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自拉甘星陷落以来，斯图尔特的军队就在星球外建立了强有力的防护网，人进不来自也出不去，信息传递的网络更完全中断。不少外界人士猜测，没来得及逃出拉甘星的原住民，不知道正在斯图尔特的镇压下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众人揣测的那般。
曾经拉甘星那标志性的、如钢针密林般的高楼，已经在战火中毁去了大半，阳光久违地照射在了星球的地表。废墟、残骸、灰烬还残余在街上，战争的惨烈尚未洗去，每日都能见有士兵上街，有组织地进行清扫工作。
战后的拉甘星封锁后，生活物资短缺，不少人流离失所。临时政府就组建了救济站，就设立在市民大道尽头的中央广场上，每人每日都能来领取固定份额的食物和水。
曾经的中央广场，是富人的后花园。在土地面积极为稀缺的拉甘星，中央广场生生占据了上千公顷做绿化，形成了天然的氧吧。
而现如今，形形色色的人挤满了广场，所有人站成在一起，跟着队伍缓缓往前挪动着，什么阶级、贫富差距都在战后的社会烟消云散。
队伍尽头，停着两辆重甲，士兵在正向外分发着物资。
不少人领完东西就缓缓走了，却唯独有几个6、7岁大的小孩子，拿完了补助后却聚在一旁，迟迟不愿离开。
你去问嘛。女孩子们推搡着唯一的男孩，就中间那个，各自很高长得很和气的哥哥
男孩被推出去了几步，赶紧用脚后跟牢牢扒着地抗拒：我、我不去！说他和气的不是你吗，你怎么不去？
我女孩子红了脸，掐他肉乎乎的胳膊，我就不去。你是男孩子，你去你去！
几个孩子你推我搡，粘粘乎乎地打着圈儿戏闹，一不留神间手里的物资都掉在了地上。此时旁边路过了几个青年，远远地一直盯着他们，不一会儿绕了个弯靠近了过来。
喂，你家大人呢。打头的青年语气不善。
几个孩子纷纷噤声。他们正处于能直观感受到成年人善恶的年纪，此时面对这些青年，都有些畏惧地底下了头。男孩子嗫嚅了两句，护着其他人悄咪咪地就想离开。
走哪儿去！青年劈手就夺过男孩的物资，指着他大骂，是不是你家大人让自家小孩单独排队，然后领双份物资？净他妈有这种利用小孩占便宜的烂渣子！你们是多吃多占了，那我们其他人呢？
女孩子们哭了起来，冲上去揪着青年的袖子：不是不是的！我们家大人不在，这真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狗屁，滚开！
几个青年一拥而上，把小孩子们打劫了个干净，惹得他们发声大哭起来。然而路过的大部分人却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疲惫地转身离开了。
和平年代的人们尚不愿多管闲事，何况现在呢？
孩子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耳朵嗡嗡作响，终于在此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道声音：干嘛呢这儿？
这道声音很臭，比强他们物资的青年语气还要差。
男孩子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打着哭嗝儿向上看去，却只看到一双踩着军靴的长腿。这人高得不可思议，从坐在地上的孩子们看来，简直比得上拉甘星的摩天大楼了。
青年们看到这人也瑟缩了一下，没什么底气地嘟哝：物资分发不均匀了，到底还有没有人管啊？
再没人管也轮不到你管。那道语气很臭的声音说，抢几个小屁孩子的东西，就真以为自己替天行道了？
我c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被这么一说立刻都炸了，那你们就是在替天行道了？还是在劫富济贫？打着什么狗屁的旗号来到我们的星球又轰又炸，完了不让人走也不让人进，每天就发这么点儿鸟食，你们是打算干什么。啊？
那道声音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冷冷地道：东西留下，赶紧滚。
青年们愤愤地低骂了几句，扔下物资掉头便走了。
那双修长笔直的腿走过去，捡起东西后又回来，在孩子们面前蹲下了。哭得满脸脏污的孩子们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帮他们出头这人的面孔。
这人的长相果然与他的声音极为相配，五官骨相都写满了桀骜不驯四个大字。他眉眼深邃，眉宇飞扬好像乌鸟展翅的羽翼，鼻梁脸颊更是骨骼匀称流畅，削瘦而英挺，是那种十分不好惹的英俊。
这种面相，是能让青春期的女孩子们为他疯狂、却绝对不会讨小孩子们欢喜的长相。
