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不,他是白的。”邱音皱着眉头很严肃地反驳道,“你在想什么呢小王,你不觉得阿冥那个性格肯定是端庄优雅的白独角兽吗?”“小邱音,你可能瞎了。”王耀凛同情地看着邱音一脸,“真不是我觉得小钟冥怎么了,但是他要是白独角兽,全天下少女的梦想大概就都要破灭了。”
“开玩笑的,阿冥是人类。”邱音看到王耀凛的表情大概是对于自己闭着眼睛瞎说的能力很是满意。而且,虽然刚刚尽是胡扯邱音也并没有忘记他们该说的究竟是什么,他看气氛稍微缓和一点了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后来干脆自己双手交十握紧无意识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虽然阿冥是独角兽是开玩笑的,但是我是报丧女妖是真的。”
……啊?王耀凛这才反应过来从刚刚到现在邱音虽然说了自己不是人类但是一直都没说自己是什么,突然在这么个玩笑后面猛地来这么一下把王耀凛讲得有一些懵逼,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震惊这件事情本身,居然还先努力去想了一下报丧女妖是什么东西。
报丧女妖传说的最早形式是关于一个在重要人物的逝去之时号哭的精灵女子。在后来的故事中,报丧女妖的出现可以预示死亡。传说中报丧女妖通常以三种形象中的一种出现在世人面前,年轻的女子、神情庄严的妇人、或邋遢的老巫婆。1但是无论如何,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是以什么形象出现的,出现的形象都是一个女人。
“可……!”王耀凛结结巴巴地试图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和邱音说清楚,但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这个传说中的生物,所以他根本捋不直自己的舌头,“可可可可是……报报报报丧女妖她她她们不是……”
“思维不要那么古板嘛,小王。”邱音好像知道王耀凛是在讲什么,伸出他骨节分明又宽大的手宽慰一样地拍了拍王耀凛的肩膀,“我跟你说你不要觉得报丧女妖就是女的了,我们只是一个种族而已,我告诉你你知道日本的裂口女吗?裂口女都有男的,你看在无头骑士异闻录里无头骑士还是个女的呢,一切都瞬息万变令人吃惊啊。2”
令人吃惊是肯定的,他妈的五天前他们还处于一个相信科学的无神论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五天后你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其实充斥着神话和传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然后大家还像杂烩锅一样其乐融融地在一个教室里上了两年课?开什么玩笑,他们这个班是什么诡异的怪物宝典吗?
“可……可……”王耀凛还是有些畏惧,他自己也很奇怪,他明明就如此简单地接受了郎营和金锌是非人类的事实,可是邱音自称自己是报丧女妖还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面前竟然让他有些接受不能,可能是邱音与他们的关系很近,而且笑起来温暖地像个太阳,虽然心好像过于大了但是怎么想王耀凛都觉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现在连邱音都告诉他自己不是人类了,有一种微妙的三观崩塌的崩溃感,“可是……等等。”
他结结巴巴一句话没能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对……对对,现在的重点既不是邱音是什么,邱音是什么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哪怕邱音其实是魅魔或是精灵什么的,和他们一同生活了两年的邱音是没有变的——和郎营相比,当然了,郎营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奖,他把他们所有人骗得团团转——既然他愿意坦诚,至少邱音还是那个值得他们相信的邱音。
重点是邱音刚刚说的话。
“小邱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耀凛颤抖着嘴唇抬起头来,“你刚刚说,如果我们联系不上小枫的话……”
“百分之百,疯子会死。”邱音也咬紧了嘴唇,不忍地把头偏向一边,“而我是报丧女妖……所以这个,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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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于和他们虽然不处于一个空间但在一个房间里的林枫来说,此时,他的心情是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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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这个人,对于神话传说什么的,虽然说不上精通,但是得益于他的同桌的老哥是一个山海经,顺带着他的同桌也成为了一个小山海经,还是全世界版本的,所以他对于这些还是略微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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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金锌的东西真的令他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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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锌好像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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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基督的法像3、门徒会的白毛巾、三班仆人派的表格、新约教会的真道、灵灵派的祷词;水晶球、神像、甚至是黑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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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妈,林枫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邪教的东西在这里几乎可以打好几桌麻将了,平常没人会去翻别人的东西,而且金锌又把东西收得好好的,不稍微翻一下还真的感受不到金锌这里到底有多少被发现了可能要进局子的东西。