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转眼间，毕业一年后，顾怀君的生日到了。
    那天，黄阳约了顾怀君出来，在咖啡厅的桌上，放了两张叠起来，上面是白纸遮的下面露出了一些角，下面的纸标示着需要签名。
    「签吧。」黄阳就这么笑笑的递出一隻笔。
    「蛤？」顾怀君接过笔，一脸问号。
    「签吧。」黄阳重复了次。
    「这是干嘛的啊？」顾怀君伸手要去掀上面的白纸，但被黄阳压住了。
    「签吧。」黄阳跟个复读机一样，只重复这句。
    「好啦。」感觉自己不签名的话，这对话是永远都不会结束，顾怀君唰啦的一笔带过大名后，黄阳笑容依然掛在脸上，然后把纸往上挪了点，露出了字样。
    『签名甲方同意给乙方一千元现金。』
    「去你妈。」顾怀君差点一隻笔要插到黄阳手背上，黄阳也不在意，伸出另一隻手来讨钱:「一千，谢谢。」
    「去你妈。」顾怀君把笔拍到黄阳的手上，黄阳又回到了复读机的状态:「一千，谢谢。」
    这次顾怀君没有轻易给出钱，他觉得莫名其妙的跟黄阳不断重复去你妈谢谢一千的循环，讲了整整四十五分鐘。
    顾怀君最后还是败阵下来，从钱包掏出了蓝色小朋友拍到黄阳举了四十五分鐘的手上。
    「谢啦。」黄阳开心的把一千块跟白纸都拿走了，顾怀君看着那个在生日还a走自己一千的傢伙，打算瞧瞧桌上那张到底是什么名堂。
    —是卖公司的转让声明。
    黄阳把他那个前景大好的公司用一千块卖给顾怀君了。
    「黄阳？！你搞什么啊？！」刚莫名奇妙成为一个公司拥有人的顾怀君不禁拉高音调。
    「给你吧。」黄阳拿着蓝色小朋友开心的甩来甩去，一点都不像是刚变成无业游民的傢伙:「我对总裁没兴趣。」
    「不是，这不是重点！」顾怀君被这个神奇的傢伙给出招得不知所措:「那是你一手建立的公司啊！怎么能这样说给就给！」
    「没差吧，而且这样才有给你的意义啊。」黄阳倒不觉得怎样，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跑了，跑出咖啡厅门口前还不忘转头跟顾怀君说:「我会去应徵秘书的职位，记得给我黑箱哈！」
    顾怀君没办法，又用自己的名义开了家公司，当作把黄阳的公司收购下来。
    顾怀君把以前发生的事情挑了一些讲给陆乘听，同时他已经停好车，牵着陆乘往黄阳住的那层去。
    顾怀君有些不安的按下门铃，没几十秒门就开了，同时迎面而来的是强烈的酒精味，穿着便服，面色有些红润的黄阳显然也很惊讶自家的总裁会这样连通电话都不打就跑来。
    「顾总，您这么讲求跟您太太的个人隐私跟空间，难道我就不配拥有一点点的私人空间吗？」黄阳又像被闯入领地的猛兽一样，露出了尖锐没有毒只有警示作用的獠牙，偏偏他此刻却是端着一张笑脸，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想怎样。
    顾怀君把陆乘护在身后，垂下眼看着竖了满身刺来保卫自己的黄阳:「对不起。」
    他这么一道歉，黄阳微瞪大了眼睛，随即自嘲的笑了出来，像放弃了一切，随便猎人进到自己的窝，就算自己会被剥皮卖掉也不在乎:「没差了，早就没差了，我的确是不配拥有一点隐私，要进来就随便吧。」
    说完，他连门都不关上，逕自走回去。
    顾怀君牵着陆乘在门口脱了鞋子，进到了满屋子酒味的客厅，黄阳坐在堆满了娃娃的沙发上，前面放着小桌子，电视正拨着卡通节目，桌子上放了两三瓶喝完的瓶子，还有一个喝到一半的红酒，跟刚吃几口的晚餐，底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看起来最近应该是喝了不少。
    顾怀君突然知道为什么黄阳最近都要喷香水了，大概是晚上喝了酒后早上起来洗不掉，他为了要盖住酒味，所以才用刺激性强烈的香水味混合掉吧。
    「谁准你们碰我的家具了。」顾怀君刚想要带着陆乘坐下，但黄阳眼神锐利的瞪过去，只要他们一碰到地板以外的东西，他就会立刻扔酒瓶过去。
    黄阳的领地性很强，极度讨厌别人触碰他的东西，平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因为那些东西他根本不在乎。
