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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酸梅汤和槐花饼都放好,桃儿、圆娘、小庄三人分送,人家虽多却也送的很快。而送礼这种事情常常是有来有去,回来时装酸梅汤的碗和装槐花饼的盘子里往往就有各家回礼。
    其中既有自家不同风味的槐花小食和酸梅汤,也有柳树芽、榆钱做成的美食。这些都没有的也会往里头放些点心之类。按照他们的说法‘权当过节气了’。
    隔壁古氏干脆是自己亲自送过来的,她提着一个小篮子给赵莺莺看,里面全是白白的包子。
    “你家酸梅汤做得好,槐花饼比往年不同,但也好吃。我家的手艺粗陋的多,比不得你家,随便尝尝吧!”说着将篮子递了过去。
    这些白生生的包子应该是用了不同的馅儿,有的包子顶上光滑,没有任何褶子;有的包子顶上褶子绕成一圈,像是一朵花;还有的包子做成了月牙状,顶上是有捏饺子花边的手艺捏合在一起的。甚至有些不能称之为包子,更像是卷子,微微露出里面一星半点绿,和普通卷子用馅不同!
    这么多,赵莺莺每样尝一个就该饱了,于是只挑了两个来吃。其中一个应该是槐花拌白糖的,清新甜美,另一个是柳树芽的,也很鲜嫩。
    古氏看了笑着道:“你妹挑中,那个月牙形的是榆钱做的馅儿,家里都说这个做的最好吃,其他的就是吃个节气新鲜而已。”
    赵莺莺听的笑起来,指着道:“这种节令的吃食谁不是吃个新鲜,难道谁还正经把这个当作饭食还不成?那哪里成的!”
    晚间崔本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大堆不正经的吃食,满满摆了一桌子。赵莺莺挥挥手解释:“今日给各家亲朋送了酸梅汤和槐花饼,各家也各有回礼。有一些东西得快点吃,不然就该糟蹋心意了。”
    相比崔本的勉强,崔曦就高兴的很了。她这个年纪正是不爱好好吃饭的时候,这种小食才合她的胃口,吃的很是开心。
    赵莺莺见崔本最近回家常常有很迟的,就劝道:“最近别太劳累自己,芒种时节春季进入夏季,湿热的很!人又困倦疲劳,最容易的就是邪湿入体以至于生病。”
    崔本摆摆手:“这会儿有好多北边的商人来江南,大都是为了采购茶叶,其他的货物自然也要带一些。这酒算是一大桩了!好容易说和成了好几单生意,忙忙碌碌做起来才是。”
    崔本是个勤快人,经营生意更是用心的很。赵莺莺晓得劝他也没有什么用,只得在照顾他饮食上更加下功夫。多吃这个季节养生的食物,譬如扁豆、冬瓜,另外还常常煮薏米粥,她和崔本一起喝——这个能滋补去湿。
    不过赵莺莺如今怀着身孕,很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与桃儿圆娘等细细商量:“你们平常多注意一些,也别看着我如今身子越来越沉重就把心放在我一个人身上,本哥和曦姐儿也不能懈怠。本哥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些日子又日日忙碌,实在是让人担心。至于曦姐儿年纪小小,最容易不适,也要注意!”
    第226章
    春天已经过去, 夏天来了,这个季节很容易生病, 家常要注意的事实在太多!特别是不多时进入梅雨时分, 湿气更重了, 再加上连绵不断的雨水给生活带来了很多麻烦, 让赵莺莺要注意的事情多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娘家给传来了喜讯——比赵莺莺早怀孕两三个月的娘家嫂子林氏生产了, 生下了一个七斤二两的足月女婴, 母女平安。倒不是别的事情, 就是和赵莺莺说一声而已。最多再让崔本走一趟洗三, 至于赵莺莺自己, 按照王氏捎来的话, 她现在养胎为重最好别乱跑。
    不过到了时候赵莺莺由崔本护着,还是回了娘家参加洗三。
    王氏一见崔本和桃儿两人合力扶着赵莺莺下骡车, 新都跳到嗓子眼了!虽说赵莺莺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 可是这会儿肚子显怀的厉害,看着非常沉重...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怎么办?
    她来不及教训赵莺莺, 只接住女儿,给她安排了一个不待客的房间。这才拿手指头戳她额头教训道:“你这丫头这时候怎么这么任性?你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形么!这个月份正是最危险的时候!跑来这人堆里做什么?”