但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让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是你看见你中二的同学天天戴着逆十字,左手一串佛珠右手一条头巾,身上宗/教的感觉太多反而让人觉得这个人其实是没有信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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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金锌那个样子,你要是说他是人类林枫立刻撕烂你的嘴,如果你是人类看林枫把你的脑袋给砍了之后你还能不能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脑袋给摁回脖子上去,如果你能林枫就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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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不行,谁他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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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算是什么……”林枫叹了一口气,有点头疼地把所有他翻出来的有可能与金锌的身份有关的东西一个个在桌子上码好,他再次扫视了一遍这所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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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袋就像有人在用钻孔机打洞一样钻心地痛,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去管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懒得分任何一点精力在自己的脑袋上了,他只想赶紧想出来金锌到底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想出来之后他再找到王耀凛,这样他的所有任务就结束了,也许运气好还能遇见邱音,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邱音是一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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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教的神……”林枫低垂着眼睛重复着金锌形容自己的词语,金锌多半不可能在这个方面骗他们和郎营,再加上他和这么多邪教有关系,金锌又没有那个前瞻性提前准备那么多东西来误导他们,那么这之间肯定是有某种联系的。既然这四个字的前两个字并不是诓他们的,那么这四个字的后两个字……说不定也不是诓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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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金锌是真的神?林枫开始思考,他本来坚信唯物主义,遇到了这一波破事后他的基本价值观受到了极大的动摇,所以本人对于唯心主义这方面的事情并不算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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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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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金锌并不是个体的神,他是所有邪教的信仰的集合体,所有人信奉的一切,就是他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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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林枫轻声嘀咕了两声,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也太外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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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一声巨响,火光刹那间爆裂开来,林枫睁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见到了救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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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营自己心里清楚他是打不过金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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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才是正统宗教的教徒所形成的意念体,但是金锌这个东西身上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正统的路该有的他都有,但是不正统的他也有,而郎营本人又花了太多精力在把这个学校编织成一个逃不出去的笼子里,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在这个短短的时间里击败面前这位邪神了。这个对于郎营来说实在是有点棘手。
如果郎营不行,那么再没有什么能够摧毁和击败金锌。
可是即便如此。
郎营也明白,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因为他虽然打不过金锌,现在几乎是节节败退,看起来又凄惨又可怜,但是即使如此,对于金锌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们都是太过强大的意识体,因为信仰差距过大,两者都从来不曾与对方这种个体交过手,他打不过金锌,金锌不知道怎么杀死或是击败他,他们僵持在一个悲惨的僵局里,进退不能,只能互相以最原始的撕扯血与肉成为他们能匹敌对方的唯一武器。
他们将互相厮打与战斗持续了将近一夜。
就在这时候,“他”出现了。
因为他曾保证过,也许是和自己的同学、老师、自己本身,无论是谁,他都记得他的保证——他会一直在这里的。
因为这已经是他的家乡。
因为这里有他无法遗忘的一切,做不出作业的抓耳挠腮、考试考完的一声哀嚎、勾肩搭背翻的墙、运动会要跑死的最后一下拼搏、兄弟告白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口哨、为了偷偷上网偷的老师的账号。
即使全世界都和他说那是假的,对他而言那还是最真实的。
茶发少年以他残破的身躯缓缓地从墙外浮现出来,他悲伤地微笑着,慢慢地站到了在战斗中获得了些许暂停与休憩的金锌身后。
“你……”郎营在看到那个茶发少年的那一刹那仿佛见到了什么最不可能见到的东西,他身上的火焰刹那间灰飞烟灭,孤独的郎营本人跌坐在了地上,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茶发少年悲伤的微笑。
金锌回头望去,他看到茶发少年站在他的身后,冲他龇牙开朗地笑了一下,他破碎的颅骨因为这个开朗的微笑甚至看起来都没那么可怖。
“你是谁。”金锌皱着眉头,仿佛也感觉到了茶发少年并不是人类的气息,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甚至有些耐心地冰冷地问身后的少年。
“……我是他。”茶发少年开口,无数静电噪音在他的话语里滋啦作响,但是他们依旧能听出来,这是一个温柔的声音,茶发少年伸出自己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左手,轻轻地举了起来,最后停在了郎营的身上,“……曾经的他。”
“你居然在那一刻被承认了作为人的身份吗?”郎营目带仇恨地对上了茶发少年的眼神,他咬牙切齿地伸出自己还因为刚刚被金锌撕扯重生冒着黑烟的双手,“别开玩笑了,你只是一个容器罢了,你怎么敢这么自以为是……!”
