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靖王心头猛跳,看了一眼身边的印悟,印悟垂眼没有看他,靖王慌了神,然而此刻又不好去问印悟什么,只能尽量地保持面上的镇静,他此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摆脱这个疯子,“…………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沈重阳错开他的目光,将视线落到了靖王身后的铁奴身上,他的眼神也和靖王一般,只是更多了一分别的情绪,沈重阳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和程璟的关系。
这样也好,就在这里,都看清楚吧。
沈重阳退后,将帘子放了下去,回到了车里。
靖王怒火上头,他本来就已经很忍着不和沈重阳动怒,尽量温和地对他,现在这么不给面子他也预料过,但是没想到对方会这般油盐不进。
第88章 no.88两个惊雷
完全无法忍受!
靖王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人涌了过去,而沈重阳带来的五个人, 也挡在了马车前, 负隅顽抗。
铁奴下了马,和靖王的人一起和那五人缠斗起来。
打败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期间, 沈重阳没有再露面,那五人被结结实实地捆住后, 铁奴一个人朝马车走去。
马车里的沈重阳神情冷静, 然而眼底的疯狂却半分不减,他看见铁奴上了马车,勾起嘴唇露出了一个淡笑, “你来晚了。”他吐出这几个字,颇有几分快意。
铁奴心一沉, 目光从沈重阳身上落到了躺在软垫上的程璟身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程璟的脸色青白, 口鼻淌血,竟是一副中毒的样子,铁奴冲上去,伸手抱起程璟,手指往程璟鼻间一探,没有丝毫的气流,程璟他————
铁奴脸色变得极其可怕, 他猛地看向沈重阳,手臂抵上沈重阳咽喉,撞上了马车车壁,“你对程璟做什么了?!”铁奴低吼着,漆黑的眸子之中带上了一抹赤红。
沈重阳唇角溢出浓黑的血液,他笑着,手指间夹了一个很小的瓶子,“流英,剧毒无解,他死了,我也快了,如果你们不追过来,至少他还能活着。”
铁奴呼吸急促起来,沈重阳看着他这个模样,无谓地笑了笑,声音渐低,几近呢喃,“他是我的,死了也是。”
他的脸色逐渐发青,唯有眼眸还清亮着,所有的癫狂和沉重在此刻都逐渐消散,他的目光越过铁奴,看向了地上的程璟。
铁奴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也变得遥远,嘈杂的人声在他耳边响起,他还能听到靖王惊怒的声音。
沈重阳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偏执的,也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他是个疯子,但现在,无论怎样也好,他死了,什么事情都不复存在了,他还有程璟陪着他,这就足够了。
铁奴丢下迅速毒发身亡的沈重阳,将程璟抱着跳下了车,“带了大夫吗!?”铁奴大声地问靖王。
印悟伸手拦住了要说什么的靖王,说:“让贫僧来看看。”
说着,他走向了铁奴,“将世子放下。”
铁奴看着他,也敏锐地发现了靖王对这个和尚的态度不一般,因而只犹豫了一下,便将程璟放了下来。
印悟没有去把脉,而是伸出了两指按了按程璟的侧脸,随即起身说:“将世子带回去。”
靖王眼睛红着,他是相信印悟的,但此刻,他却是不信了,这种事情怎能儿戏!因而他忍不住出口质疑道:“大师这般,莫不是能让我儿活过来?”
印悟颔首,低语道:“世子阳寿未尽,可以活。”
靖王悲痛道:“可他已经气息全无,又怎样活过来?”说着,他又向印悟投去了满含希望的眼神。
印悟看了他一眼,垂眼道:“自然有其缘法,现在王爷最好将世子带回去,耽误不得。”
靖王勉强相信了他,命人将程璟带回去,然而铁奴抱起程璟,不撒手了,靖王瞪了他一眼,也没有时间去责怪他,只能让铁奴带着人回去。
至于沈重阳,靖王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他的尸身一起带回去,若程璟活不过来,就将沈重阳的尸体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去,铁奴与靖王和印悟并行,除了印悟,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铁奴将刚才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都听到耳里,心里却是一片麻木和寒冷。
他们两个人才刚步入正轨,就遭到如此横祸,铁奴的情绪一向内敛,在这个时候也不禁透露出几分来,从他一直抱着程璟的尸体不放就可以看出,已经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
在即将靠近京城的时候,铁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抽马背,疾驰出去。
猝不及防地让靖王想拦都拦不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程璟远去,再回过神来想去拦他的时候,印悟阻止了他,“能救活世子的,是他,我们不用插手。”
靖王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答案,神通广大的印悟不行,反而是别人吗?
