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
陆轻羽也算是好命, 当天下午, 医圣便匆匆赶了回来。“湛寂这小王八蛋……”邈尘真人一边骂着一边撒丫子往门派里钻。结果迎面撞上了热情到诡异的掌门。
“师父啊……”一大把年纪的掌门抱着邈尘真人的脑袋, 上来就往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 吓得医圣用拂尘直往外扫他:“怎么了?!吃错药了?!”
“您快来看看吧!”青雁山掌门扯着他进了里堂。邈尘真人一推门,险些被眼前景象给惊昏过去。
只见这里堂里头齐刷刷地躺了一百多人, 每个人身边守着个青雁山弟子,眼底带着浓浓的黑眼圈,面容憔悴地抬头看向他。往里一瞅,陆轻羽这熊孩子“二进宫”了,占了一整张床榻生死不知。再低头一看, 楚弈跟尘觞俩人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一个指着脑袋上的乌青,一个摊开双手露出俩血窟窿, 齐刷刷地说道:“医圣, 救命。”
“……就当老夫没来过吧。”邈尘真人扭头要走, 却被众弟子一拥而上,齐心协力地拖了回去。
身心俱疲的邈尘真人一直忙活到翌日清晨, 终于将被陆家人都救醒了, 至于陆轻羽……
“这孩子的魂魄竟然还能撑住, 着实不易。”邈尘真人沉叹一声,又将从他体内取出的七八条蛊虫拎着给楚弈看:“常人身体里被中了一条这种“啖血蛊”,都会痛不欲生。他居然还带着蛊坚持了数日, 老夫简直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楚弈的脑门上缠着绷带, 看向昏迷不醒的陆轻羽, 忽然有些后悔:“我没杀那邹通,便宜他了。不过他以身饲蛊,活不了多久。”
邈尘真人替陆轻羽盖好了毯子,抬头看向楚弈:“你小子给他的魂魄可真争气,牢牢实实地把四分五裂的神魂牵扯在一起。看模样,这娃娃还挺宝贝你给他的魂魄。”
“哦?”楚弈诧异,借由他的指点开了术眼看向陆轻羽的魂魄,只见那千疮百孔的神魂里,一团显眼的白魂被包裹在最中间,仿佛一朵白莲映清池,芯内一只小小的蛾子若隐若现地沉睡着,竟出离得安详。
“笨死了……”楚弈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这家伙把自己的神魂驱赶到最外层挥霍,独留下他的魂魄。怎么?想变成“弱小版楚弈”?
“只是他醒来后,恐难再行占卜术。”邈尘真人颇感可惜。
楚弈倒是觉得,不当占卜师也好,他年纪这么小,想做什么都来得及。这时,沉默许久的尘觞忽然压低声音道:“楚弈,我有话对医生说,你能出去一下吗?”
楚弈惊愕:“什么?我出去?”
尘觞颔首,不由分说地架着楚弈推出屋门,反手把门一关还起了道结界,独留他一人在外头发呆。
邈尘真人也很是意外:“有什么话还得背着楚小子?”
“我跟楚弈在来青雁山的路上,遇到些怪事。”尘觞斟酌了片刻,终于挑了些还算礼貌的字眼组成句子:“楚弈在我的眼前,被人用移形术送到了千里之外,且我没有任何感应。”
邈尘真人登时皱起了眉头:“移形术?什么样的移形术?”
“我没见过,也说不上来。但……”尘觞又顿了顿,把声音放到最轻问道:“能有这等实力的,只有你。”
邈尘真人愣住了,微张着嘴反应了半天。这小子在怀疑自己,但他说的话又很有道理,搞得他不知该不该发火。
尘觞见他这个反应,登时笃定将楚弈送至邹通面前的人并非医圣,便又补了一句:“但你没有理由。”
“废话,老夫当时在未央海呢!”邈尘真人拂尘一扫,在空中映出一张地图:“你瞧瞧这距离!老夫骑着毕方飞了好几天才到。”
“你果然没有闭关。”尘觞忽然有点嫌弃他:“老骗子。”
“你你你……”邈尘真人气急败坏地摸索一圈,想扔个东西过去砸他,结果只摸到了陆轻羽的小腿,思索许久还是把娃娃放下了。冷静半天后,终于腔正方圆地长吼道:“滚——————”
于是尘觞呲溜钻出了屋,一头撞上在外头当门神的楚弈,跟没事人似的点点头:“问完了。”
“你问的啥啊?”楚弈一头雾水地去扯他耳朵:“还学会瞒着我了?”
尘觞弯腰任他扯,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问他,我还能活多久。”
既然老骗子能骗人,他也能骗人。
楚弈一哆嗦,一把扯过他的手仔细端详,又将耳朵附在他胸口上听了半天,忐忑不安地问道:“你伤得很重吗?”
