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装睡

    「我想再上一次战灵。」
    密闭的病房里面气氛凝结了一瞬，面对白熙雨忽然转变的态度与透着奇异坚定的语调，韩如斯不可置信的伸手掏了掏耳朵，幸福来的太突然，他险些怀疑自己听错——这么简单就完成任务了？
    韩如斯眨了眨眼，愣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嗯了声，尾音因为盘绕在心里的丝丝疑惑而拖得极长，末了又道：「不急，先见个人。」
    刚燃起的满腔热血与衝动彷彿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白熙雨满是错愕与不解——刚刚高谈阔论要她自证清白的是韩如斯，现在让她别急先等等的也是韩如斯，敢情是在戏耍她？
    就在她准备当场发作时，却闻韩如斯朝手机另一头如释重负的嚎了句：「不负眾望我搞定了快点放我出去！！！」
    白熙雨：……？
    ＂快点放我出去＂这句话应该由她来说比较恰当吧？？？
    这边韩如斯还在继续哭诉：「我已经七天又十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鐘没见到向暮了……」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上官暄丞清冷又略带无奈的声音：「我派他去接个人，应该快到你那边了。」
    「小雨最近还好吗？帮我转告她我很快就——」
    韩如斯双眼一下子就亮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回覆后，也不管上官暄丞话语未尽，十分瀟洒的掛了电话。
    白熙雨敏感的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宛如盯紧猎物的猎人般虎视眈眈的看着韩如斯：「他说了什么？他忙完了吗？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
    韩如斯被一连三个问号砸了个满头懵，茫然的看了白熙雨半晌才想到她说的是上官暄丞，再想想刚才电话那头未说完的关心，他心虚的移开目光：「也没说什么，就问你身体好点没……」
    韩如斯怕她一听到上官暄丞又犯病，导致他前面所做的努力都功亏一簣，于是视线左右游移了一会儿，决定转移话题：「要让你见的人差不多快到了。」
    「谁？」
    韩如斯呵呵一声：「你哥……」
    闻言，白熙雨先是一愣，再来环视病房一圈像在找寻什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病房小客厅桌上的一个白瓷花瓶上——韩如斯倒抽了一口气，眼疾手快的跑过去没收花瓶。
    敢情这孩子不自残后决定要弒兄？
    韩如斯有些后怕：「你……你不是说觉得很对不起你哥吗？」他开始担心白煦阳的小命不保。
    「觉得对不起他跟气他多年不回家是两回事。」白熙雨冷静的说，视线仍在病房中扫荡，这次看中了遥控器，离她也很近。
    「妹妹，你的想法十分危险啊。」韩如斯汗顏，眼看白熙雨的手就要摸上遥控器了，情急之下他突然怪叫了一声：「上官暄丞！你这个混蛋负心汉总算肯来了！」
    白熙雨注意力果然立刻被引开了，几乎是上官暄丞四个字喊出口的瞬间就看向房门，当她回神察觉自己被骗之后遥控器早已不在矮柜上面。
    白熙雨气急败坏的瞪着韩如斯：「你干什么！」
    「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你说我能干什么？当然是阻止伤亡事件发生！」韩如斯闭了闭眼，抹掉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心有馀悸：「这里不是战灵，受伤流血会痛也会死，如果你真的很生气就用这个扔他。」语毕，他递给她一颗软绵绵的大枕头。
    白熙雨盯着怀里的枕头沉默，柔软滑顺的触感让她不怎么习惯，以往在游戏中她要攻击怪物或是打竞技场拿的都是武器……但这里不是游戏。
    啊……是了，这里不是游戏，要洩愤不能拿花瓶遥控器。儘管知道，白熙雨仍是有些闷闷不乐，甚至打起了叫哥哥进游戏让她砍的念头。
    「妹妹，别想危险的事拜託！」
    白熙雨不理会对方的鬼哭狼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抱着枕头侧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盯着远处放空：「我知道。」
    「你这样我可不放心把你放出去。」韩如斯小心翼翼的把花瓶放回原位，强迫症使然，他又将花瓶转了个令他舒适的角度。
