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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许央翻身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哭。
    秦则初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简单收拾了下地上的水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推开窗户。
    许央依旧在哭,他想去道歉安抚她,又怕她害怕他接近,遂站在窗前垂手看她。
    九月底的晚风透着凉爽,吹进房间。
    裤兜里的手机一直震,秦则初掏出来接通,喂了声。
    武子期焦急道:“你在哪儿?紧急集合了。”
    秦则初:“把媳妇弄哭了,我得哄她。”
    “迟到要罚800个俯卧撑。”
    “大爷的,老子不去了。”
    “缺席要罚……”
    秦则初烦躁的挂断电话。
    许央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裙子,低头穿鞋:“我回去了。”
    “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
    许央穿好鞋,余光看他。
    头发剃很短,半个月没见,脸部线条变得坚毅,少了些青涩,气质有些变了。穿着一身迷彩服,裤子塞进靴子里,腿又长又直。
    垂手无措地站在窗前,有几分落寞。
    许央吸鼻子站起来:“走了。”
    秦则初跟她一起出房间下楼,送她到地铁口,一直小心翼翼道歉。
    许央始终没敢抬头看他,匆忙进了地铁,没有回头。眼泪掉了一路,回去趴在被窝里哭,想跟他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
    拿出手机,才看到武子期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许央,我哄你,你别哭了。快放初回来!迟到要罚800个俯卧撑!!】
    许央忍着泪回复:【他迟到了么?】
    晚上十一点时,武子期才慢悠悠回复:【今晚拉歌,教官大发慈悲没罚俯卧撑,罚他唱了首歌。】
    许央松一口气。武子期紧接着发了个小视频。
    秦则初唱歌的视频。
    本来以为会是军中绿花之类的歌,没想到居然是他在滨城抱着吉他给她唱的那首《命中注定》。
    许央听一遍哭一遍,退出视频,看到秦则初给她发了两条信息:【媳妇,想你。】
    看时间,间隔十分钟,他又发第二条:【晚安。】
    接下来几天,秦则初每天都和她在微信上聊天,没什么异常。隔着屏幕,看不出他的心情,许央心里不踏实,忐忑了好几天。
    周二上午最后一节是大课,多媒体教室。
    许央来得早,掏出课本给宿舍其他三个人占座。
    她刚在左边放了本书,再去后一排座位放书,回头,看见左边坐了个人。
    “同学。”许央转脸去看,想要说这个座位有人。
    她愣住。
    秦则初笑容明朗地看着她:“学委大人,我们又坐同桌了。”
    许央懵懵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最后一节没课。”秦则初拿手机调出课表,“我和你的课表比照过,一周有三次,我可以过来和你上课。周一到周五,可以在一起吃两顿午饭,没有特殊情况,晚饭每顿都要在一起吃。你想上晚自习,我就陪你一起,没作业可写,就带你出去玩。周末两天从早到晚都是完整的,这样看来,异校恋也没那么差。”
    窗外阳光灿烂,教室里叽叽喳喳,许央看着他的眼睛,胸腔被填的满满的,突然觉得,人生圆满了。
    *
    下午回学校,体能训练课上,辅导员找到秦则初,说是有人找他。
    他用毛巾擦了汗过去。
    操场旁站了一对老人,穿衣得体,保养得很好,一时看不出年龄。
    他们看过来,对他笑。
    秦则初本能排斥,顿住脚步,皱眉心。
    “阿初?”老人招手,“阿初,过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
    第65三场雨20
    秦则初站着没动, 贴在裤缝的双手握紧, 攥成拳。
    老人迈步走过来,打量着他,笑容慈祥:“老远看着就认出来是你, 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秦则初突然转身往回走,汗湿的t恤贴着胸膛, 剧烈起伏。
    “阿初。”
    秦则初扯了把t恤,脚尖一转, 径直走到跑道旁的台阶上坐下。
    两个老人相互看了眼,默默走过来,犹豫了会儿, 跟着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秦则初抬眼看他们, 眼神凌厉,“我时间有限, 等着上课。”
    “我们一直想来看你。你妈妈也很想你,她本来也要过来,但是怕你……我们以前见过, 你那会儿小,可能不记得, 外公外婆还抱过你。”
    “外公, 外婆。”秦则初嘲讽地笑了下,作势要站起来,“你们就是来看我?看够了吧,我走了。”
    “阿初。”外公沉声道, “我们确实有事恳求你帮忙。”
    秦则初扯着唇角又笑了下。
    外婆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拿着精致的刺绣手帕沾了沾眼角,哽咽道:“阿凌病了。”
    外公:“阿凌是你弟弟。”
    秦则初僵住,嘴巴张了好几次,喉咙艰涩:“他今年多大?”