印悟看了他一眼,眼底也微微起了一丝波澜,这个世子,在当初为他卜卦时,就看出了其惊异的地方,他本不应该出生,是被一种非人的血脉力量孕育出来,这相当与是借了别人的命生下来的,靖王之前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子嗣,大概也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有此问,靖王世子虽血脉奇特,但也的确和靖王有着亲子关系,而让人疑惑的是,他与靖王妃却并没有直接的母子关系,虽然的确是靖王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但只有一丝极细微的联系,印悟从靖王世子的卦象中得知靖王妃是绝嗣之命,这就耐人寻味了。
靖王世子到底是谁的子嗣,除了靖王之外,给了其生命的那个非人,印悟心里大概也有了底,这个秘密他不可能与靖王说起,也只能埋藏进自己心里。
除了身世,靖王世子的命格也是独此一份的…………波澜起伏。
印悟摇摇头,隐去了眼底的复杂,目光朝那个高大男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对靖王道:“回去吧,接下来只要等世子的消息就可以了。”
靖王见他说的如此肯定,也耐下了心底的悲痛,一丁点的希翼泡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而另一边,铁奴直往城中过去,在那家客栈,还放着一样东西。
停了骂,铁奴抱着程璟踩着客栈里的惊叫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程璟放到了床上,黑沉的眼睛看着程璟青白的脸,伸手过去,用指腹拭去了他脸上的血迹。
程璟的脸很平静,没有半分痛苦,是在昏睡中死去的,如果不是青白的脸色,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睡着了。
铁奴看了他半晌,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翻动包裹,里面的一些东西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到了地上,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一阵翻找后,铁奴找到了一个瓶子,他打开塞子,一阵带着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从那个人那里得到的,仅仅是一点,就抹去了他脸上的烧伤,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对程璟起作用?
急病乱投药,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铁奴坐在程璟身边,将他的上身扶起来,抱在了怀中,他是很少流泪的,也忘记了流泪的感觉,但现在却控制不了那些液体。
抱了程璟一会儿,他才退开,将程璟的嘴唇掰开,将那些药粉倒了进去,微红的粉末沾在他的舌头上,很少落进喉咙里,铁奴沉默了一下,放下程璟,去倒了一杯水过来,仰起头将水全含在了嘴中,再俯身贴上了他的唇。
程璟身上还尚有些温度,并没有完全地冷透,铁奴托着他下巴的手用力了下,粗糙的指腹在那青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再次退开时,铁奴就看见了那药粉的效果,程璟脸上的青白渐渐地消失了,皮肤也泛着一种富有生气的粉色,然而他还是没有醒过来,铁奴将手放在他的鼻间,又俯身贴在程璟胸膛上听了一会儿,颓败地用手盖住了脸。
没用,完全没用,只是让他不像死人了而已。
铁奴挫败地将已经空了的瓶子摔了出去。
到底要怎样才能活过来?铁奴想到了之前那个想要将程璟掳走的人,心里焦灼的温度叫他红了眼,他直觉那个人有办法能够让程璟活过来,他既然能拿出来这样药粉,那么也会有更多,只要把他那些全都夺过来…………
铁奴直起身子,俯下身静静地看着程璟好一会儿,拿了另外一套衣服将他身上那件刺眼的衣服换掉,就要带他离开。
临走前,他想起了房间另一个住客,脚步一顿,绕过屏风,走到了浴桶面前,然而这些时间没回来,浴桶已经被重新清洗了,而本来好好在里面的小东西,也不见了踪影。
铁奴没看见它,也没心情去找它,只转身将东西带齐,就抱着程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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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兰这边,已经回到了斗母江之中,他没有足够的念真了,而人至今没有带回来,说他没用也好,说他胆怯也罢,他是暂时不想再过去了。
虽然很丢脸,但是干不过人家,退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鲛人之间的争偶也像这样,虽然现在是个人类将他击败。
但是焦晏对此表现出了不能退出的意思,他和焦兰坦白了。
那些想要伴侣和孩子的话,都是骗焦兰的,准确的说,他只是想要孩子,说到这个的时候,焦兰声音仍然是柔和的,“我们需要能够容纳我们的身体,和程璟生出的孩子是个最好的对象,所以你不能放弃他,必须把他夺回来。”
即使是他的哥哥,听了这样的话,焦兰也不禁不寒而栗,他虽然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情,但基本的善知还是存在的,他听了焦晏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要杀自己的孩子?”