    赵莺莺揉了揉额头:“娘,你好好说话呀——我为什么不能来,今天嫂子生的姐儿洗三,我这个做姑姑的不来算什么?再者说了, 这时候不来,想来到时候满月要来更不可能了。那时候身子才真是沉重起来,再加上天气炎热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呢!”
    王氏摇了摇头:“那孩子不是家里第一个孩子, 也不止你一个姑姑,偏偏怎么就这么上心了?况且两家住的近,真想亲近,什么时候不能?非要这时候逞能了——对了,曦姐儿怎么没来?”
    赵莺莺笑着摆摆手:“曦姐儿她赖床来着,早间起不来,这时候恐怕还在家里。不过我交代过圆娘了,等她起来了给送到这边来。”
    “至于为什么过来,真不是逞能!为了生产顺利,我每日都是要走动的,来参加洗三算什么。再者说了,这孩子虽然不是哥哥第一个孩子,更不是唯一的孩子,可是第一个姑娘啊!看到这一辈有女孩子出生我就总会想起小时候和姐姐妹妹她们的事。原来咱们身上的事也会一件件发生在他们身上......”
    王氏听到赵莺莺这样说,也只能默然无语。她当然也想起过去那些好时光,那时候她还不是一个老妇人,而是一个正当年华的壮年妇女。身体很有力气、眼神很明亮,就连精神头也很好,能够坐在织布机前织绸一整日,手比其他妇女要快的多。
    而现在呢,她已经很久不织布了,不只是因为现在的家里不需要她做这个,更是因为现在的她只要久坐织布机前就会腰酸背痛,眼睛看不清楚经纬走向,就连手脚也不如以前利落了。
    那时候的家里,三个女儿都还在。她们笑颜如花,每日亲亲热热的,还是她这个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养育女儿和养育儿子不同,女孩子的成长也和男孩子的成长截然不同。这一刻随着赵莺莺的话,她也明白了,那些日子已经过去,新一代的轮回又要开始了!
    赵莺莺笑着略坐了坐,等到桃儿过来告诉她崔曦已经到了,正在嫂子林氏那边看小妹妹,这才起身过去。而此时这边也不止一个两个人,好多来参与洗三的妇女也到了。见她过来,赵蓉蓉赵芹芹两个立刻一左一右扶持着她。
    旁边人见了就笑:“还是王太太您养的好女儿,互相之间如此友爱——说起来几位姐儿如今都是家里的当家奶奶了,出了名的好妇人,可见您家的风俗!都说侄女像姑,您这孙女如今才出生呢,立刻就有人打探着要做娃娃亲,可见了!”
    有人想做娃娃亲那是真的,不过其中也有玩笑的成分。娃娃亲除非是两家通家之好好到那个程度,可以绝对信任了,不然是绝不会有人尝试的!
    小孩子还小,哪里有什么定性!要是小时候看着不错的孩子,长大了之后却不堪入目,那该怎么办?悔婚吗?虽然是有理由的,但是悔婚就是悔婚,两家情谊如何,往外头去的名声如何?
    更要命的是小孩子容易夭折,要是半路有一个没站住脚,另外一个就得背上克妻或者克夫的名声,说不得还要影响以后的婚姻嫁娶!。
    所以开玩笑娃娃亲的人有,其中心意真实的却不多,更多只是一种玩笑而已。
    崔曦此时扑在床沿上,伸着脖子微微揭开小婴儿襁褓的一角去看。林氏枕着大大的迎枕靠在床上,也不阻止,只笑眯眯地看着。伸手摸了摸崔曦的头:“我只惟愿这孩子长大了之后又曦姐儿一半乖巧!”
    赵莺莺呵呵笑了起来:“嫂子可别说这样的话,你那外甥女儿听了恐怕要翘尾巴!她算什么乖巧呢?也就是外人在的时候好些。在家中的时候你们看不到,最是一个刁钻的小滑头。今日来这里看小姐儿的洗三,说的好好的要一起来,真等到早上却赖床。你说说,有哪个女孩子这么爱睡懒觉的!”
    还不等林氏说什么,王氏新一把搂住了外孙女,瞪了赵莺莺一眼:“说什么呢,到好像曦姐儿是个懒姑娘了!也不想想,她这个年纪的小姐儿哪一个不贪睡的。就是你,真正不睡懒觉也是六七岁后的事情。”
    赵莺莺一向是王氏最宠爱的女儿,平常说话只有向着她的,这一次偏偏是她受责备。只能说隔辈亲了,有了小的总是容易忘了大的嘛。特别是了解情况的赵蓉蓉、赵芹芹,通通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赵莺莺走到了床边,也看了看才出生的侄女儿。只不过她现在身子沉重不敢随便抱小孩子,怕一不小心摔了。于是只是揭开襁褓跟着看了几眼——出生三天的小婴儿已经有些长开了,皮肤舒展,只不过依旧看上去有些红红的。
    “好茂密的胎发,将来侄女儿一定有一头好头发!”这种时候都是说好话的,谁要是说上一句半句不好的,哪怕是事实,那也算不得实话实说,只能说是纯属找茬儿。而且赵莺莺这是自己看自家孩子,当然越看越喜欢!
