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看师兄师姐都不说话,云母更紧张了,她忐忑不安地来回看着两个人,小心地问道:“……赤霞师姐?观云师兄?那个……我是不是……”“啊……没有没有,你没做错事。”
赤霞回过神来,赶忙摆手道,算是安抚云母。
“就是你的这第四条尾巴……好像长得有点太快了……”
顿了顿,赤霞抓了抓头发,又道:“不过或许也不用想得太复杂,大概是师父帮你升三尾的时候,一口气给你灌的灵气太多还有富余,所以你今日自己修炼的时候,就立刻升四尾了吧。”
赤霞其实说得亦不太确定,只是胡乱猜测,主要是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了。赤霞这种时候就怕自己判断错了,便求助地看向观云,观云想了想,也只好点头。
毕竟实在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听到师兄师姐的解释,云母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原本看他们那么奇怪的神情,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原来只是因为师父……
发现观云和赤霞还看着自己,云母的脸一红,有些窘迫地将自己的尾巴收了起来。她总觉得这种不知不觉中将尾巴暴露出来的举动挺不好意思的,难为师姐还教了她那么多次维持人形。
这时,只听观云师兄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道:“不过,刚刚学习心诀就能立刻冲到四尾,想来也有你自己悟性在……说起来,四师弟刚入门时同你很像,也是尤其擅长心诀……”
说着,观云回过头,感觉到单阳大约是受到云母先前升四尾的干扰,已经不在入定的状态中了,便回头道:“既然如此,四师弟,几日后轮到你教导师妹时,可否麻烦你在这方面多指导他一些?”
云母情况似懂非懂,只是下意识地朝单阳的方向看去。只见单阳缓缓地睁开眼睛,恭敬地朝二师兄点头说了句“可以”。尽管观云和赤霞都对云母升四尾的事大为惊奇,单阳却连看都没看她,便闭上眼睛重新开始修炼了。
“……四师弟还是没变。”
见单阳这般反应,观云回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他这么说,云母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单阳师兄今日……是心情不好吗?”
明明在山林里的时候,他虽然也一直皱着眉头,但没有现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周围的气氛也有极不好亲近的生硬感。
“嗯?”
观云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明白云母的意思,然后摇了摇头,想到云母日后也要与单阳在门中相处,才慢慢地解释道:“不,他一直如此,从入门第一天起便是这样了……好像是因为他完全是凡人之时,家里出过些事……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你不必对这些太在意,要是他教导你的时候太不用心的话,你来告诉我就好。”
云母慢吞吞地点点了头,只是看向单阳的眼神,依然疑惑得很。
……
这一日的修炼很快就结束了,师父照例没有来,不过云母升到四尾确实件大事,属于必须向师父汇报的进度。于是在修炼结束后,云母便决定去师父的院落。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看云母要走,赤霞连忙问道,因为云母是第一次去师父的院子,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嗯,我没事。”
云母笑着谢绝道,态度却意外地很坚定。
见云母想法坚定,赤霞便也不再勉强,独自先回房间去了。云母却深呼吸一口,径自朝师父所住的院落走去。
白及的院落是整个旭照宫范围内的主院,比云母和赤霞,以及观云和单阳住得院子都要来得大,且在中间。整个院子都只有师父一个人住,难免有种遗世清幽的氛围,不过院落的格局和她与赤霞的院子差不多,云母慢慢地往师父所住的屋子走去,只是走得越近,她的心跳便愈发跳得快起来,人也越来越紧张。
昨天……
云母的脸颊有些红了。
尽管她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是睡着前的事她多少还是记得的。母亲走了以后她心里很失落,就一直赖在师父怀里打滚还不肯出来,师父居然也愿意一直抱着她,缓缓地帮她顺毛,大概直到她睡着才让赤霞师姐带她回院子。
回想起这些事,云母实在窘迫,不过同时……又隐隐有种和师父变亲近了的感觉,总觉得……师父意外地非常温柔。
胡思乱想之间,云母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师父的房门前。她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觉得狐狸的样子比较直观,于是在师父的房门口重新变回小白狐,停顿片刻,忐忑地走上前去挠了挠门,然后又缩了回来。
这个动作没能让她没有顺利地达到敲门的效果,不过意料之外的是门居然被挠开了。云母怔了怔,从门槛上跳了过去,然后往师父的房间内走。
师父正在打坐,闭着眼睛,也不知有没有意识。
云母围着他转了两圈,随后又试探地用爪子轻轻地碰了碰师父的膝盖,见师父没有反应,想到自己昨天反正也撒娇了,便胆子大了点,索性轻声轻脚地爬到师父腿上,然后默默地盘成一团,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便感到自己头上一暖,是被手不轻不重地摸了摸。
“师、师父?”
