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皇帝已经下了禅位诏书,因此,太子理所当然地登基为帝。新帝登位后便改元,年号天授。
天授元年,京城无数豪宅换了主人,对待有异议的人,有二十万铁血西北军在背后支持的新帝毫不手软。兀自挣扎的睿王同党,杀;质疑他皇位得来不正的腐儒,杀;所有阻挡他创立新王朝的阻碍,杀。
而这场屠戮的领头人,便是镇国公世子陆澹。
从此,从这场浩劫中逃过的达官贵人无不闻陆澹而胆寒。
陆澹,以及镇国公府,成了新帝眼前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相比之下,睿王——不,被剥夺了封号后,现在只能叫四王了,四王的下场则令人唏嘘。
四王及其子,被同样剥夺了封号的文郡王,被圈禁在皇陵,无令终身不得出皇陵。
四王妻族陈玄朗更是因宫变当晚意图镇压西北军,全族以谋逆论处,陈家嫡系男丁悉数砍头,女眷充入教坊,支系或流放或入狱,一个偌大的武将之家,瞬间七零八落。
四王府的女眷倒没有被波及,然而,王府没了男人,这些依附于男人的女眷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出嫁了的守在后院孤苦一生,而没出嫁的……虽说新帝没说什么,可哪家敢娶?已经定亲的也被纷纷退了亲。
***
“我要见陆澹。”
“郡主,我们世子爷最近忙着呢,皇上刚登基,这方方面面的都离不开我们世子爷,您还是回去吧。”守门人笑嘻嘻地摆手,口中称着郡主,话里却每一点尊重的意思。
不仅不尊重,那双不大的眼睛还在来人身上贼溜溜地逡巡着。
啧啧,这可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云霓郡主啊。
虽然一直追着他们世子爷没嫁人,生生拖成了个老姑娘,但只看这脸,可一点都看不出老来。放以前,他哪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打量,就是偷偷看一眼都怕冒犯了这金尊玉贵的皇家贵女,可如今——父兄皆被圈禁,即便还顶着郡主的名头,她如今的处境,恐怕还不如城门吏的女儿呢!
可即便这样了,这美人儿还对他们世子爷痴心不改,也是让人啧啧称奇,不过他们世子爷肯定是看不上她的,不然也不会帮着新帝把四王一党彻底给拔除了。世子爷不要,她又天天来……指不定自己的艳福就要到了呢!
守门人越想越激动,眼睛几乎粘在了云霓身上。
云霓依旧一袭如火的红衣,她没带丫鬟,孤身骑马就到了镇国公府,到了大门,却敲了半天门都无回应,她不喊不叫,就一直拍,前门不开就拍后门,拍到守门人终于受不了,将后门的小角门开了。
可门开了也没用,陆澹不肯见她。
其实,早就料到了不是么。若他对她还有一丝丝情谊,也不会下手那么狠,她的父兄,她的外家,她所有能依仗的一切,都被他彻底摧毁。
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在他眼里到底有多重?
而她云霓,这痴傻等候的二十年又是为了什么?
云霓低下头,红衣依旧鲜艳,却似乎再没了往日的招摇。
一抬头,就看到门房眼里毫不掩饰地贪婪和淫邪。
她忽地一笑。
她生地极美,哪怕如今已经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哪怕曾经被个没长成的小丫头暂时夺去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但毫无疑问,她是极美的,这一笑,更是羞花闭月,令周遭一切景物都失了颜色。
守门人被这一笑迷地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嘴巴大张着,就差流下口水。
忽地——
“啪!”