路见不平的元燿蹲在孩子们面前，平平地举起手中的东西：这是不是你们家长让你们领的第二份物资？
孩子们双目含泪，疯狂摇头。元燿眯起眼睛：撒谎可要被警察叔叔带走的。
真、真的不是男孩吸溜着鼻涕，而且拉甘星的警察叔叔不都被哥哥们打跑了吗？还有人来抓我们吗？
元燿：
他面无表情地把物资扔还给几个孩子，起身正要走，却被小男孩猛地向前一扑扯住了裤脚。
大哥哥男孩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哭喊，你帮帮我们吧！
裴云正统计着物资明细，一抬头却见元燿远远过来，后面如小鸡跟母鸡似得跟了一串手牵着手的孩子们。
他没忍住，扑哧便笑出了声：这是捡的谁家孩子？
元燿站定，低头看了看一直拽着他裤腿的男孩，抬手拎起他的脖领子放到了裴云面前，往前推了把：去，有话跟这个哥哥说吧。
男孩踉跄了下，抬头呆呆地看着裴云。裴云弯下腰，用袖口擦了擦男孩脸上的眼泪。
怎么啦？他笑着问。
裴云与元燿那张扬霸道的长相截然相反。
他眉峰和顺，双目的形状饱满，眼尾下垂，仿若海上升起的半轮月，明亮却和煦。他的皮肉白皙细腻，似一汪羊脂包裹着骨骼，无棱无锋，从面颊到下颌的线条饱满均匀，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也不少。
他显然要比元燿讨喜得多。无需哄劝，那男孩子就竹筒倒豆子得全说了，后来连那几个胆子略小的女孩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补充着。
裴云很快就听明白了，这几个孩子是开战前两天随着游学团来的拉甘星，他们的老师却身中流弹死了，如今整个星球被全线封锁，他们走不了也联系不上自己的父母，呆在这里更没人管。
裴云听得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他一手抱起一个年纪小的站起来，低头冲他们道：走吧，带你们去找管事的。
几个孩子懵懵懂懂，在裴云后面小跑着跟了上去。有个没被抱起来的小姑娘偷偷拽拽元燿的裤腿，元燿低头瞅了她一眼，扭头就无情地走了。
几个孩子或追或跑地上了轻甲。他们本来只是想找一个面相和善的人诉苦，其实并不清楚应该怎么提出自己的诉求，所以当搭乘着裴云的机甲来的波旁公馆时，所有孩子都惊呆了。
这、这不是波旁公馆嘛。裴云怀里的小姑娘嘬着手指，口水淋漓地含混说，老师带我们在门外参观过。我们来这里干嘛呀。
因为管事的人在这里呀。裴云把她湿漉漉的指头从嘴里拿了出来，好了别吃手指头了，口水都流哥哥身上啦。
他们从那中世纪复古的恢弘大门进入，登上了旋转楼梯。孩子们看得目眩神迷，完全被这里极致的奢华内饰给震慑住了。他们都出身还不错的家庭，但也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穷奢极侈。
偌大的宅子里静悄悄的，昔日穿行往来的侍从们再不见踪影。他们一直来到书房的附近，才听到那双开红木门内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裴云把孩子放下，敲了敲门：打扰了，现在方便吗？
裴云？里面传来回话，来的正好，进来吧。
书房中一向被紧紧拉着的厚重丝绒床帘敞开了，屋内被照得窗明几净，一向沉浸在黑暗中的古典家具如今在阳光下甚至泛着一层温暖的油光。
斯图尔特靠坐在书桌边缘，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纯金摆件。在他对面，一名中年男人抱着公文包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里，神色紧张，甚至还有些僵硬。
斯图尔特回头，一见他们就笑了：哪里捡来的小朋友？
裴云颠了颠手中的孩子：遇上了些小麻烦。正好科尔曼市长也在，能帮我们解决。
中年男人立刻欠着身半站了起来：当然当然，无论是什么事，义不容辞。
您不用客气。裴云简单把几个孩子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现在我们有组织儿童的统一救助吗？
有是有的，只是这两天事情太多了，一直没抽出空来。中年市长一连声地道，感谢您的提醒，我立刻让他们加派人手，重点关注儿童妇女和老年人的情况。
他迟疑了下，又试探性地补充了句：只是只是现在通讯网还在锁定的状态，不是本星球的孩子只能暂时集中救助了吧。
没错。斯图尔特笑眯眯地说，其他的市长您不用管，只要配合我的人做好常务工作就成。
中年市长又半站了起来，连连欠身：当然当然，我工作做得不好的地方，您随时再给我指出来。