    可是这间套房不行，绝对不可以，光是让这两人进来就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我们坐地上。」顾怀君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理亏，带着陆乘就坐在铺了软垫的地板。
    黄阳也当两人是空气一样，继续吃泡麵配红酒，看着被说是蓝色狸猫会非常气愤的机器猫电影。
    怎么看，怎么怪。
    「你最近都在喝酒？」拎起一罐酒瓶放到旁边，这个量看起来少说也喝了一个礼拜了吧:「这也也太多瓶子了吧。」
    「这周比较忙，所以我没时间倒垃圾。」黄阳语带明显不耐:「怎么？顾总连秘书的日常生活都要插手管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你喝这么多你胃会搞坏的。」顾怀君皱着眉头提醒。
    「我还有哪里没坏吗？」他觉得好笑，顾怀君是特地跑来做随机抽查的吗？
    提到这句话时，黄阳的眼里透露出了跟那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暴自弃，断绝了所有接收的感情，但即使现在在崩溃边缘脸上依然笑着，就像那张面具已经彻底黏在肉上，扒也扒不下来，连本人都被自己矇骗，认为自己其实一点都没事，只有眼瞳中隐约的透露出了对自己的绝望。
    「......」顾怀君还想多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嘴。
    客厅里一时瀰漫着尷尬，黄阳拿着酒瓶灌了好几大口酒，看起来不是吃麵吃饱，而是喝酒喝饱的。
    陆乘环视了下四周，这里的布置透露出了温馨，到处都是各式的小饰品，沙发上也摆满了可爱的娃娃还有一条小毛毯，连前面的小摺叠桌都贴上了圆滚滚的小猫贴纸。
    跟陆乘原本设想的差很多，他原本以为黄阳的屋子会用成简约风格，但这间屋子其实有点小乱，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电视桌旁有几个倒下的木制相框。
    顾怀君也觉得自己来得莽撞，还是试图要跟黄阳交谈，可是全被黄阳掐话给硬是带到结尾。
    这时，一声电话铃响打断了这段尷尬的场面。
    顾怀君拿出手机，一看是工作上重要的客户，没办法只好说一声，先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黄阳先生，你......要不要少喝一些？」看着黄阳喝完那瓶酒后，又开了一罐新的，陆乘忍不住想去制止。
    瞥了眼高了自己一些的人，是因为他醉了就觉得他不行了吧，黄阳冷笑了声:「这不干你的事情吧。」
    「可是你这样会胃受伤。」陆乘不死心想继续劝。
    「关你什么事？我们之间的关係有好到这个地步吗？」黄阳有些厌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跟黄阳先生是朋友吧。」陆乘认真的说。
    「如果我说我很讨厌你，你还是想跟我当朋友？」黄阳觉得好笑，突然很想知道这么问会有什么结果，会很失望很生气吧，想想就觉得更好笑了，他面无表情，眼神像滩太久没有活水灌入而变得污浊的湖水。
    「你......讨厌我？」陆乘瞪大眼睛，被震撼的脑子都停下运转。
    黄阳对他很好，是全公司加上自己都有目共睹的，提醒自己工作怎样可以做得更好，教自己更好的社交方式，常常请吃饭，偶尔会用出差名义带自己出去玩，带小点心也都第一个甚至是给他最多......这些怎么看都是亲切的举动，都是因为讨厌自己吗？
    「可是......讨厌的话，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陆乘有些呆呆的询问。
    「......」感受到黄阳的沉默，陆乘抬起头，意外的看到黄阳可以称的上是不知所措，他眼神不自在的晃动，犹疑的话含在嘴巴最后吐露出来:「......我不知道。」
    「黄阳先生？」感觉黄阳不太对劲，虽然才刚被说讨厌，但陆乘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试探的开口:「你讨厌我什么？」