焦晏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我会在和他还没有感情的时候下手,这样两个人不会痛苦。”
焦兰:“…………但是如果是用我的身体的话,那根本就是我的孩子!”
焦兰有一瞬间的痛苦,明明程璟现在还没有到手,但他却开始为以后即将夭折的孩子感到喘不过气来,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知道,但他却是真心喜欢小孩,也非常的确定,以后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他对于焦晏的话根本无法认同,一开始迫切的想要生孩子,也是因为他和哥哥们都有这样迫切的愿望。
他对两个哥哥是充满愧疚的,他们没有身体,是因为自己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将他们吃了,虽然这里面有他们自愿的成分,但焦兰还是不免自责,对哥哥们的愧疚也让他对他们言听计从,因而焦晏从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不仅百分百的相信,还将自己的本心也都带了进去,他们想要的,也是自己想要的,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强迫自己的,但是现在,他却不想再这么做了。
说来也很可笑,他只是不想牺牲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这到底是不是对的,焦兰也分不清楚了。
焦晏对此是嗤之以鼻,但表现出来的,仍然是温柔好哥哥的样子,“那你忍心让我和你大哥,一辈子都屈居在你的身体里吗?我们需要自由,谁都不想用别人的面目一直活着…………”
焦兰忽然打断了他,问:“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焦晏:“……你说什么?”
焦兰说:“我问你,大哥想要孩子也是因为能够拥有身体的原因吗?”
焦晏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我的意思,自然也是他的意思。”
焦兰无言以对,他逃避地拒绝在听焦晏的话。
焦晏呆在焦兰身体最阴暗的地方,那里一点都不舒服,天性属寒的他们,即使是魂魄,也是充满了冰冷寒意的,他们向往温暖的海域,温暖的食物,温暖的可以拥入怀里的躯体,然而这些,他们都需要借用焦兰的身体才能办到,一段时间还好,要让他们这样一辈子,简直是不可能承受的事情,焦无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他的思维简单,和野兽无异,重来不会想这么复杂的事情,甚至容易满足。但是焦晏是绝对不可能一直屈居与自己弟弟的身体里一辈子的,想要身体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但是能够选择的对象几乎没有,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是现在不同,程璟是唯二的能够发育成这个模样的半鲛,他们的子嗣会拥有绝佳的跨越能力,是最好的容器,现在要放弃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明只差几步,只差几步而已!
第89章 no.89心思
焦晏是不可能放弃明明可以到手的半鲛, 对于焦兰的退缩也感到了不悦,焦兰的退意其实并不是很坚定, 只是暂时还没有从被打败的颓废中清醒过来, 在得知了焦晏从前一直掩盖着的真相,他更加沉闷和颓废,甚至摆出了逃避的态度。
在这期间, 两个人的情绪波动,大概是影响到了沉睡中的焦无, 焦无在焦兰身体之中挣动了一下, 这让两人都振动起来。
焦兰是害怕,焦晏是欣喜。
焦无是三个人之中武力最高的,他具备了野兽般的嗜血和强横, 对待敌人从来没有退缩,没有恐惧过, 他没有这些情绪,是个真正冷血的猎人,但这样的人, 对待兄弟,却是在乎的,这也是他最后的温情。
焦兰对他又敬爱又害怕,焦晏和焦无的关系却是比焦兰要近许多,作为长兄,焦无甚至很多时候都会听焦晏的话。
如果焦无醒了,一直都会听取焦晏意见的他, 对程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几乎是可以想象的,很可笑是吧,焦兰对程璟也做过残忍的事情,骗他也骗过,虐待也虐待过,但焦兰终究觉得只要把他掳回来,他终究会软下来,没人有那么大的力气一直恨一个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抱着这种自信,他才会做出让程璟疼痛的事情,但是如果让程璟知道,他们掳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拥有身躯,那那个胆怯又纯白的男人,是不是会疯掉?
