上映之前不知道承担了多少谩骂折腾，单说《九流》这么一部被沈朝扛起来的大ip，沈朝拍戏的时候就受了不少的伤。
    说句难听的，苏宣现在所有的出圈作品，那次不是搭着沈朝这艘大船起航的？
    就包括这次和沈朝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珠宝大盗》，开拍前苏宣要轧戏，沈朝这边帮忙协调，上映前宣传，沈朝这边给蹭热度，苏宣没有长期维持热度的话题，沈朝让对方炒cp维持热度。
    沈朝四年来所做的一切，赢下的对赌，打造出来的 ip，累积下来的好口碑，好似全部都给了苏宣做脚梯，还是一架登天梯。
    苏宣何德何能让沈朝这么一个人，来替他再走一遍这些不好走的路。
    王寿是个很现实的人，或许苏宣是真心喜欢沈朝，但从他带给沈朝的一系列后续事件来看——
    ——他并不适合沈朝。
    但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全靠适不适合解释的，就像是沈朝为苏宣做的这些，沈朝也从来不说不问到底值不值得。
    王寿在圈内见过许多被感情烧坏脑子的情侣，为对方公开，为对方买买买，最多也就是砸钱让对方进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做到沈朝这个地步。
    什么都不要了，清醒又冷静地纵容自己握住苏宣的手沦陷下去的。
    沈朝的走火入魔和神魂颠倒都包裹在冰里，看上去是冷冰冰的一片，一亿个喜欢沈朝的人里面，只有苏宣这一个人伸手去够他的时候，才能触碰到沈朝内里那些滚烫的东西。
    王寿是不懂苏宣到底好在哪里。
    但沈朝很明显，怎么看苏宣怎么好。
    苏宣和沈朝其实都不是最适合对方的人，王寿看人很准，这两人相差太远了，但是能纠缠到现在都不放开，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当下最喜欢的人吧。
    但是【最喜欢】这种状态，到底能持续多久呢？
    一天，一个星期，一年？
    沈朝每天微博私信受到的告白，不说一万也有八百条说着【啊啊啊我最喜欢了你沈朝！】，每发一条微博，都有数以万计的表白。
    但是隔不了多久，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渐渐就会改弦更张去对另一个人说同样的话。
    而苏宣说不定也不过就是这群人之一罢了。
    王寿知道苏宣追星追沈朝的，他也知道苏宣是沈朝的粉丝。
    粉丝这种生物，喜欢的时候是真的最喜欢，砸钱应援，的确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但离开的时候也是真的毫无犹豫。
    在王寿看来，苏宣对沈朝的喜欢就有点类似于粉丝对偶像。
    而这种的喜欢是流动轻浮的，沈朝站在风口浪尖这么久，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该盲目到在一场恋爱里疯到这个地步。
    王寿从车座旁边的盒子里掏出一支烟来，把窗户打开，对后面的沈朝挥了挥手，问了句：“我抽支烟，你介意吗？”
    “不介意。”沈朝说，他侧头，降下了车窗。
    王寿咬住烟，没点，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沈朝，你还记得你和我聊过，关于如何对待粉丝喜爱的态度吗？”
    沈朝“嗯”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
    王寿自说自话地咬着烟说了下去：“我们是达成了共识的，对他们的喜欢，你要保持清醒，不能被冲昏头脑，才不会被带沟里。”
    “沈朝，你对一亿人的喜欢都能保持清醒的能力呢？怎么我现在一点都看不到了？”
    “不一样。”沈朝平静地说，“苏宣对我来说，和这一亿人都不一样。”
    “我喜欢他到早就不能保持清醒的地步了。”
    王寿被噎得呛了一口烟，不说话了。
    他又深深抽了一口，突然说道，“沈朝，我能问问你吗，如果你最后和苏宣分手了，你会不会后悔？”
    沈朝静了静，说：“如果真的不能一直在一起，我希望苏宣不要后悔过和我在一起过。”
    “就算最后他离开，也能记得我带给他的记忆。”沈朝说，“不要那么快忘记我。”
    王寿食指上那烟一下就捏紧了，他想问问沈朝，到底是把自己放在什么地位，和苏宣谈这一场恋爱的？
    但是他问不出口，王寿只是把手搭在车窗上，一口一口地抽烟。
    远远的，马路上的汽车流动了，王寿摁灭了烟头，沉默地往白色厚重的雾霾里开，一路腾云驾雾般地开上了高架公路。
    沈朝的目光不自觉地往旁边看去，公路的一旁的商贸大楼挂着《珠宝大盗》的巨幅海报，上面的苏宣脏兮兮又狼狈，躲在王木哲的背后笑，下面有夸张的黄色大字——【珠宝大盗，大年初一，不见不散】。
    王寿也用余光扫到了，但是他暂时不想和沈朝聊苏宣这个话题，问道：“要过年了，你今年还是不回和你父母过吗，还是一个人过？”
    苏宣还没出院，肯定来不及和沈朝一起团年，王寿刚想开口问，沈朝要不要和他一起团年，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沈朝勾起了嘴角。
    王寿一怔。
    沈朝专注地看着海报上那个脏兮兮的珠宝小偷，眼眸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轻声说：“我今年不是一个人。”
    “我会去苏宣的家里，在那里过年。”沈朝说，“除了今年，以后都和他一起了，再也不一个人了。”
    沈朝语气里的认真和珍惜听得王寿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等了很久，才等到了这一刻。
    沈朝：“以后都有他陪我一起了。”
    沈朝之前都是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一个人，他习惯了一个人站在人潮中央，平静无波地走过人潮汹涌，鼎沸的欢呼声里为了他而来的人那么多，但谁都改不了沈朝是一个人的事实。
    王寿不行，宋筱也不行，沈梦舒也不行。
    父母亲朋离沈朝都有一个距离，好像是华威刻意为沈朝打造出的不准人靠近他真空地带，其实无论戏里戏外，这个空白圈都好像一直都存在于沈朝的周围。
    而只有苏宣被允许跳进这个圈里。
    王寿想起当初《四合院》的公映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