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许一世安稳(三)
徐珮笙往后退了几步,微微踉蹌的步伐让她的细高根鞋颤动起来。她发现自己不停地颤抖着,无力感不断地侵袭着心头,她再往后退一步,很快就靠近阳台栏杆。
王又秉大步流星地靠近,徐珮笙靠着栏杆,被打乱的呼吸急促,她喘不过气。
「你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过来、不要……」她对于眼前男人的冒犯,没有抵抗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抵着栏杆,一阵阵刺痛传来。
王又秉往西装口袋一掏,取出菸盒,打火机一点,四周瀰漫着雾气。
浓浓的菸草味勾起徐珮笙某段孤独又痛苦的记忆,她想衝上前灭了男人手上的菸,偏偏一六五的她就是差他一截。
「听我说,很快就好。」他两指夹着菸,转了转,没再往前走,「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说什么,徐珮笙才肯再看他一眼。
「对不起?」徐珮笙嘴角勾起嘲讽的微笑,满是不屑的疑问句,「你觉得现在的对不起有意义?」
王又秉摇摇头,伸手想拉住徐珮笙摇摇欲坠的身体,她彷彿下一秒便会自阳台摔下去。
「哎呦,你怕了啊?怕什么?怕我跟妈妈一样摔下去?这样不正好合你的意?」徐珮笙挣脱着,半个身子掛在栏杆旁。
她的心脏跳动过大,全身血液失控地流动着,她还是害怕的。
失重,就这样掉下去,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王佩笙,你做什么?」王又秉急了,用力一拉,徐珮笙不得已往他怀里一跌,两人往地上摔去。
徐珮笙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在耳边响起,格外地刺耳。
她早就不叫这个名字了。
「抱歉,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姓王。」徐珮笙假惺惺地表现着万分歉意,扯一扯衣服就要站起来。
王又秉脸上十分震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你……改姓了?」
徐珮笙笑笑,像是赢了一场比赛,居高临下地嘲笑他,然后点点头。
「小笙,别这样好不好,你都没给我一点辩护机会,就把我判了死刑。」
徐珮笙冷笑,「你死了最好,我也不用一天到晚陷在你们的漩涡。」
这话听起来绝情,王又秉却在里头找到了希望。
「你常常想到我对吧?你的心里还是有属于我的一角对吧?」
王又秉站起来,馀光瞥见徐珮笙左手腕带着的手錶,是她高一那年,他们一起送她的生日礼物。
这么久了,她都没换下来。
徐珮笙一愣,避开他的视线,眼神在自己高跟鞋间游移着,「想的也是她,不是你,你不过就是杀她的兇手,我想你做什么?」
说这话她终究是心虚的,连话语声都小了些,怕被人听见似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听我说,你妈妈不是我推下楼的,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王又秉听到这里也失控,方才对她的忍耐渐渐消失。
早知道她说话一定是无情的,他还是不甘心也忍受不了。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推下去,」徐珮笙像炸开的火球,语气充满怒意,「不是你推的就不关你的事吗?王又秉,你这个外遇的下三烂男人,除了下贱的求情还会什么?你说,她不是你害的吗?不是吗?你说话啊……」
徐珮笙停不下来,一连串吼着,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倚着栏杆。
她发现自己哭了,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水滴滑过脸庞。
以为自己会是怒发衝冠上前跟他拼命,结果她输得一塌糊涂,全败给自己。
「宝贝,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王又秉口中喃喃自语,一股脑儿往前想靠近,徐珮笙很快躲开,离开他所及之处。
天上云正浓,天色暗下来,两个人彷彿被乌云遮蔽,在人与人间的衝突里挣扎着。
「谁是你的宝贝?你外遇对象?那个小三?」徐珮笙连连摇头,「你宝贝太多,我不屑。」
王又秉以前是这样叫她的,也是这样叫她母亲的,那是他们感情好的时候。
「不是我,你妈妈很早就知道事情,她并没有生气,」王又秉惨笑着,极努力地解释,「她说她也对我没感情了,一切随我。」
这样的解释在徐珮笙耳里听来十分噁心,让她一阵乾呕,快直不起身子。
「王又秉,很抱歉,我没办法接受你这荒唐的说法。」
徐珮笙没有力气再和他吵下去,虽然她看似佔上风,但心里种种不适在全身乱窜。
「一个人的心灵不是公正无私的法庭,我是主观的法官,你身为优秀的辩护律师,可是你不可能说服我,我对你有太多不谅解。」
她背对着他,语气冷漠,不带着感情。
「你被我判死刑了,即便你以前对我很好。」
王又秉终究还是她的父亲,从小到大还是照顾着她,连她上大学了,都还是带着他给的大笔资助。
他在她生日那天毁掉她对父亲的看法,不代表徐珮笙就不爱父亲了。
仇恨的开始是那天她亲眼看着母亲坠楼,还有他一再地逃避所有问题。
方才王又秉说母亲没生气,不可能。
徐珮笙觉得母亲是累了,不想再面对感情上的纠葛。
索性一走了之,这样便再也没有痛苦。
却把痛苦都留给了她,让她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这么久。
「轰!」天际一道闪电刚过,在明亮的白天里不太显眼,雷声很快地跟上脚步,徐珮笙捂住耳朵,在墙边蹲下,缩成一团。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到现在还是一样。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被拉进一个怀抱,王又秉的黑色西装外套替她遮住了风雨,她在里头感受到温暖。
还是会贪恋的,她心里抗拒着男人,行动上使不出力气将他推开。
等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王又秉主动放开她。
她走了。
她迈开步伐往往玻璃门的方向回去,在手指触及门把的瞬间,她回头对着雨里的王又秉笑了笑。
「爸,你保重身体。」她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至少,她还是没原谅他,没办法主动找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