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反正自己又没想过赖账,既然人家这么给她脸面,冯莺也没有再矫情的推辞,起身道了声谢,又说:“打扰了这么久,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话音刚落,陆飞也跟着站了起来:“天色确实不早了,正好我也要走,不如我送娘子一程吧。”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有些起疑的话,那么看到陆飞这番做派,曹源心里肯定自家表弟定是相中眼前这位冯娘子了。只是看她明明是妇人发髻,却不说夫家名讳,难不成是寡妇……
曹源眉头一皱,正要拉住自家表弟问询一番呢,却见其人已经跟着那个冯娘子走远了!只留下曹源站在原地叹气不已。
陆飞一个大男人,出门惯常都是骑马,只是今日下雪便步行出门了。在铺子里待了些时候,再出来时原本零星的雪花已经变的漫天飞舞,还有冷硬的西北风呼啸而来。
冯莺出门一下就被冻的打了个哆嗦,连忙戴上昭君套儿,把头脸捂得严严实实的,转头见陆飞身上连件大氅都没有,不由问道:“你穿这样不觉得冷吗?”
陆飞摇头:“习惯了,不冷。”闻言,冯莺心里暗诽,还是男人比较抗冻。
说是相送,某人也想趁机聊聊天之类的,但是冯莺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只想着赶紧回到温暖的家里,压根就没有说话的兴致。何况风声太大,如果不扯着嗓子使劲喊,说的话很轻易就会被风声压过。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的回到了冯家所在的胡同口,冯莺把一直抱着的手炉塞给陆飞:“多谢大人一路护送,我这就到家了,风雪太大,手炉就给大人留着暖手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往自家走去。
陆飞捧着手里温热的手炉,看着冯莺清雅的背影,只觉得连五脏六腑都变的暖了许多。他一直站在胡同口,直到冯莺的身影转入自家大门再也看不到了,才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掉头往北面走去。
所谓的“顺路”其实是一点也不顺,远了去了……
直到进了自家大门,冯莺还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也不知道刚才是抽的哪门子疯,头脑一热就把手炉给了那人。这会想想却是觉得自己有些不矜持了,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她?
只顾着纠结这个了,冯莺连自己何时进了屋里,怎么脱的大毛衣裳都没留意。直到碧莲惊呼:“娘子的手炉怎么不见了?”说完,没好气的质问白两个:“你们就是这般伺候主子的,连主子的东西也看不好?”
见碧莲动气,冯莺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劝阻说:“好了,这事不碍她们几个,东西是我自己借给旁人了,便是还不回来也不过是个手炉罢了!”
碧莲笑着给白毫两个赔了不是:“好妹妹,是我错怪你们了,你们刚回来且先去烤烤炉子暖和一下,姑娘这里有我呢。”
打发走了两个小丫鬟,碧莲先重新拿了个手炉夹上碳递给冯莺,又拿了屋里穿的软底鞋帮她换下脚上的羊皮靴。然后才嘟着嘴说:“才姑娘出去的时候还说要俭省着些呢,这出了一趟门又犯起那‘怜贫惜弱’的老毛病了。要是这会儿,还是京城那般的日子,您手里散漫些奴婢也就不说什么来。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你身边到底没有嫡亲的长辈兄弟依靠。若是手头太大方了难免会引起外人觊觎,以后您可别这样了。”
冯莺原本就没想好该怎么遮掩手炉的出处,眼见碧莲自己想到了别处,心里松了口气,又兼她说的有道理,连忙点头应下:“你说的对,这回是我有失妥当了,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碧莲颇为惋惜的说:“要是旁的也算了,姑娘今儿出去拿的那个恰恰是掐丝珐琅彩的那个,是您嫁妆里的东西,端的精致贵重。奴婢来渝北这么长时间,等闲没见过几件珐琅彩的东西。这手炉被借了出去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还回来呢!”
冯莺也没想到那个手炉会这样贵重,只是觉得家里这些手炉里头属那个颜值最高因此喜欢用那个。这会见碧莲如此心疼,她也有些隐隐的后悔。不过倒不是心疼手炉值钱,而是觉得那个手炉颜色太花哨了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也不知道那人把手炉带回家后,被他家人看到了会不会惹来一场误会?
正文 第七十七章失眠
却说陆飞捧着手炉,一路颇有些兴奋的回到家里,一进屋就见炕上跳下来一人道:“你这是往哪‘顺道’送人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说完一下就看到了陆飞手里捧的手炉:“这怎么到你手里了?你不会收了人家的定情信物吧?”
说话的这人正是崔源。眼瞅着表弟跟着人家小娘子就那么走了,崔源在铺子里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生怕自家这个“木讷”的表弟中了人家仙人跳的局,于是离了铺子后径直来了表弟家里等他。没成想,好容易把人等回来了,见他手里抱着人家的手炉喜滋滋的傻样,崔源只觉得头大。
陆飞见了自家表哥一点惊喜之色也没有,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手炉放到内室的桌子上,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我倒是巴不得如此,只是你见过谁家拿手炉当定情信物的?真是异想天开!天都快黑了,你不赶紧回家跑我家来干什么?”
