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白诸低头放下茶盏:“当年,前代朱雀王来过虚弥山,向先父提出了与你今日同样的问题。”朱羽照夜急切地追问:“白泽王是如何回答的?”
“很遗憾。”白诸平静地道,“先父被称为近乎于‘真神’的存在,但是,当时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朱羽照夜脸色一变,仍然不死心地问道:“违背这个血誓到底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相信,那么狂妄骄傲的龙族,这几万年来,就从来没有人违背过它。”
“哦,那自然是有的。”白诸挑了挑眉,语调和缓,“如今的龙王海琉光,当年就曾经为了前代朱雀王违背过噬心血誓,所以,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是她的双胞胎兄长把自己的心脏换给了她,藉由药师王女之手令她重生。违背噬心血誓的后果只有一个,龙族并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不过并不多,除了海琉光,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死了。”
清晨的风吹过林间,是一种透彻心骨的凉意。朱羽照夜用僵硬的姿势抬起手,慢慢地把杯中的残茶饮尽,那茶的味道极苦、极苦,从舌尖到咽喉都泛起了一阵刺痛的感觉,他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白诸也不说话,静静地望着朱羽照夜。
良久,朱羽照夜方才止住了咳,他看着白诸,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原来她也能做到那种地步,只可惜,我并不是她所在乎的那个人。”
白诸缓缓抬手,轻轻击掌两下。
甘木林的深处涌起一阵迷雾,飘摇如梦幻,从雾气中走出了一个人,他的头发是雪白的,身体在雾中若隐若现,淡若轻烟,而他生着十二只透明的翅翼。
朱羽照夜一惊,霍然立起:“魑魅族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魑魅族人对着白诸行了一礼,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身后。
白诸自顾自斟满了一杯茶,低头轻啜一口:“他是一个魑魅王族,无意中流落到天界,遭遇众多神族的追杀,是我收留了他。你知道的,魑魅是个很神秘的种族,他们能沟通天地万灵、草木精怪,这几年,我从他那里收获了不少东西,譬如说,关于噬心血誓的一些奥秘。”
朱羽照夜的瞳孔猛然收缩:“真的吗?”
魑魅族人开口,那是个沧桑的老者,他的声音飘渺如云雾:“我原本仍是魑魅族的祭司长,通晓各类典籍掌故,族中有一本残卷上记载了噬心血誓的来源与术理,我已尽数说予巫王知晓,噬心血誓虽然不可逆转,但不是完全没有破绽之处。”
白诸道:“自从当年前代朱雀王来过虚弥山后,先父与我就始终记挂着这个事情。但噬心血誓确实十分深奥晦涩,又源自于婆娑界,我们先前对它简直是一筹莫展,直到几年前我遇到了这个魑魅族人,才渐渐有了方向,我拟以甘木为骨、息壤为肉,为龙王捏造一个替身,可以替她承受违约的代价。原本我并不想与你提及此事,毕竟只是稍有眉目,是否能够成功我也不敢断言。”
“真的么?”朱羽照夜带着一丝茫然的神色,“我总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白诸淡定自若,眉目间不见丝毫波动:“怎么了,不是你在问我噬心血誓的破解之法吗?为何我说了,你却又不信。”
他的目光澄净温和,“照夜,我是你母亲的兄长,如今在这世上与你血缘最亲近之人,我曾在先父灵前许下誓言,会尽心尽力为你着想,你要相信我。天地万物相克相生,有立,自然有破,噬心血誓也脱离不开这个法则,只要你能将龙王擒获,我就可以在她身上试给你看。那么,关键就在于,照夜,你是否有能力打败龙王?海琉光号称天界第一神将,龙王剑下从无败绩,她几乎是不可逾越的传说。”
第66章
甘木的味道在林间宛转流淌, 是云端上的昙花盛开,触摸不及的旖旎。那清雅曼妙的香气并不能安抚朱羽照夜, 他觉得心中有一只野兽在嚣张地翻腾着,想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他微微地仰起脸,轻声说道:“我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白泽王预见我将成为新的天界之主, 巫王, 请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我能够掌握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也包括她?我想要她臣服在我的脚下, 我想要成为她的主宰, 真的可以实现吗?”
白诸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重新睁开,他的眼珠消失不见, 眼中尽是一片灰白,如有万千流云在其中变幻明灭,独成一方小世界。
巫族人的眼睛不在于现世之中, 在于过往、以及未来。“先父确实曾经预见过那个情形, 但是,未来已经被改变了,我所能看见的是一片混沌,命运的轨迹分出了许多岔路,每一条都有可能, 你要往哪里走,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意。照夜,问你自己,面对她,你能够狠心一战吗?”