    黄阳想来想去，果然只有这个原因了:「因为你很蠢。」
    「嘿！」促防不及的被说蠢，让陆乘很受伤。
    「很蠢，很善良，看起来就是在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长大，人生没什么重大事故，就算有了还是可以用蠢脑袋想着美好事情来度过。」黄阳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事情，但还是说出来，语气除了讨厌还参杂着其他的情绪:「讨厌，太蠢了，很讨厌。」
    那是自己永远也达成不了，无法掌握在手中的东西，所以每当他看见陆乘，心里就会充斥着不是滋味，甚至是一种过于崇拜的情绪转变成了厌恶。
    黄阳不能理解自己在做什么，陆乘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构成威胁，除了顾怀君的拜託外，也没必要在意，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跟对方有交集，一边嫌弃对方的天真一边又帮助他，黄阳这次被当事人提到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矛盾的事情？
    陆乘对情感跟黄阳一样敏锐，他能感觉到语气里隐约的羡慕。
    「黄阳先生，你是在......羡慕我吗？」陆乘不确定的开口。
    「......你可以这么解释。」黄阳感觉自己心事被戳穿，有些恼怒又气馁的回:「你真的很讨厌。」
    「可是，我也很羡慕黄阳先生啊。」陆乘这么一说，黄阳马上投射过来『你在工三小』的眼神。
    「你很厉害，很擅长交际，能力很强，几乎什么事情都会。」陆乘赶紧解释，对他来说，黄阳就像是一个成功有为，八面玲瓏的厉害专业人士，跟只会做单一工作的自己差的比天跟地之间的距离还远。
    「那是有代价的。」黄阳又喝了口酒，不能否认，被称讚的感觉让他久违的心情好了起来。
    「我们都在羡慕对方呢。」陆乘突然笑了出来:「只是我差黄阳先生的等级太多了。」
    「差不多吧，都一样很蠢啊。」黄阳也笑了，陆乘感觉到对方心情有在好转，洋装气愤的说:「我才不蠢！黄阳先生也不蠢！」
    「直接叫我黄阳就好了。」黄阳脱口而出，自己也有些讶异:「你今天要住在我家吗？」
    「欸？可以吗？！」陆乘眼神瞬间佈满了开心，露出了傻呼呼的笑脸:「我想跟黄阳开睡衣派对！」
    这下黄阳也不好拒绝，可是他却想到了个好主意:「那你打个电话给顾总吧，你去撒个娇他就会让你留下了，我讲得他不会同意的。」
    「不留顾总下来吗？」有些犹豫的小天真不是老练狐狸的对手，一下就被说服了:「可是留顾总的话，我们就不能一起聊顾总的各种事情啦，偶尔也让顾总试试看被摆布的感觉也不错，对吗？」
    陆乘被点通，觉得这样也不错，理解的点头后，在黄阳的指示下拨了通电话给顾怀君，黄阳则跑去锁门。
    「怀君，我今天住黄阳先生家，怀君你就先回去吧。」陆乘撒娇的说。
    『什么？等等，乘，黄阳那傢伙是不是威胁你了？！』刚刚在外面处理完公事，完全不知道两人在里面已经谈好，顾怀君觉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去挠门，怎么小可爱突然拋下自己跑去跟秘书过夜了？！而且那个秘书还是正在喝酒消愁，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傢伙！
    「没有啦，你别担心，我把黄阳先生的酒拿走了，明天早上我会载他一起去上班。」陆乘想了想又说:「我明天晚上做晚餐跟消夜给你吃，拜託怀君君了，好吗？」
    顾怀君去开门，但门锁起来了，他根本进不去，一看就是黄阳那傢伙故意的！
    「......我知道了，自己小心点，有事一定打给我。」本来不想同意打算拆门，但或许让陆乘去跟黄阳谈，才能让黄阳卸下心房吧。
    顾怀君只好回去空守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