崔源没好气的回道:“还能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那个冯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可别被人给骗了!”
陆飞瞥他一眼:“你觉得弟弟我是个傻子?”
崔源知道他的性子倔,便换了语气,开始顺毛捋:“我表弟自然是英明神武有勇有谋,要不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做了五品大官。”
陆飞挑眉更正:“是从五品!”
崔源笑嘻嘻的道:“差不多,差不多。可是老弟啊,你自打十来岁就去了军中,接触的都是些明堂正道的汉子,实不知这世上有些女子之阴险狡诈甚于男子千倍,为兄是怕你……”
话没说完便被陆飞摆手制止了:“表哥要是疑惑她的来历出处那就不必了,她是永昌伯的表侄女,祖上就是这渝北城城里。当初我在永宁府遇难的时候,就是她和伯府的家兵于大联手救了我。要不你弟弟我早就去跟你姑妈见面了,哪还有机会做这个从五品的千总。”
听了这话,崔源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只要知道来处就行。”接着又皱皱眉头:“只是我记得冯家早就落败了,并没有什么出息人物。你要真娶这么个人物,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陆飞冷笑道:“可惜?你是我亲表哥自然瞧着我千好万好,人家愿不愿意嫁给我还是两说呢!她可不仅仅是冯家女儿还是永昌伯府的表姑奶奶,有伯府做后盾,人家想嫁个五品文官也不是难事。更何况我这个没人看好的一介武夫了!”
见表弟脸色不好,崔源便知道他又想起前事来了。
而陆飞想起以前所受的冷眼,也不由的有些郁卒。当初他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也给他定过一门亲事的,只是后来爹娘先后去世,家道不免中落,陆飞读书上又没大有天分,所以那家人就找找由头退了婚。当初陆飞年幼,觉得这是万分屈辱之事,一怒之下便投了军,想着靠军功起家。
然而军功又岂是轻易能得的?便是有真本事的人没有后台背景也极难出头,更何况是当时武功谋略都平平的陆飞?好在他不是那种一味只知怨天尤人的性子,做了半年大头兵之后,察觉到读书识字的好处,便拿起早就丢下的书本开始苦读。就这样他一边当兵一边读书,在军中待了四五年总算是考中了武举人。
当时戍守边关的正是永昌伯程烈,程烈是个惜材之人,对读书识字的手下格外看重些,尤其是考中了武举的陆飞更是入了他的青眼,十分提携。陆飞才能在短时间内有了正七品的官职,可惜的是,两年之后,永昌伯携家眷回京述职,便再也没有回来边关。
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后上任的边关守将对陆飞这个前将军的心腹自然是敬而远之。虽然没有刻意为难他,但是只略微疏远一些就让陆飞在军中十分难熬。那时候,陆飞也还只是个小小的七品校尉,前途暗淡家境又不显,总之各种不被看好。偏偏陆飞眼光还颇高不肯屈就,因此到今年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上媳妇儿。
看到陆飞竟然这般不自信,崔源不由的拍拍他的肩膀:“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做这般丧气样做甚?你如今既有地位又私房厚重,只有你挑人的哪有人挑你的份?我瞧着那个冯娘子对你也不是没有好感,要不然能把自己用的手炉送你?”
陆飞再次辩驳:“是借的,不是送的!”
崔源道:“好,好,是借的。不过这种贴身用的东西,如果没一点意思又怎么会借给你?你还别说,这手炉上的掐丝珐琅彩还真是做的精致,这么一个手炉怕不得百十两银子?”说完,便在心里琢磨起来,想到那位冯娘子今日的穿戴,头面穿戴乍看不打眼但是实际上却都精致贵重,想必私房不少。又想到她是在伯府长大,怕是见惯了荣华富贵。再看看表弟家里这些略微有些简朴的家具摆设,崔源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想了一会才问:“这,你知道人家为什么和离吗?”
陆飞摇摇头:“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去打听这些事情?”
崔源这便摇头晃脑的道:“其实找媳妇跟打仗是一个道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既然相中了人家,就得对人家了解的多一点才能投其所好,取悦人家。这样吧,谁让我是你表哥呢,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陆飞不相信的抬头看他:“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去打探这些事?”
崔源拍拍胸脯道:“这你就别管了,山人自有妙计,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冯娘子有所察觉的,你就只管等着好消息吧。”说完起身,抻抻衣服就要走。
陆飞挑眉:“你不吃了饭再走?我那里还有坛子上好的慧泉酒,咱哥俩喝一点?”
听到有酒,崔源咽了咽口水,还是摇头:“你嫂子刚才让人给我捎了信,说是家里做了红烧肉等我,我还是家去吃吧。”
陆飞看不得他那个得意样,不由怼道:“就知道听表嫂的,瞧你那点出息!”
崔源一边套上斗篷一边毫不客气的怼了回来:“有本事你娶了老婆后再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