    这种喜悦的时刻咱们孩子就是一个开头而已,自赵莺莺这一句起,所有人都打开了话匣子,一言一语地开始说起这新出生小姐儿的好处来。等到两大车的话听完,大家竟没有话说了。
    林氏枕在床上要笑,偏偏因为刚刚生完孩子不能绷着肚子,只能强自忍耐道:“哎呦,要不是我就在旁边坐着,真是不知道这是在说我家小姐儿...这哪里是她,分明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可别说了、可别说了。”
    所有人又笑起来...当然了,没有一个人真的就不说了,或者附和林氏的话——有些话它就是这样的,人家自己能说,可是别人绝不能说。自己说是自谦,别人说就是完全不懂眼色了。
    正在房内一片欢乐的时候,声音忽然被压下来了,开始静止是从门口开始的。赵莺莺望向门口,见到的是孙氏以及她的五个女儿,也就是赵蕙蕙姐妹。
    林氏生产女儿洗三,凭良心说,王氏并不想请孙氏。只不过两家亲缘实在太近了,不请说不过去。况且如今王氏这边越富,孙氏那边越穷,如果不请的话难免落下一个嫌贫爱富的坏名声。所以孩子生下来之后王氏和赵吉家人各处通知,其中也没有漏掉赵福和孙氏。
    之前孙氏一直没有出现,王氏还以为她不来了。如果她真的不来,那倒是一件好事,省了不少麻烦。但是现在来看事情并不是那么回事,孙氏不仅来了,同来的还有五个女儿。
    这却是赵莺莺误会了,赵蕙蕙五姐妹确实是相约好了一起来的,毕竟洗三宴又不需要出份子钱,只是来吃吃喝喝而已,有什么不来的?最多就是洗三‘搅盆’的时候得丢点儿什么东西下去。富裕的可以扔金银,困难一些的放一枚铜钱也是意思。
    一枚铜钱吃一顿好饭,走的时候看准时机还能倒上一兜糕点,这是多么划算的事情啊?她们可不会错过。生活的困难与艰辛让原本就在孙氏压力下长大的女孩子将少女时代的一些东西放大了。
    不过赵莺莺想错的是赵蕙蕙五姐妹并不是跟着孙氏一起的,她们只不过是正好在大门口遇上了而已——自从出嫁之后,赵蕙蕙姐妹就和娘家关系恶劣,如非必要她们从不靠近娘家一步,更不要说和孙氏一起了。
    她们的人生悲剧就是从混账父母开始的,算是投胎的时候就没有投到好胎。等到第二次投胎的时候,本来希翼着人生会有新的开始,可是她们没有想到,父母那么一推,又堕入了暗无天日之中。
    如果说一开始还指望着赵蕴能够读书科举出人头地,之后多少拉拔她们这些姐姐们一把,所以对娘家还能维持表面上的‘过得去’。那么自从赵蕴一次次让人失望的表现,她们这个念想也没有了。她们可不是执迷不悔的赵福和孙氏,因为不是身处其中,所以回头是岸比较早。
    简而言之,之前就很紧张的关系,自从今年的科举结果出来之后陷入了更加冷漠的处境——就如同当年的孙氏和自己的娘家一样,或者说孙氏做了她爹娘一样的人,甚至做的更加过分,亲手将亲生女儿推的越来越远。
    出嫁的姑娘一般会和娘家保持很亲密的关系,感性上来说这是生养自己的家,自然不同。理性上来说,将来要是在婆家有什么不好,能撑腰的也就是娘家而已。可是赵蕙蕙几个早就不在乎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们怎么可能还会相信自己的娘家会帮助自己。
    无所求又有恨,现在的这种关系也是很正常的发展了。
    果然孙氏一进来就占据了房间的一个角落,至于赵蕙蕙姐妹则是站在了离她最远的角落,其中的紧张关系简直一望即知。
    在场的都是相熟人家,又有什么不知道的?赵家二房那一点儿破烂事情大家私底下不知道叹了多少回了。而现在的这个场面很显然激起了大家的议论热情,一个个压低声音指指点点起来。
    赵蕙蕙几个自然是满不在乎的,舆论对于她们普遍是很同情的。当她们是上辈子不修,遇上了这样的混账父母。也只有一些最最老派迂腐的人才会觉得儿女连命都是父母给的,那自然父母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没什么人好议论。
    ——只不过市井地方么,少有这种老道学老古板,这里的百姓或许狡诈,或许少了一些大户人家的礼义廉耻,可是他们更加活泼,也更加通‘人情’。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遭受这种事的是自己,那该怎么办?这样一想,岂不同情!