尘觞见楚弈靠在自己身上,双手一圈把人搂在了怀里不让他抬头:“重,特别重。”
“有多重啊!”楚弈急得声音都拔了一个高度。
“重到……我害怕。”尘觞眯着眼,把他往胸口轻轻按着:“楚弈,我害怕。我怕你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回来你。”
*
二人忽忽悠悠回到不语山时,已然三天之后。楚弈一直守到陆轻羽醒来,才放心离去,却在山门前吃了闭门羹。
“真人说,您不用回来了。”道童面露难色地凑过去小声道:“您可不知道,为了寻您,半个修真界都出动了。我还听他们说,咱家真人打了归衍真人。”
“归衍被打了?!”楚弈说不出得浑身欢畅,刚乐呵没几声就听道童一跺脚:“仙师,您还笑得出来哟!真人打的是他师叔!这可算欺师灭祖啊!”
楚弈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绷起脸问道:“怎么打起来的?”
“听说是归衍真人阻挠他救你。”道童嘟着嘴解释道:“您也真是的,擅自下山还则罢了;脱险了不知回来禀报一声,凭白让真人担惊受怕。”
楚弈也觉得他这回做得太过了,忙正步到山门前,一撩衣袍跪了下来:“不孝徒前来赔罪!望师父息怒!”
尘觞低头犹豫了一下,见楚弈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襟,虽不太情愿,但还是面对着他跪了下来。
楚弈:“……我让你跪师父,你冲着我跪什么!”
“我只臣服于我主人。”尘觞信誓旦旦地传音道。
楚弈翻了个大白眼:“那你主人命令你,转过去跪正了!别把屁股对着他老人家。你是真打算被扫地出门啊!”
尘觞不得不转过身去重新跪好,同时疑惑道:“楚弈,扫地出门不好吗?我们可以去玩了。”
“我好容易找到个栖身之地,才不想走呢。”楚弈嘀咕道。天晓得他多想跟其他修士一样,有门派,有同门,有个地方能放下浑身戒备歇歇脚。时海真人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怎好轻易放手。
于是这俩不孝徒在外头一跪一天,无聊了就用神魂在识海里猜拳玩。楚弈已经摸清了时海真人的脾气,心软又护犊子,此时指定开始心思动摇了。
果不其然,时海真人在山顶用心眼看到这般场景,见他俩徒弟死守着山门,登时抓心挠肝,来回踱步。思付再三,用传音铜镜询问医圣,他们二人有没有受伤,岂料医圣气鼓鼓地吼了一句:“伤得很重!脑子都坏掉了!”
伤及头部了?!时海真人大惊,一扫衣袖除去结界,传音道:“你们进来吧。”
楚弈跟尘觞用神魂猜拳猜得正开心,冷不丁听见传音还没反应过来,仍旧在地上跪着。时海真人误以为他们俩是神志不清了,慌忙亲自下山,一手一个把人提上了山顶。
逐出师门的危机瞬间解除,楚弈厚着脸皮捂头哽咽:“我被蛊雕叨了一口,脑袋有点钻风……”
“你让蛊雕咬了?!”时海真人如临大敌般去探他的筋脉,见没有大碍才稍稍安心,扭头对道童说:“去备些汤药来。”
道童耸肩,小步紧倒腾地溜走了,躲在角落里偷笑了一番:“楚仙师可真能装,这下都不用挨训了。”
一觉睡醒后,不语山再度恢复了风平浪静,只是有些事情被永久的改变了。
时海真人自立新门,就以“不语山”为名,于三日后与虬阳门等二十几个门派歃血为盟,正式开始驱逐妖兽,修补断界裂缝。
又三日,明尘宗与其余三十门派也结了盟,虽未宣称与不语山对立,但也留下了句狠话——时海真人若不登门道歉,日后必有刀戎相见的一天。
两大盟派各分三洲,以衢水河为界限,在各自地盘里收罗弟子发展门派。得了时海真人坐镇的小门派们终于有了成长空间,争先恐后地四处宣传,当然也没忘不得伤了和气。
而不语山里依旧只有两名弟子,一个只任睡一个只知吃。休息了小半个月才得知修真界已变了天,且时海真人这位隐居已久的“剑圣”,再度出现在江湖之中。
“师父,您……可是为了我,放弃了安稳日子?”楚弈更为愧疚。
时海真人捻起棋子,落入黑白交织的棋盘道:“不,只是为师参透了一个道理。这世事如洪流,吾等为浮萍,不覆石渡海,终将被摒弃。倘若身无一物,尚且无悔;可惜,吾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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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弈:我觉得不会拜时海真人为师!
一段时间后
楚弈:我就叫一阵子师父!扫完地就走!
一段时间后
楚弈:不走!我不走!谁都不许带我走!
论真香是怎么一步步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