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儿时信仰(1)

    八岁那年钟子纶到了新的家庭。
    那个家很大，他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房子，他第一个想法是：如果黄巧雯也能看到就好了。
    养父有一家公司，经营的有声有色；养母则是教师，是教育界知名的人物。然而养母因为晚婚而被诊断不孕，于是他们的缘分从此缔结。
    养父母对他很好，让他受最好的教育、让他用最好的东西、让他吃最好的食物，还让他学习多项才艺。
    起初他觉得很幸福，因为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那么备受期待和瞩目。
    但时间久了他开始有些疲倦，于是思念起黄巧雯，九岁那年，他第一次对养父母提出要求，希望他们能带自己去见她一面，但是他们说那会打乱他的时间。
    他这才明白自己活在他们安排的时间表里，一分一秒的差错都不能有，每天的时间被挤得满满的，让他喘不过气。
    虽然很有压力，但是钟子纶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的馀地，只好安份地照着时间圆饼图上的工作跑，日復一日。
    他安份得可以，在各方面才艺也表现出那年纪很少人能达到的水准，养父母周遭的朋友都夸他未来一定能成大业，他的嘴巴也很甜，所以很讨长辈喜欢，他觉得既然他们看上他，自己就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
    他很乖，他活成了他们的娃娃。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有太久，一年后，养母奇蹟般的怀孕，这对养父当然是难得至极的事情，于是对养母和肚子里的孩子百般呵护，但钟子纶仍是照着时间表上的行程过日子。
    弟弟出生后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因为是男孩子，所以更加的珍惜保护。钟子纶对于被忽略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是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不知不觉，他与他们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次，钟子纶提早完成时间表上的事，于是鼓起勇气去看看弟弟，结果才刚走到婴儿床旁，弟弟正巧放声大哭，养母立马从厨房跑了过来，还怒斥钟子纶，要他以后离弟弟远一点。
    他没有哭，只是赶着去上钢琴课。他哭不出来，但是他突然很想念黄巧雯。
    十岁那年，钟子纶明白自己没有被爱。
    他告诉自己没关係，只要像之前那样安份且优秀的活着，有吃有住，被忽略没有关係。
    但是老天没有让他好过。
    弟弟出生一年后，养父的公司破產，他们把钟子纶的才艺课都取消，甚至差点将房子也赔了出去。丈夫失业加上要照顾年幼的儿子，那段时间养母的脾气暴躁了起来，于是她拿钟子纶出气。
    钟子纶第一次被打的时候是在十一岁，他在门旁看着养母喝了很多的酒，耳里充斥着弟弟的哭声，他想弟弟饿了，于是照着奶粉罐上的说明，替弟弟泡了奶粉。
    「你在做什么！」
    钟子纶错愕的看着她，她头发凌乱，整个脸都是红的，走路有些歪扭，他有些害怕的说：「弟弟好像饿了……」
    「我叫你不要靠近他！」她一吼钟子纶吓了一跳，刚泡好的牛奶倒了一地，「都是你！当初要不是他们一直说要个儿子，我才不会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跟我生活！」
    钟子纶的脸色沉了下去，即使他早就知道这些，真正听到时还是会难受。
    「把我们的钱吐出来！」他看着她靠近，也渐渐往后退，但他最终还是被她抓住，她摇晃着他的肩膀，「不是我的孩子还不给我安份一点！你有什么理由不安份！」
    他突然觉得很委屈。
    他觉得这几年来，自己做到无可挑剔的事就是安份。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尖叫着捏住他的左耳，然后往他的右脸上搧巴掌。
    她一直拿他出气直到养父买好外食回来，而他在这段期间一声也没吭。
    他蹣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起房门在地上躺了下去然后蜷缩起来。他发现肿胀的右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竟感到舒缓，嘴里嚐到了血的味道，但他仍然哭不出来。
    而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那女孩。
    可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寄信给他。
    他好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他希望她至少不要过的像自己这样──看似什么都不缺，但一拨开来看，里头都是空虚。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这样的循环里度过，当出气筒、卧倒、蜷缩、想念。
    于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成了他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