朱羽照夜那赤金的眼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灼灼逼人,他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
晨间的云雾渐渐散去,天地一片澄澈,甘木林深幽清静,一片白色的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露珠已然风干。
朱羽照夜转身离去,他的腰身挺得笔直。
白诸望着朱羽照夜的背影,低声叹道:“真是个傻孩子,我现在都开始怀疑龙王是不是故意把他抚养成这么天真愚蠢的性子,一点都不像白芷。”
旁边那个魑魅族人的身形慢慢地变幻,背上十二只翅翼消失不见,体量拔高,围绕在他身周的雾气消失,现出他原本的面目,银发灰眸,褪去幻术之后,他赫然是个巫族老者。
他的面目严肃,带着一点不赞成的神色:“王,您这样欺骗朱雀王,若是将来被他发现了,该如何收场?你是一心为他着想,但他若不领情,你岂非吃力不讨好。”
白诸慢悠悠地道:“若按迦楼罗的想法,等着他自己醒悟过来,不知还要等多久,不如我这般哄他一下,你看,这效果是不是特别好。哪怕他将来发现了又如何,你放心,他不会为了这个杀我的。”
“但是,我们巫族向来持中立之道,不介入朱雀与浮黎的纷争,您这样做,等同与天帝决裂,白泽王与前后两代龙王交好多年,我想不出您这样做的理由。”
“长老,你觉得我们巫者最重要的天赋能力是什么?”白诸反问道。
巫族老者迟疑了一下:“幻术、窥梦……”
“不,并不是。”白诸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顾虑我,说实话,是‘预见’之术。我的血统不纯,刺瞎了自己的眼睛才能窥探到一点模糊的未来,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巫王。”
“王。”巫族老者跪了下来。
白诸神色不变,继续道:“就连纯血的白芷都没有继承到‘预见’的能力,长老,父亲死了,我们巫族最光辉的时代已经过去,历任浮黎天帝对我们一向猜忌冷落,我不愿意看到巫族在我手上衰败下去。我们需要一位具有巫族血统的天帝,那样才能延续我们血脉的高贵和种族的兴盛,你明白我的苦衷吗?”
巫族老者默然,良久之后才道:“虚弥山与无寐海之间向来情谊友好,唉,我记得当年西澜王经常过来,就坐在你如今这个位置上,和白泽王喝茶谈笑,白泽王继承巫王之位后再不曾踏出虚弥山一步,他只有西澜王这一个朋友,我只是想起来有些感概罢了。”
白诸低下头,平静地道:“你以为父亲当初不知道我的想法吗,他只是不忍心自己做这些事情罢了。父亲的预见从来就不会出错,哪怕命运绕了一个大圈,终究还是会回倒它原来的轨道上来。父亲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让巫族免受灭顶之灾,其它的东西,他并没有能力改变。而我如今所做的事情,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巫族老者叹了一口气:“既然王已经决定了如此行事,我们巫族上下唯有追随而已,希望一切能如您所想吧。”
巫族老者告退下去。
白诸独自坐于林间,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常态,但其实他并不能看见任何事物。空山幽林,天籁寂静。良久之后,他一拂袖,面前升起一面半人高的水镜。
水镜涟漪动荡,之后现出海琉光的身影,她的眉目冷峻,一如既往:“巫王唤我何事?”
白诸脸上露出了温煦的笑容:“也没什么事情,前两天听你说起在婆娑界对魑魅族的一些见闻,我翻阅了族里的一些典籍,两相对照,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想和你探讨一二。”
水镜的那一端,海琉光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龙族于术法之道从来无涉,我没有什么可向巫王言说的,倒是巫王精通各种玄机妙道,犹胜当年白泽王,很令人惊叹,在当日你和浮黎大祭司将天帝的眼珠嵌入到我的神魂之中,我已经算是领教过了。”
“天帝之命,不敢不从,冒犯之处,请龙王恕罪。”白诸躬身赔礼。
海琉光目光流转,宛如海波变幻,而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大祭司对我说过,这回我能从婆娑界归来,最后全是靠了这颗眼珠的力量,天帝陛下的力量一日强甚一日,凭着这个东西,我可以自由往来天界每一个角落,无视任何结界的存在,甚至包括重明天都的玄武结界和妙善天都的天女之眼结界,不知巫王对这些是否有所知晓?”