    “阿凌才9岁。”外婆泣声道,“就得了这种病,每天都在受罪。”
    “9岁?”秦则初暗自松了口气,笃定道,“不是秦川的孩子。”
    “和你同母异父。”外公叹口气,“你妈妈十年前结婚了。”
    十年前。
    她当年走的时候他才七岁,他现在十九,也就是说,她在离开的第二年就和别人结了婚。
    秦则初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特别想让秦川知道,又害怕他知道。
    “谁?”秦则初的喉咙发干,“和她结婚的是谁?”
    “一个加籍华人,普通人。”外公道,“你妈妈去了加拿大后在一个学校读书,阿凌的爸爸是她当时的同学,性格温和,人不错。”
    秦则初:“他知道我的存在么?知道秦川么?”
    外公沉默了一会儿,说:“还不知道,打算今天带你回去,见了他之后再摊牌。”
    秦则初点点头,想笑,没笑出来。
    他眼底泛红,声音冷淡:“说吧,想挖我身上哪个器官。”
    外婆一直在流眼泪。
    外公面容沉痛,看着他:“不是器官,是想让你做下检查,看看骨髓是否匹配。”
    操场远处是同学们的训练声,秋高气爽的十月天,天蓝的像和秦川打最后一通电话时的海城的天空,蓝的纯净,蓝的吓人。
    “我们知道没脸开这个口,你很难接受我们可以理解……阿凌那么小每天都在受罪,你妈妈不容易……我们等了一年,没等来合适的配型……实在是没办法……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你……你可以出国读书……我们给你最好的条件……”
    “行。”秦则初突然开口。
    外公外婆愣住,有点不敢相信,又难掩狂喜。
    “阿初,太感谢了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秦则初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你们把秦川还给我。”
    两个老人貌似没听懂:“你说什么?”
    秦则初:“你们把秦川还给我,骨髓,肾脏心脏眼角.膜随便你们挖。”
    外公讷讷道:“这……”
    “把秦川还给我!!”秦则初脖颈青筋暴起,血红着眼睛,吼道,“我让你们把秦川还给我!!!”
    “秦川的死我们也很遗憾。”外公脸色不太好,“我们是今年刚知道这个消息,他为什么死,我们真不知道。阿初,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草你妈!”秦则初吼,“死你麻痹!还没有人敢跟我说这个‘死’字。姓宫的,我草你麻痹!”
    高二的那一天,他坐在教室偷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你是秦则初吗?你爸爸秦川牺牲了。”
    牺牲。
    一个肩上有着橄榄枝和三颗星的男警察抱着一个骨灰盒,讲述了秦川的事迹。
    他也是在那天才知道,秦川原来是个警察。
    见不得光的警察,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卧底。
    男人说,秦川主动找的他。
    那一年,秦川才十七岁,一个人从滨城跑到海城,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男人戒备森严的办公室里。
    “我开锁进办公室,办公桌后的椅背突然转过来,椅子里坐了一个少年。”男人回忆,“满脸青春,啃着一个青苹果,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他问我想不想干件大事。事后我问过他后不后悔,他笑着说,十八注定要干件大事。”
    “事成之后,我给了他一套新身份,安稳了几年。后来有天,在一次行动中遇见了他,才知道他又牵扯了进来。问过他原因,他不说。那时你在读小学,和你妈妈分开了有一段时间。再到后来,你们又回到了海城。秦川找到我,说,这一切终于了结,他可以走在阳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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