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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尽管屈湛一点儿都没将他的完美求婚施展开来,但总算还是不负众望地哄好了孩儿他妈。
    自从确定了十年前的“恋爱心历程”后,疏晨反倒比以前更粘着屈湛了。
    屈湛也是乐在其中,毕竟两人终于有了时间好好相处,他国内的事务有大舅哥和职业经理人,欧洲公司的秩序本就井然有条,他处理公务与照顾疏晨还有宝宝游刃有余。
    他俩也好好沟通了有关疏晨的学业与孩子的问题,传统的两人都坚定孩子必须是中国籍,所以等到疏晨正式申请产假,他们就回国。
    至于学业疏晨想得也很清楚,她不可能半途而废,因此生完孩子她就带着孩子回来完成学位。
    可是谁也没想过有一天,这孩子会不辞而别。
    下初雪那天,疏晨去上课,她今天准备向学校咨询产假事宜。
    这一路她都走的很小心,没想到意外仍是发生了。
    跌倒在地的疏晨绝望地看着自己腿间那蜿蜒的血流,她觉得她可能会就这么痛得要死去了吧……而这样的时刻,她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愧对终生的女人。
    那就是她的妈妈黎若雪。
    因为她现在的模样,与二十年前倒在血泊中的黎若雪何其相似。
    而那时令黎若雪遭此番劫难的罪魁祸首,叫季疏晨;那个溺毙在血泊中的死婴,叫季疏桐。
    疏晨在意识愈发朦胧之前,艰难地调出了那支破旧的功能机通讯录上的第四个联系人,是一个她存了很多年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
    疏晨没等多久,电话就被接起:“喂?”
    “是我,我是季疏晨。”
    “……我知道。怎么了吗晨晨?你那边很吵。”
    “我现在没办法去安静的地方,你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疏晨疼得深吸了口气,努力用淡得不能再淡的口吻说到:“为什么我做错了事,你不能向别的妈妈那样惩罚我?是因为我——罪无可恕吗?”所以你选择冷冻我、忽视我,把我从血脉相连的脉络中剔除。
    “对不起,疏晨。”黎若雪听了疏晨的话后奔溃地大哭起来,“因为我实在是太痛了,我知道我不该恨你,可是我……”
    “我知道了,我现在终于能体会你有多痛了。”黎若雪根本已听不懂疏晨的话,只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忏悔,疏晨用尽全力打断她:“你别再觉得遗憾了,因为我真的、真的……遭到报应了。”
    “妈——”疏晨念出这个字眼的时候陌生又生涩,这回她经历的痛,比任何一次与爱人的别离都更钻心,“这次我是真的不会再回去了。”
    “因为我更对不起你。”
    疏晨含着泪挂断,她咬牙让自己清醒和镇定,如果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她是一定不会再回国了的。
    因为她会一直一直待在这个国度,绝不让她的孩子成为没有家的孤魂。
    ……
    “疏晨!疏晨!”
    疏晨循着冰凉的触感望去,只见屈湛焦急地看着她,她好一会儿才迷蒙地对上焦看清四周的情形。
    霎时就松了一口气,她就睡在家里,只是做了个可怕无比的噩梦罢了。
    屈湛给她洗了个脸,拥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舒了口气,“疏晨,你刚刚……叫你妈妈了。”
    共枕这么多年,疏晨从来没有说过梦话,这是屈湛第一次听到,还是如此绝望悲戚地哭喊了声“妈!”——他料到她该是做了噩梦,当机立断叫醒了她。
    疏晨没说话,屈湛便摇了摇搂着她的手臂,“怎么不说话,嗯?”
    疏晨往下躲了躲,隔着睡衣在屈湛手臂上咬了一口。
    “我梦到下雪天自己去学校,然后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不知道孩子有没有掉。”
    听到最后一句时屈湛心头都忍不住一紧,何况身临其境的疏晨了。
    他亲吻她的眉心,听到她略带伤感地打开话题,“阿湛,你知道为什么我对我妈誓死不会和解吗?”
    “别说傻话!”
    “不是傻话!因为,她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应该的。她的所有道歉,所有原谅,只会让我欠她更多。”
    “我全都记起来了阿湛。”疏晨坐起身,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我在梦里经历过一遍,什么都想起来了。”
    “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看到妈妈靠在楼梯上,好像很累的样子,我就想起了老是和哥哥玩的直接从扶手上滑下去的游戏……于是,我就像平时帮哥哥滑下去一样,推了妈妈一把……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妈从楼上摔下去时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以及,她滚到一楼地毯上时,浸湿地毯的腥红。
    “我虽然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自己伤害了她。
    “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再见时,就是她抱着疏晨回来……然后,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从那天起,我就没有妈妈了。
    “我以为我忘记了,我以为我晕血是因为大哥因为痛经,可是直到那天我知道疏桐是若梅阿姨的女儿,我才终于、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失去妈妈、得不到她宠爱了——因为是我亲手杀死了那个本该叫季疏桐的、爸爸与妈妈亲生的天使……
    “这么一想,季博征那臭老头对我的厌嫌,恐怕也是那时候起的。
    “他恨我,就像恨令我奶奶难产过世的爸爸一样。”
    难过地说完这些,疏晨低着头声音闷闷地传来:“其实……她也是关心我的。”
    “你还记得我们……在小旅馆的那个初夜吗?我离开后内心实在是太慌乱了啊,第二天我和祁隽就被爸爸的人带去了西雅图,可是在那里,我见到了她。”
    “尽管,她就凭当时的情形判断和我在一起的人是祁隽,后来以此……唾弃过我。
    但因为她是局外人啊,她并不知道,一直以来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
    “阿湛,这也是我离开你的原因啊。”
    “因为我终于明白,我得到的那些都是侥幸,所失去的,才是人生。”
    “而我的人生,早就在恨自己生身母亲的那刻,被断送在自己手中。”
    一番沉重的叙述后,季疏晨如释重负,屈湛却神情肃穆泠然。
    他对疏晨说:“疏晨,我赌气和你解除婚约的时候,你受了很多委屈吧?”