    但是对于孙氏和赵福就不是那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人当然不好插嘴,可是明里暗里的挤兑与嘲笑是少不了的。今天又有了这么精彩的场面,所有人挤眉弄眼,声音虽然很低,可是又恰好是能听见只言片语的程度。说这不是故意的,那也不能相信呐!
    孙氏此时颇觉难堪,本想甩袖子就走,然而想到自己来参加这劳什子洗三宴的原因,就勉强忍耐了下来——她自己的女儿都不在意,怎么可能会想到一个她心中小丫头片子的洗三!
    硬邦邦地站在王氏旁边,勉强平息了心绪,这才道:“我好些日子没有见娘了,如今给娘来请安。”
    当年赵莺莺刚刚回来的时候,祖母方婆子还是一个很精神的婆子,手劲儿大的不行,可是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她也衰老的厉害。王氏和赵吉都五十出头了,她也熬上了八十多岁。
    大家会传说什么百岁老人,然而实际生活中的百岁老人可没见过几个。凡是上了六十岁,生死就该看天,六七十岁死的那叫喜丧。而方婆子八十多岁,虽是过世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实际上赵吉和王氏早就暗暗准备好了一切,包括棺材、寿衣等。要知道从去年起方婆子的精神就十分不济了,常常坐着坐着就像犯瞌睡——就好似随时随地要油尽灯枯一样。
    家里有老人要去世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方婆子已经这把年纪了,算是活到头了,伤心之余其他也还好。而且在外人看来,方婆子虽然早年间连续死了两个老公,可如今儿孙绕膝、子孙繁盛,再兼奉养她的的儿子家业旺盛,竟是最后享了好些年老太君的福,这还有什么不够的呢!
    也是因为方婆子如今的身体是这样,王氏特意让家里的丫头多照看着,也不让今天到这边来。怕人多、天气又开始热起来,有一个不妥当的,喜事岂不是变丧事?
    “娘如今正在东屋内房里歇息来着,你知道的,这天气一热人的胃口就容易不好。娘的年纪大了更加不敢怠慢,我哪敢让娘来这边!”王氏说着场面话,其实心里已经戒备起来了。
    虽然这样的妯娌算计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可是当年孙氏实在是给她留下了太多的记忆,那些记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只有深深的痛苦。可正是痛苦才能记得长久!孙氏找方婆子?那能是因为真的孝顺方婆子,以至于这时候要特地来请安?
    鬼话!谁信?要真有这份孝心,早干什么去了!
    这个行为让王氏的记忆在复苏,在二十年前的时候,这是孙氏会使用的手段。每当她想占自家便宜而不能,最后就会想到找方婆子。平心而论,方婆子不是一个坏婆母,只不过她就有这么一件不好...实在是太偏心赵福了,以至于对其他儿子不公。
    作为赵福的老婆孙氏,方婆子就算打心底里也不喜欢她,可是对自己的儿子想,一些要求也只能帮忙应承。这样算起来,王氏可在这一手上吃过不少的苦头哩!
    这时候又来这个,立刻让王氏联想起曾经的吃亏受罪,十分警惕起来。
    然而不让人去也不行,做儿媳妇的给婆婆请安那是天经地义。于是当孙氏再次要求去给方婆子请安的时候,她转过身子道:“既然是这样,我便和二嫂一起过去吧。”
    孙氏当然不想自己办事的时候还有王氏在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于是推道:“你家正办喜事呢,这里一摊子你不来主持又推给谁?我给娘请安而已...难不成我连单独请安都不得,还要你看犯人一样?”
    这话说的很直接也很无理,偏偏王氏无话可说,正当她想着要如何应对的时候。赵莺莺由桃儿扶着站了起来:“哎哟,我告个罪——这才知道姐姐妹妹们来之前都已经去祖母那里请过安了,竟独独只有我一人是打算事后再去的。这怎么能成呢,怕祖母以为我是个小没良心的。我暂且离开一下,陪伴祖母。”
    说着人就往外头走,王氏心领神会也不再与孙氏纠缠。就像王氏管不着孙氏去看方婆子一样,孙氏也管不着赵莺莺去看祖母啊!