    白熙雨踌躇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我知道我有病。」她也不愿意这样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想攻击人，但实在很难克制，尤其是她现在偶尔还会分不清游戏与现实。
    闻言，韩如斯耸了耸肩，笑咪咪的回道：「没事，哥哥我有的是药。」
    白熙雨：……该不该拿枕头扔他？
    时间约莫过了半小时，白熙雨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瘫在床上，怀里抱着蓬松的大枕头，此时韩如斯已经出门一段时间了，她听话的没有马上上游戏，而是耐心等待。
    只能依靠晶片开啟的大门终于在白熙雨睡着前打开，她背对着门，隐隐听到两三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不晓得为什么，来人走近前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闭上眼睛装睡。
    苍白的灯光在白熙雨长长的眼睫上洒下碎光，也将她突然涌出的纷杂情绪隐没在阴影下。白煦阳走上前缓缓倾下身，目光复杂的凝视侧躺在床上、像是坐累了不小心靠在床上睡着的少女，她的脚尖垂落在地板上，怀里的枕头抱得死紧，像是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
    殊不知白熙雨只是因为紧张、怕被哥哥发现她在装睡。
    白煦阳蹲下身把她的鞋子脱掉，轻手轻脚的捧着白熙雨的双脚放到床上，像是深怕吵醒她似的，他的动作万分轻柔，如同羽毛般轻轻掠过、帮她盖上一层薄被。
    「真睡了？」韩如斯发出质疑，他总觉得这小疯子在装睡。前面咬牙切齿扬言要痛扁哥哥的人，怎么可能连区区半小时都等不了？
    「嘘！」白煦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隻手指了指一旁的小沙发，儘量降低音量：「到那边说。」
    韩如斯回头看了眼白雨，发现对方仍然双眼紧闭，他轻嘖了声道：「真无趣！」害他白白期待了一下。
    「嗯？」白煦阳闻声回看。
    韩如斯摆了摆手道：「没事。」
    两人在小客厅坐定，白煦阳怕吵到白熙雨，伸手把一旁隔开空间的白帘拉起，白熙雨察觉眼前一暗，这才放心的睁开眼，缓缓吁了一口气——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差点被哥哥吓死！
    白煦阳的声音隐隐从帘幕后传来，语气里透着的关心让白熙雨的心微微一颤，抱着枕头的手不自觉地跟着缩紧。
    「小雨这几天情绪有好一点吗？」
    「别说了，你看上官搞的都是什么事，新闻一出来我差点压不住你妹妹。」韩如斯无奈，说的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好她，也让她同意公开说明。」
    「小雨同意了？」白煦阳有些惊讶。
    「嗯哼，但只能在游戏里。如果在现实中开记者会，我怕她心理承受不住，在游戏里她反而比较能够放开手脚，毕竟她可是白雨啊……」韩如斯顿了顿道，「但如果要在游戏里正式发表声明，这方面还是得靠你。」
    「我明白……其实我更希望小雨什么都别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我欠她的太多了，竟然还要让她自己承受这些……」多年累积下来的自责全化作一字一句的哽咽，白煦阳握紧拳头，佈满细丝的双眸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绪究竟是愤恨多一些、还是歉疚更多一点：「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你出面说明带来的影响远没有她亲自说来得大，你也清楚这一点……话说日记本还在你那边吧？上官暄丞上次问过我这件事，其实如果公开日记——」
    「不行！这是小雨最痛苦的回忆，我不希望因为这东西让她又开始……开始变得疯癲……」
    两人突然争论起来，音量不自觉的越来越大，他们似乎在争吵中遗忘了病房里还有一个人在＂睡觉＂，亦或是根本不觉得白熙雨会听见。
    白熙雨换了一个姿势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很难想像自己现在的心情竟然十分平静，原本她以为听到这些话会再次发疯，结果并没有。她很平静，平静到连她都觉得不像自己，尤其是当想起那本日记的内容时，她内心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像是痛苦久了终于只剩下麻木一样。
    然后她缓缓从床上爬起，赤裸着双脚走到帘幕前，伸手拉开。
    「唰——」小客厅里坐着的两人吓了一跳，空气瞬间安静了，直到白熙雨打破这段诡异的沉默。
    她神色平静：「公开日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