白诸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他状若不经意地垂首,掩饰自己的神情:“现任天帝是浮黎一族这几千年来天赋最出众的人,他的眼珠蕴藏着空间法则的玄秘,他愿意把这个给你,可见他对你的厚爱。”
他话音一转,“不过,龙王看上去似乎对此事颇为不悦?若是龙王肯首,不需要劳烦大祭司,我也可以把那个东西再取出来。”
海琉光慢慢地道:“巫王说笑了,天帝不会允许的,而我,并不能够违背天帝的意愿。”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乎不可闻及:“除非……”
白诸凝神屏息:“除非什么?”
海琉光的眼眸中带着一种晦涩不明的神色:“没什么,巫王你听错了,于我而言,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天帝的眼珠来得重要,可以与之交换,所以,并没有什么除非。”
白诸目光闪动:“那是,龙族遵从于噬心血誓,天帝的意愿自然是不可拂逆的,我明白你的想法,说起来,这种状态确实难以令人心生愉悦。”
他的手按住了水镜的镜面,从他的指尖生出一朵白色的花,每一片花瓣的姿态都是娇柔而曼妙的,重叠在一切,莹白胜雪,最纯净的、也是最妩媚的颜色。
水波跌宕,阿曼孔雀昙花穿透了镜面,盛开在海琉光的面前。
她低下头,默默地拈起那朵花。花香幽雅,引人沉醉。她忽然冷冷一笑,揉碎了那朵花,沙子一般的幻影从她的指缝间漏下。“巫王本事不错,隔着万里之遥,幻术的效力依旧如此精妙。”
白诸笑道:“我见龙王情绪不佳,原本是想博你一笑,看来你并不喜欢。”
海琉光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有人向天帝禀告,说近来在虚弥山附近看见有朱雀族人出现,天帝对此大为不悦,你好自为之。我并不愿对巫族动手,但若是天帝有旨,我也只能遵从,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白诸笑容不变:“巫族对天帝陛下一直忠心耿耿,那是有人造谣生事,多谢龙王点醒,我即日便动身前往妙善天都,亲见天帝陛下表述忠诚之意,陛下定能明察秋毫。”
“其实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意图,无妨。”隔着水镜,海琉光的神情淡漠如烟雾,“你的花里透着杀气,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与我实力相差太远,我相信你不是愚蠢狂妄之辈,不知道你究竟藏了什么手段,我倒是很期待呢。”
白诸敛去了笑容,神情间带着淡淡的惆怅:“龙王,你为什么要是龙王呢?”
海琉光看了白诸一眼,她的眼神孤傲。“哗啦”一声,水镜泻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白诸沉声喝道:“来人。”
一列巫族武士无声地出现在白诸的身后:“王,有何吩咐。”
“封锁虚弥山,打开幻境结界,通告全族,准备迎战。”白诸闭上了眼睛,“请族中的长老们马上到神殿去,我有要事相商。”
武士们心中震惊,但仍齐声应诺,迅速领命而去。
茶早已经凉了,白诸却还是一点一点地饮了下去,茶味苦涩难当。“我很抱歉,琉光。”他喃喃地这么说着,其实并没有人可以听见。
第67章
这一年的冬天, 巫族叛乱,巫王白诸率部归附朱雀族, 重明天都公然停驻于虚弥山的上空。天帝震怒,令龙王出征讨伐,天界风云乍起。
虚弥山,是传说中上古真神的归寂之处, 真神陨落后, 他们的躯体化为山脉,虚弥山中的息壤是他们的肌肉、甘木是他们的骨骼,弱水之泉是他们的血液。巫族的先祖于弱水之中诞生, 继承真神之眼, 为天选之主朱雀天帝执掌天都祭司一职,然则, 一切皆已过往。
天特别地寒冷,大雪从天上飘落, 带着刺骨的寒气,草木萧索。然而在雄伟的重明天都笼罩之下,虚弥山却宛如尚在春季。雪落在天空的结界上方, 融化成了水, 淅淅沥沥地在虚弥山中下起了春雨。凛冬与暖春相隔一线。
百万天帝军重重包围了虚弥山,凛冽的杀机与寒气交错在一起,迫人眉睫,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天帝军的副统领出身于盘古神族, 那是一个骁勇剽悍的古老种族,对浮黎天帝始终忠诚不贰。他骑着天马在天空绕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对海琉光禀告道:“我亲自去看了一圈,确实找不到虚弥山的入口,属下无能,请龙王降罪。”
海琉光抬眼看了看天空中的重明天都,它高居云端,那么遥不可及。她淡淡地道:“那是巫王的幻术,你找不到也是正常。”
陆吾在后面道:“一群没出息的家伙,躲在幻术之中算什么,待我们上去直接把这座山压平了,还管他什么入口。”
盘古神族的原形为巍峨巨人,身躯高大如山,副统领颔首道:“陆吾说得有道理,吾盘古族部将愿为先锋,为龙王踏平此山。”
海琉光冷冷地看了陆吾一眼:“幻术下面或许就埋藏了陷阱,正等着你一头撞下去,巫族战士固然不足为惧,但朱雀与玄武都不是等闲之辈,你除了一身蛮力之外,能不能用点脑子?”