    看着赵莺莺走,孙氏气不打一处来,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单独见到方婆子了。本想等一等,却又怕越等麻烦越多,于是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王氏看孙氏过去了心里还有一些不放心,于是站在门口让人叫来了小儿子赵茂:“茂哥儿你来...你不是早上做了些点心为今日用?挑一些软烂甜美的给你祖母送去,你二姐姐也在那里,你陪一会儿。”
    赵茂不知道前因后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不要紧,如今学着白案的十五岁少年爱吃爱玩爱闹,心思也很单纯,既然王氏这么说了他就这么去做,也不多想什么。
    于是端了一碗酥酪、两份玫瑰蒸糕就往正房东屋过去。
    赵莺莺最先到东屋,方婆子这时候正坐在竹椅上听丫头叽叽喳喳说些外头的热闹。年纪到了她这个份上,生活已经没有多少快乐的事情可以做了,像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旁边有个热闹的声响,那就很不错了。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声响,还没有看清楚人是谁,她先听到了一把清脆脆的声音传来:“奶,我来看你啦!”
    孙子辈中方婆子最喜欢的男孩是赵茂,因为他最小,而且人小嘴甜,这些年也常常凑在她身边逗她开心。过去的记忆已经渐渐淡忘了,只有这个孙子最近,所以记忆犹新。
    而女孩中间就是赵莺莺,因为赵莺莺是她少数几个亲手带大的孩子之一,也是因为从小赵莺莺最贴心最能干最让她骄傲——人老了就更容易为儿孙骄傲,也更容易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赵莺莺从小伶俐漂亮,又有父母疼爱兄姐爱护弟妹尊敬,这就是方婆子看在眼里的完满!
    方婆子一生有好有坏,好的时候固然很好,坏的时候也颇让人扼腕。回首的时候她总会想一些‘如果...就好了’这样的话,可是过去是没办法改变的,所以她把目光投注在孙女们身上,并且最终选择了赵莺莺。仿佛赵莺莺幸福美满没有一点点不好,她的一生也就再无遗憾。
    很多事情是老年人都不会记得的,可是最心爱孙女的声音怎么会听不出来。于是方婆子惊喜地回头:“我的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沉重的很?你娘也不拦着你?”
    第227章
    方婆子拉着赵莺莺的手, 赵莺莺在她身边坐了:“哪里有那样金贵?娘那时候怀我们的时候都不这样,到了十个月的时候还织绸呢。我不过是出来走动, 看看嫂子生的小外甥, 看看奶您!”
    方婆子把手放在赵莺莺肚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肚子里的孩子用劲儿踢了两脚。方婆子一下就高兴起来:“好、好呢!是个有力气的小子!我看看, 我再看看——若说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不足的, 就是还没见你生个哥儿!等你生了个哥儿, 我就是死了也足!”
    儿子对于这个世道的女人来说有着极大的意义, 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儿子, 那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安稳。年轻的时候随时随地有被休妻或者丈夫纳小的担忧, 等到年老就要想到无人赡养和没人摔盆送终!百年之后没个香火,何其凄凉。
    赵莺莺这辈子哪哪儿都好, 就差一个儿子圆满, 方婆子可不是担心这个!
    赵莺莺正准备说什么,孙氏就进来了。清清嗓子道:“娘, 好日子没来,媳妇儿给您请安了!来看看您呐!”
    何止是好些日子没来,算起来婆媳两个得有两个月没见过面了。上次见面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连话都没有说几句。方婆子如今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再加上记忆力不好,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二儿媳。
    “哦,福哥儿媳妇你来了...可有日子没见。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可看的呢?也没几天好活的了。”方婆子一直不喜欢孙氏, 若说早些年还有一些愧疚,这些愧疚也在后来的日子打磨殆尽了。
    只不过因为她怜惜最弱的二儿子的关系,在很多事情上对孙氏有所优待。但是这种优待和孙氏这个人无关,一般时候方婆子对着孙氏都是不冷不热的。特别是这几年,随着人越来越糊涂,人不是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么,人老了脾气就和小孩子一样直来直去,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越发直白冷待了。
    孙氏没多想这茬儿,反正她也知道方婆子根本不喜欢她。她也不需要方婆子的喜欢,只要方婆子对他二儿子还有怜惜之情就行。所以她也没有多话,直接便道:“娘,我有个为难的事情和您说,福哥最近身体不好总请大夫,药也吃了四五副了,可也总不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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