斯图尔特闲散地将那个纯金摆件一抛一接，懒洋洋地道：你大可不用这样。我的确是暂时接管了拉甘星，但并没打算长期在这儿当个憋屈的土皇帝。你就按照我刚才说得，第一别让人大规模闹事，第二别让大家饿了渴了闹出人命来，等拉甘星重新开放的那一天，你自然是领头的大功臣。
中年市长咽了口吐沫，目光随着那沉重的纯金摆件上下起伏，低声说：是，是，我明白。
好啦。
斯图尔特咣当信手把摆件扔回到桌子上，起身拍了拍手：小朋友们都跟着叔叔走吧！叔叔人很好，一会儿给你们买糖吃啊。
科尔曼市长晕晕乎乎的，被几个小孩子拽着衣角，被送出了门外。
屋内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裴云说：科尔曼其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在学校时读过他发表的论文，关于新星际时代的基础建设，写得很棒。他是实打实靠政绩和才干当上拉甘星市长的。
是啊，可惜了。
斯图尔特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下：被陈浣如和波旁这两座大山压在下头十几年，气儿都喘不上来，如今在椅子上坐5分钟都觉得烫屁股。嗐，反正怎么管理星球我也不怎么懂，交给他得了。
他抬眼看向二人：哎，你们从滚石隧道捡回来的那个，陈浣如指挥舰的机甲核，破译的怎么样了？
元燿和裴云对视了一眼，裴云有些无奈：进程有些慢。所以我想说，如果
斯图尔特知道他想说什么，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加西亚这两天帮不了你。
第121章 关闭星际皇家学校
听斯图尔特这么说，裴云皱起了眉：他还没好吗？我想去看看他。
没事，让他自己静一静就好。斯图尔特却并没露出担忧的表情，反而颇为平静地道，等到那一天，他自然就好起来了。
听到那一天，裴云和元燿都心领神会地不再说什么。
但陈浣如的机甲核是一定要破译的。裴云皱着眉，若有所思地道，这几天我搜查了陈浣如的办公室和拉甘星的军事基地，发觉了很奇怪的事情
斯图尔特：武装军队的数量对不上是吗？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汇。
差太多了。元燿抱着肩沉声说，根据从拉甘星搜到的档案看，受陈浣如管辖的第三星系自卫军，现役轻甲有五万，重甲四千，地面改装车数千，这还不算上等等的导弹火器。如果档案的数据是真的，咱们怎么都不可能在一天一夜就攻破了第三星系的防护网。
裴云低声补充：现在回想起来，陈浣如的临阵脱逃也蹊跷得很。这么多年以来，他统治的自卫队如同铁桶一样，这不可能是虚名。但他和我们一交手几乎是立刻便下令撤退，倒像是故意危敌避战一样。
斯图尔特扯了扯嘴角，抬手一挥，他们面前的悬空出现了一张全息空域图。他抬手在星际边缘标了个点。
事后清扫战场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拉甘星陷落的当天，有大量机甲从这个坐标点跳跃离开。
元燿紧皱着眉：难道是加密的私人跃迁点？无法追踪？
斯图尔特点了点头，合掌收起了空域图。
这里面透着古怪。裴云断然说，陈浣如自己都在滚石隧道自爆了，绝没有道理再养精蓄锐。
况且，那批让他们都十分忌惮的幽灵机甲，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骨上涌至大脑神经。裴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说：会不会在陈浣如的背后，还另有其他的人在？
元燿没有吭声，但神色并不意外他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
斯图尔特笑了笑，他起身绕到了书桌的后面，悠然落在于那张宽大奢华的真皮座椅上。他双肘架在椅子扶手上，十指尖轻轻相交，闲适地看着他们。
这么多年来，陈浣如和波旁，一个统军，一个管钱，把第三星系把控得牢牢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说。
我和波旁有仇，毁了他的家族，顺便将他的巢穴掀个底儿朝天。虽然不足以平息我的恨意，但也勉强算是报仇了。所以无论这背后还有什么浑水，我都不想趟了。
但你们呢？
他那双含笑的、略带深意的目光，从裴云又转向了元燿。
陈浣如虽然不是被你亲手所杀，但他落得个在滚石隧道内自爆的下场，也算恶有恶报了。有他的供词、关居的回忆，还有你所掌握的种种证据，为裴梦将军翻案也差不多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