焦兰其实是喜欢程璟的,他那么胆小,又那么好骗,也在某些时候意外的机灵,作为人时长得也好看,怎么看都合他的心意,就算不喜欢他,只要在一起了,日子一长,不喜欢也会喜欢上,他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一直没有顾及过程璟的感受,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程璟或许已经恨上了他,但还不至于会疯掉的程度,到时候,真的将他带走,为他们生儿育女,又看着他们将孩子杀掉,到那个时候,程璟……应该不会再喜欢上他了,焦兰能想象到那种痛,到了那种地步,程璟不仅不会有喜欢上的可能,恐怕这一辈子都会不死不休,焦晏焦无能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程璟,没有一点感情,但焦兰是有的,他是真的想要和程璟过上普通夫妻的日子,因为愧疚,他会将他与两个兄弟共享,毕竟他们用着同一个身体,但是现在,现在怎么还可能有这种事情?
焦无焦晏到时候拥有了自己的躯体,还会在乎程璟吗?在乎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了,但是只有焦兰承受着程璟所有的崩溃,这对于焦兰来说,也是非常不合理和不可能的,他无法接受焦晏的这个理由,也不想接着下去了。
算了,焦兰想着程璟身边的那个男人,忽然觉得释然了,之前的那么多不甘啊,在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可笑了,他是喜欢程璟,却也并非非他不可,这个世界上,和他们一样的半鲛不可能不存在,要找,就找那些半鲛好了,如果没有,那么就造一个,他们不也是经历了那些事情才成了这种鲛人的样子吗?
焦兰彻底想通了,他拥有着这个身体的彻底控制权,因而一旦不放下控制权,焦晏和焦无就不可能从他身体里出来。
他头也不回地朝着斗母江深处游去,斗母江连接着一处最广阔的海域,比南海还要广大,焦兰不再去想程璟,只想着赶紧离远一点,再远点,好叫自己放弃。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喜欢的人,还是存了几分最后的温情,他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还掰断了程璟的手指,当时在怒火下做下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却也是愚蠢的,他明明能用更好的手段,但在那个时候,用了最残忍的方法,现在平静下来,就知道那有多不可取,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这样子虐待他,想来程璟应该更恨他了。
焦兰有些无奈,却更多的还是释然,他无视了焦兰一刻也你停下的劝说,听着他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劝到最后的咆哮。
从小一直温柔的要死的二哥,现在也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原来他一直在被他的表象迷惑着,当初跟程璟说他的二哥性子有多好,放任身体由二哥控制,那一段时间,二哥有没有对程璟做出什么呢?焦兰还记得再次醒来的时候,程璟那满脸的恐惧,直到知道是他,才慢慢平静下来,之前只觉得疑惑,现在疑惑终于解开了。
他这个连自己亲兄弟也欺骗的哥哥,对程璟又做了什么,让他这么害怕他?焦兰忽然不想知道,哥哥的真面目对他来说,实则是个让人不想接受的存在,他无法接受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连自己哥哥是怎样的人也不清楚。
然而无论焦晏怎样,都是他哥哥,这个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因而焦兰有怨,有气,却还不至于跟他闹翻,…………虽然现在跟焦兰也处在了闹翻的边缘,听焦兰那些话,从前的形象在焦兰心里彻底崩塌。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朝前游去,然而还没有游出斗母江的范围,他心里一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气息,那是属于程璟的,即将消失的生气。
程璟他……?焦兰游出江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眸子暗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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