一道厉响划破空气,随即,守门人凄厉地惨嚎起来。
云霓轻轻挥着手中的马鞭,看着鞭身倒钩上沾染的血迹和肉丝,嘴角又勾起了笑。不同于方才那一笑百媚生的笑,这笑艳丽,却也凛冽,像淬毒的利刃,雪亮的刀刃上闪着幽幽地蓝光,美丽却更致命。
守门人哀嚎着,他身上又一道深可入骨的鞭痕,从脖颈一直到腰腹,脸颊也被鞭尾扫到,留下一道显眼的红痕。
“你、你这贱人!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金枝玉叶?你不怕我告诉世子爷?!”他捂着痛处,看着云霓目眦欲裂。
云霓便大笑起来。
她笑得毫不矜持,像患了失心症的疯子,失去理智一般。
守门人不由害怕地后退一步。
然而,没等脚步落下,“啪!”,有一道挟着风声的鞭子重重落在守门人身上。
“啊!”守门人痛地跌倒在地打滚,这一鞭比刚才更重更狠,且鞭尾直接打在了他的眼上,鞭尾的倒刺入眼球,生生将他的眼睛扎破。
他又怕又痛,满地打滚,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疼痛,时间仿佛也变得漫长,他只觉得似乎过了很久,透过完好的那只眼睛,他看到那个冷厉孤艳的身影帅气地翻身上马,对着在地上翻滚的自己嘲弄道:
“去告诉陆澹吧,说我嚣张跋扈横行妄为,我求之不得。”
云霓在镇国公府后门闹的这一出自然不可能瞒得过陆澹,即便守门人不告状,他也知道地一清二楚。
翌日,镇国公世子陆澹上书新帝,陈述云霓郡主无故虐打镇国公奴仆的恶行,请求新帝将云霓郡主禁足。
新帝欣然应允,并且一并将四王府所有女眷奴仆都禁了足。
从此,四王府便仿佛在京城中消失了。
哪怕府里的人还活着,人们也只当他们死了。
直到半个月后,胡人大举进犯边境。
***
新帝登基,有无数事情要忙,但无论新帝还是陆澹都没有忘记,除了朝堂上的阻碍,他们还有两个心腹大患。
一个是胡人,一个便是红巾军。
红巾军闪电般攻下两广和琼州后,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无不惶恐不安,生怕逆贼打到京城来,就连先帝——如今已经是先帝了,也因恐惧红巾军而召回西北军,自此一步错步步错,将皇位拱手让给自己的儿子。
然而,出乎人们意料的是,红巾军并没有趁势一路攻城略地,抢占地盘,反而以两广为根基,逐步扩散,稳扎稳打起来。
两广因偏离政治中心,向来不受重视,许多京城人还将岭南以南的地方视作蛮夷之地,以为两广都是些穷乡僻壤的地方。然而事实上,经过多年的开发,如今的两广已是不逊于两湖的物产富饶之地,尤其广州府,坐拥良港,海上贸易繁华无比,广州府每年进款甚巨,只是这些钱交到朝廷的并不多,大半都被地方上截留下来,数年下来藏银无数。
红巾军攻下两广后,立刻便接管了两广的行政军事。
有了两广做根基,红巾军采取逐步推进的方式,从南到北逐步蚕食渗透。
新帝登基时,红巾军已从广州蔓延至湘赣。
但起码离京城还远。
所以新帝和陆澹并不特别忧心。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扫清朝堂上的阻力,等腾出手来,再好好对付红巾军。
只是,还没等他们对付红巾军,胡人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惊喜来得更猛烈一些怎么样?
☆、第106章 8.02
新帝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登基, 二十万西北军在背后的支持是最大的原因。
整整二十万大军, 还全是战场上被刀锋和鲜血淬炼过的精锐之师, 与京城那些血都没见过的禁卫军可不同, 有这二十万大军, 新帝各项举措才能顺畅地推行下去,那些反对他的势力才能那么快地扫除, 尤其陈玄朗手中的兵力,只有借助西北军才能暴力接收,不然即便坐上皇位,那椅子也不会牢固。
因此, 登基后新帝并没有让西北军立刻拔营回防西北,反而让西北军一留再留, 也因此, 还没等西北军离开京城,胡人就闪电南下, 一路烧杀抢掠,路过处十室九空, 哀鸿遍野,消息传到京城,刚刚建立的朝廷立即震荡,人人惶恐。
西北大将军陆临沧请命出征,率二十万西北军北上抗敌,新帝却犹豫不决——他才登基半月,朝廷中反对他的势力并没有完全清扫完毕, 京城守卫也没有完全换上信任的人,这关头陆临沧一走,他的处境就艰难了起来。
况且,陆临沧走了,万一打不过胡人怎么办?胡人打败了陆临沧,接下来不就到京城了?到时候难道他要指望那些没上过战场一天的花架子禁卫军保卫京城?