陆吾向来被海琉光骂惯了,闻言只是耸了耸肩,毫不介意。副统领却涨红了脸,低头道:“是我鲁莽了。”
“你离陆吾远一点,不要和他相处一起。”海琉光无奈地道。原本的钧天族长者迟奈京去后,这位年轻的副统领接替了他的位置,他的力量强悍无匹,但脾性却委实豪爽粗犷,在行军作战一道上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大抵是因为盘古族人生性便是如此。
“那我们接下去该如何行事,只能在这里空等着?”陆吾问道。
“无妨,待我杀了白诸,这幻术自然就失效了。”海琉光冷漠地说道。
天空中忽然闪起了一阵耀眼的红色光芒,一团火焰一般的影子从重明天都中飞出,背负着重明天都的四只玄武神兽齐齐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山川震动。
“或者,待我杀了朱雀王,他们就生不出反抗之心了。”龙王剑无声地出现在海琉光的手中,她仰望天空,目光幽深而晦涩。然而想了想,她还是转头吩咐副统领和陆吾:“我与朱雀王一战,无论情形如何,没有我的命令,你们须以防守为主,切不可轻举妄动,违者以军法论斩,听清楚了没有?”
龙王治军一向严厉果决,两人遽然心惊,齐齐躬身应诺。
海琉光腾空而起,带着凌厉的威势冲上云霄。
一边是凛冬的冰霜,一边是盛夏的烈火,猛烈地冲撞在一起,天幕都被切成了两半。响彻天际的剑鸣之声,龙王剑与重明离火剑相接,两股力量倾注而出,冰与火的绞杀,庞大的漩涡陡然生成,带着滂湃的气势席卷万物。
天帝军的结界崩塌,列于前阵的士兵瞬间被绞成了肉泥,军中的高阶将领飞扑上前,各色光幕迅速张开,护住阵列,众人心中皆是惊骇。虚弥山的幻境动荡着,五色霞光流溢,霞光之下隐约露出了一个庞大的法阵,杀气冲天。云端之上的重明天都摇晃了起来,玄武神兽仰头长鸣,负着都城向更高的天空飞去。
隔着冰冷的剑锋,海琉光与朱羽照夜在冰火交错的天幕下对视。凛凛剑气映在她的眼眸中,那是亘古的寒冰,再炙热的火焰都无法融化。
她是如此强悍、又是如此美丽。山川巍峨,天地辽阔,而这世间,唯有他与她能对决于高空之巅。朱羽照夜感觉身体滚烫、肌肤战栗,胸中那股澎湃的战意几乎要喷涌而出,犀利的血色染红了他赤金的眼眸。
剑鸣声中,两柄剑交错掠过,朱羽照夜一声厉喝,火红剑气暴涨,压向海琉光。
海琉光侧过剑锋,身形再度拔高,剑扫千钧雷霆,斩破火焰。
朱羽照夜随着风火飞了出去,火红羽翼猛然张开,天空中宛如升起一轮烈日,光芒照耀大地。重明离火剑的锋芒在火焰中浓郁得如同实质,翻腾着幻化成一只巨大的凤凰,凤凰仰颈长鸣,在尖锐的唳叫声中扑向海琉光。
压顶而来的剑锋带着震撼天地的威势,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卷入了火焰的洪流中。继承了重明离火剑之后的朱羽照夜,无论是力量还是气势,都超越了海琉光以往所遇到的任何对手,这是真正的朱雀王血,凤凰在天地初生的混沌中涅盘而生,天命所选,曾令诸天神魔俯首为臣。
海琉光面上无喜无悲,在漫天的纵横的杀气中,她就是一柄剑,一柄凛冽而犀利的剑,剑锋所指,无物可阻。
这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天地为之失色。无论白昼或是黑夜,天空始终是火与冰的混色,月亮不知道何时升了起来,又沉了下去,太阳在天空中始终是暗淡的,直至第二天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