云母原本是以为师父入着定才敢这般作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包了,连忙站起来,吓得四条尾巴都紧张地竖了起来。大概是之前她无意识地升了尾的时候解开了术法,现在尾巴又变成四条了。云母本来就是来给师父看尾巴的,自然没有必要收成一条。
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但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云母白毛底下的脸又开始烫了,对自己冒然的行径感到十分不安,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从师父腿上下去,只是注意到师父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到了尾巴,她才犹豫地将四条尾巴都摆了摆。
白及似是一顿,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缓声道:“做得不错。”
“嗷呜……呜?”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夸奖,云母怔了怔,不可置信地轻轻叫了几声,不知所措地看着师父,直到自己的头又被摸了几下,云母才缓过劲来。等回过神,师父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像揣个棉花似的揣在怀里,然后轻柔地顺她的毛。
这着实让云母觉得受宠若惊得很,她在师父怀中抬头,明知道师父已经看到,还夸了她,却仍然忍不住紧张中略带几分炫耀地竖起尾巴,开心地道:“师父,我有四条尾巴了!”
“嗯。”
白及点点头,伸手又在她的脑袋上摸了两下,弄得云母有点痒,忍不住竖起耳朵抖了抖。
师父话少这一点云母早已习惯,但仍然感到很高兴,她又在师父怀中蹦跶了几下,使劲想找点话来说看师父的反应,却想来想去找不到,一转眼时间过去了好久,又怕师父觉得她一直留在这里太烦,挣扎了半天,只好道:“那、那师父,我先回去了?赤霞师姐还在等我吃饭。”
云母尚未辟谷,自然是会饿的。
白及的动作滞了一瞬,看着怀里的毛团心中有些不舍,可他清高惯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留她……顿了顿,他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她放回地上,闭上眼睛,缓声道:“嗯,去吧。”
师父果然没有留她的意思,云母略有几分失落。她扭过头将自己的四条尾巴又弄成一条大的,大约是因为又增加了一尾,她的这条尾巴看起来更胖了,待弄完,见师父已经入了定,云母便轻手轻脚地拖着尾巴从师父房间里跑了出来,一路朝自己的院子跑回去。
……于是,单阳这一日从道观回院子的时候,便瞧见一道白色的小影子唰得一下从师父的院落中跑了出来,瞬间就窜不见了,虽说那小影子跑得太快,他看得并不怎么清楚,却分辨出那白影子额头上不同寻常的红印以及大得出奇的尾巴居然眼熟得很。
单阳自从入了师门便极为刻苦,离开道观的时间从来都比师兄师姐晚,因此现在他周围没有别人,没法求证,只好自己揉了揉眼睛,然而这依然无法让他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只得深深地拧起眉头。
……
“师兄……我有件事,可否问你一下?”
这一晚,临睡之前,观云忽然听到单阳对他说话的声音,他不由得愣了愣。
单阳这个师弟,年龄虽小,想法和心思却比他、赤霞和元泽这样的师兄师姐还要沉得多,平日里他能一个人做的事绝不会向别人求助,如非必要,他甚至不大会和他们说话。他对师兄师姐虽然尊敬,但却礼貌恭敬到了让人觉得认真过头的地步,故他们很难很与他亲近,因此这会儿听到单阳居然一反常态地有事要问他,观云的确吃了一惊。
不过作为师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于是停顿片刻,观云便回应道:“什么事?”
“师父他……”
单阳顿了顿,眉头依然皱着,面有疑惑之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在手里比划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师父近日,是在旭照宫里养了大概这么大的狐狸吗?”
观云一怔,没想到单阳憋了这么久问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个问题。师父在仙界一向是个遗世独立清冷高傲的形象,自然是不可能自毁形象在院子里养个小狐狸这样毛茸茸的宠物的,即使不用思考观云都能猜到单阳八成是在院子里看到了小师妹的原型,但没想到那是小师妹。
之前他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说话内容有限,都没有说清楚小师妹的来历,单阳应该是不知道。
于是观云斟酌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宫里现在的确是有狐狸,不过那是……”
“多谢师兄!”