那还不如让西北军死守京城呢!
陆临沧心焦北地百姓,新帝担忧政权不稳,两人便僵持下来,而恰在这时,胡人送来了和谈的意愿。
“贪得无厌!贪得无厌!”
新帝气地将和谈书扔了出去,因长久卧床而苍白的脸颊被气地通红。
不怪他这么生气。
胡人虽然求和,然而提出的条件却足以让新帝剜心般地痛。
无数布帛、粮食、瓷器、金银珠玉……甚至还有靠近胡人居住地的十座城池!
先帝性喜奢侈,私库里的钱早被挥霍地一干二净,就连国库也被挥霍不少,近年天灾**不断,税收难收,还要拨出一些钱来赈灾,偏偏又义军四起,大肆破坏经济,使得本就捉襟见肘的财政更加拮据。更不要说前些年刚刚为了安抚胡人送出一大笔金银财帛。
新帝一登位,除了专心清算四王党和反对他的人,最头疼的就是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和空虚的国库,原本他准备上位后狠抓吏治,先让那些巨贪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可还没等他开始,胡人气势汹汹地来了,这一来,就狮子大开口。
更何况,钱财还是次要,这次胡人居然还要了十座城池!
朝中的武官,尤其是那些常年驻守西北的武官早就喧喧嚷嚷起来,一个个都叫嚣着要披挂上阵杀胡贼,然而除了这些武官外,却甚少有人赞同再次开战。
新皇初立,政权人心都还不稳,更何况南边的红巾军正在一步步壮大,再放任其发展下去,大梁一半江山都将沦落逆贼之手!
而胡人虽然可恶,但朝廷早已经习惯跟他们打交道,知道胡人就是群喂不饱的饿狼,隔三岔四总要侵扰大梁,可同样的,胡人各部落权利分散,没有一个统一的领袖,因此每次起战事都是来势汹汹,去势匆匆,朝廷只要付出一些钱款,就能保得几年安宁。
两害相权取其轻,许多朝官认为,相比胡人,红巾军才是朝廷应该重视的。
胡人南下顶多劫掠一番,再给些钱帛就是了,红巾军若北上——大梁被推翻了他们这些旧官安能无恙?
刚刚经历了一番朝堂地震的百官谁也不想短时间内再经历一次。
于是,朝堂之上,主战主和派吵成一团,总体来说,主和派占了上风。
这时候,就要看皇帝的态度了。
皇帝选择了和谈。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捶胸顿足,然而无论如何,皇帝的旨意不能改。
和谈很快进行,经过一番扯皮后,大梁以五座城池及大量金银财物的代价,换得胡人撤军。
不过,和谈条款中还有一条。
在此之前,没有人将这一条当一回事儿——胡人要求大梁再送一位公主和亲。
三年前,胡人同样要求和亲,大梁这边也选好了人,却因不知哪里来的“马匪”,和亲护卫全被杀,女眷包括和亲的灼华郡主不知所踪,和亲自然也就告吹了。
如今,胡人又重提旧事,巧合的是,提出和亲要求的依旧是三年前的乌桓王。
乌桓王久慕中原女子美色,三年前未能如愿,这次却是旧事重提。
与城池和金银相比,区区一个女子显然不值一提,因此,主战主和派争论时甚至没有谈过这一点。但现在已经和谈,和亲人选自然也要提上日程了。
真选起来,才发现这人依旧不好选。
朝堂更换,皇族更经历了一次大清洗,如今宗室女子要么是新帝倚重人家的女儿,要么是获罪人家的女儿,至于皇帝自己的女儿——皇帝体弱多病因而子嗣艰难,除了太孙一个儿子外,连女儿也只两个,皇帝自然舍不得将女儿送去和亲。
而且,这乌桓王最看重的是和亲人选的容貌。
随便选个宗室女可没法糊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