“……”茶发少年回过头去,依旧用他那双温润如鹿的眼睛看了看郎营,最后再次抿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所以,你不敢再用新的躯壳,和班级上任何一个人沟通是吗?”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没有等郎营回答又自己接了上去,“怕容器像我一样,产生自己的情感,然后为了阻止你,毅然自杀吗?”
“你是多余的。”郎营嗤笑一声,“你重视的是他们没错——你亲爱的老师,你亲爱的同学。但是你为了他们而自杀这件事,反而让他们更加生不如死,你不觉得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毫无意义的吗?”
“是呢。可惜我已经没法去道歉了。”茶发少年遗憾地低下了头,脑浆顺着他的颅骨和脸静静地滑下,但是散发着温柔的淡光,为此看起来一点都不恐怖,“但是他们会没问题的,我知道,而我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
金锌挑了挑眉毛,好像觉得面前发生的事很有意思,但是他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只是抱着手在旁边观看。刚刚他们的战斗中,郎营没有一次表现出恐惧,可现在,他面对这个明明只是个弱到不行的幽灵,却第一次展现出了恐惧。
撒旦在恐惧什么呢?
“可是你是不会懂的吧。”茶发少年惋惜地哀叹一声,伸出软绵绵的右手,对金锌小声说,“麻烦将手借我用一下,好吗?”
金锌欣然同意。
然后便是一声爆裂声,天与地陷入一片美丽的白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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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凛和邱音立刻抬起头来。
他们的窗外一片白光,两者都为这即将拂晓之际的爆破所惊嚇,那光虽然刺眼,但却异常温暖,以至于两者都没忍住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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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在爆破的那一刹那,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就像是神谕一般,他夺出宿舍门口,立刻冲向了窗户边,他看见天空开始皲裂。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桎梏在那一瞬间随着那一声爆破被打碎了,昏黑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还不够强烈的晨光一瞬间洒进了他的眼睛。
紧接着,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穹顶,他们黑色无光、令人绝望的苍穹开始坍塌,所有的裂缝割裂出一块块宛如玻璃碎片一样的碎块,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缓缓从天幕下落了下来,在某个高度像有人感化了它们一样消失不见。
可以出去了。
林枫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在窗台上。
那一切,一切都将消失不见。
他的朋友们的死时场景、食堂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毒气、夜晚给他们带来无法抹去的梦魇的幽灵。孤独感、恐惧感、后悔、绝望、无能为力……
随着这一刻,天幕的崩塌。
他知道,一切都将消失不见。
疯子,你听我说,你快跑。
他不由自主地被喜悦填满了心胸,替邱音填上了后半句话,他知道的,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了,生活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会给他的挚友扫墓,会为他们倾酒,也许他们不再相见,但是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他向前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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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肯定是完全碎裂了!不再存在什么空间!我们和他中间不再存在壁垒!”邱音在看到碎裂的天空的那一刹那就像见到了希望,他的泪水突然不由自主地爆发,他仿佛忘记了这意味着自己也可以出去,而是立刻充满希望地扯住了王耀凛,“快,我们一定能见到他,我这次一定——至少——至少让我救一个人——”
他哭得不知所以,动作却完全无法慢下来。
至少让他把林枫救下来。他想。
他对于他们还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突然闪过的钟冥的死貌记忆犹新。然而没有过多久,那就成为了现实。
在那之后,他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他不断地梦见钟冥在坟场被灼烧的样子,男人在地上惨叫抠挖,眼睛却带着泪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在最后谴责他为什么没能在看到未来的情况下,伸出手来拉他一把,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