大概是不想太过麻烦观云,还没等观云将话说完,单阳已经朝他抱了一下拳,算是道谢。
“啊、嗯。”
观云果然还是不擅长和这个师弟交往,心道只说这么点内容他就明白了吗?但见单阳没有继续和他说下去的意思,便没有往下解释。
另一边,单阳得到了准确的答案,总算在心里松了口气,转过身面向着墙,闭上眼睛睡去。
第17章
结果第二日,云母见到单阳师兄时,着实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单阳的外表或者他说了什么令人吃惊的话,而是因为他们见面的时间地点实在有些反常。
虽然如今云母都必须用人的身体来修炼了,但她毕竟原型是只狐狸,还是觉得四只脚跑跑跳跳方便,所以吃完晚饭后,就用小狐狸的样子在院子里蹦来蹦去地消食,谁知路过师父的院落门口时,居然遇到了笔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单阳。她原本想绕开,但还没等她开始绕,单阳师兄便已朝她走了过来。
“你……还记得我吗?”
单阳在她面前蹲下,漆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试探地问道。然而不等云母回答,他又局促地抓了抓头发,像是自暴自弃地道:“不对,你不会说话……啧。”
云母:“……嗷呜?”
云母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单阳还当她是山中的一般白狐,连忙张口想要解释,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单阳已经又说话了。
“你能……听我说说话吗?”
他缓慢地道,语气同先前在道场中的疏离感不同,没有那么沉重,反倒有一种虚弱的感觉。
这句话一出口,单阳自己都有些莫名地无力,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只能和一只狐狸讲话简直是发疯了。但不管怎么样,这总比自言自语要来得好一些,他本来只是听师兄说了旭照宫确实有狐狸以后,试探着在昨天见到它的地方等等看,没想到居然真的等到了,然后他忽然就觉得褪了力,慢慢吞吞地在旁边席地坐下,自顾自地开始讲话。
“你是怎么想的……?对这种神仙的地方。”
他道,不过他倒没有真的期待云母会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是在人间出生的。”
“呜?”
云母奇怪地歪了一下头,这才想起昨天观云师兄向单阳介绍她的时候,的确没有说她是凡间出生的狐狸。
云母张了张嘴,但她看单阳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说话的念头,索性也坐下来,假装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小狐狸。
单阳看上去只是想对着什么东西说话,而且不能是师父、师兄、师姐和她的人形这样的人,要是这个时候她开口的话,对方即使不尴尬,恐怕也会很失落吧。
就是不知道以后暴露的时候要怎么和对方解释了……
云母有些苦恼地垂下耳朵,但身体终究还是没动,安安静静地听着。
单阳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酒葫芦,放到嘴边喝了一口,略带苦涩地道:“真好啊,仙界。师兄师姐他们,大概都没有什么烦恼吧……”
大师兄原来总说他心思太重,纵然天资不错,却容易被心性拖累。可是师兄他在仙界长大,从未去过人间,又怎知凡心叵测?过去他在人间也算出生荣华,可那方天地早已烟消云散,若是当年他能同师兄那般生来便是仙身,同师父那样倾袖就是翻江倒海,他的家,他的家人,又如何会……
单阳不知不觉又红了眼眶,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用力地抿着唇,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地,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却不觉痛。
云母吃惊地看着他的举动,却没有办法说话,更没办法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单阳似是也忘了身旁还有只狐狸,时不时喝一口酒,时不时又说几句,这个时间观云和赤霞都各自在自己的院落中,多半不会出来,周围只剩下云母,安静得很。
纵使单阳的实际年龄已是二十多岁,可他外表不过十六七,虽说能喝酒,却远不到应当醉酒消愁的年纪,云母看得心惊胆战。说来也怪,单阳一口一口看不出他喝了多少,但脸上倒是没有多少醉酒之态,唯有眼眶通红、咬牙切齿两点,与平日不同,可只这两点,已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
云母年纪虽小,却也听娘说过酒不能乱喝,眼看着单阳拿起葫芦又要往口中灌,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呜呜”地叫了一声,“啪”得一下将他的葫芦夺过来,摁在地上。
单阳见酒葫芦被拿走,看着空空的手掌怔了一瞬,然后苦笑着看向地上的小狐狸,缓缓地道:“怎么,你也想喝吗?这是我从凡间带来的酒,比仙界的酒要苦得多……”
说着,他拍了拍云母的脑袋:“我们见过两面,这个葫芦就送给你好了……说起来……”
他笑了一下,说起来他们这么快连续见了两面,倒是也算有缘。不过若不是他这次去人间又一无所获,他也不会闷到找狐狸说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