    “我相信,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了。”
    “后悔为什么我会被自己所谓的三观绊住手脚,又一次放任你离开。我还自诩是爱你的呢,却没有‘against   reason’、‘against   peace’。”
    果然爱情啊,不失去过一次理智、违背过一次常理,怎知爱人的“爱”,有怎样深重艰涩的意义。
    屈湛话锋一转:“可是这么一想,你妈妈对你或者说你爷爷对你爸爸,不就是犯了和我当初一样的错误吗?”
    “所以疏晨,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疏晨用指尖抵住屈湛的唇,“我原谅你了啊。因为是我先犯错的,是我先把杂质掺入我们的爱情里的。”
    屈湛拿下疏晨的手,淡笑,“你看,我道歉了,你原谅我了。这个过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不是吗?”
    “跟你妈妈好好道个歉吧疏晨,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她对你的爱,一定比你想的更深厚更伟大。”
    疏晨想起梦里黎若雪奔溃的哭声,心碎得这么真实。
    她在屈湛鼓励的目光下凭着头皮拿出了那支旧功能机,与梦里情景重现般,她找出了第四位联系人,拨出。
    此刻的故乡的夕阳当是下山了,不,现在快到冬令时,那儿的天都黑透了。
    他们在吃饭吧,而她的手机会不会恰好……
    “您好?”电话被接起,黎若雪一成不变的官腔让疏晨有些退缩,但她总归不是个会怯懦的人,她调整气息后郑重其事地继十七岁以后,第一次开口叫黎若雪:“妈妈!”
    电话那头迎来的是长久的沉默,疏晨无可奈何地:“我是季疏晨。”
    “我知道!”黎若雪接得飞快,又像是生怕语气不够热切疏晨就会挂断了般,慌张急促地改口:“妈妈知道是你!你那边是不是已经凌晨了?发生什么意外了吗?你是不是没找到你爸爸还是你哥哥?他们这几天去刚果了,你别怕!我现在就找人帮你联络!”
    “妈!”第二次叫疏晨就顺口多了,“我没有事,也不找爸爸和哥哥……您吃饭了吗?”
    “哦,已经吃好了,谢谢你。”
    “桐桐呢?她在家吗?”
    “她在家,可是我今天在庄园,她没和我在一起。”
    “哦好。”
    电磁波又平稳流动了好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妈!”
    “晨晨!”
    季疏晨顿了顿,“您能让我先说吗?”
    “好好好,你先说!”
    “……妈妈,对不起。”疏晨深呼吸,“对不起,害得你流产失去了妹妹。”
    “你能原谅我吗?”
    黎若雪良久才反应过来疏晨说了什么,这时她突然就有点怪罪起季霆来了,怪他在这样特别的时刻没有陪伴在她身边——她的喜极而泣不能和他表达,她的手足无措他也无法替她解决。
    于是她只能含着泪,抽噎着回答女儿:“我原谅你晨晨,我早就原谅你了。”
    这一刻季疏晨的不安与紧张才烟消云散,她甜甜地冲屈湛笑着,对电话那头的母亲开心地说:“谢谢你啊,妈妈!”欢快地好似叫上瘾了般。
    “哎!”黎若雪应着声,嘴角亦是如释重负的上扬,“听岱阳说你怀孕了,算一算快两个月是不是?会难受吗?宝宝有闹你吗?身边有谁照顾着啊?”
    “是的,五十天出头了,最近开始有点孕吐了,不过TA挺听话的,没怎么折腾我。屈湛一直在照顾我。”
    “就他一个人吗?诶不行,我得过来照顾你,哪有女儿怀孕当妈的不在身边的!妈飞来照顾你吧!”
    “不用了妈!阿湛一个人就把我照顾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闻言黎若雪敏感地揣测是不是她管得太宽太把自己当回事疏晨嫌她烦了。
    黎若雪一下子就没了声,才把关系梳理好的疏晨耐心解释:“不过您要过来照顾我当然也好啊!我和阿湛都欢迎你们过来!”
    “好好好!”
    黎若雪敞开怀和疏晨聊了很久,直到屈湛出声阻止母女俩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疏晨凑上去亲了口屈湛,“阿湛,谢谢你!有你真好!”
    获吻一枚的屈大爷傲娇地回了个舌吻,难舍难分小半天都把疏晨吻睡着了,他才在她耳边轻语:“你才知道啊傻女孩!Schoene   Traeume!”
    “Gute   Nacht!”疏晨还是听到了,迷迷糊糊地回他。
    第二天上午,米粒婚礼过后许久没有音讯的沈柏勉给疏晨发了讯息,说想带着女朋友一起来德国找她玩。
    疏晨言简意赅地拒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来玩还是避难的。”
    “连你也不帮我吗?”
    “沈柏勉,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如果非要让我在你姐和你之间选一个,我肯定支持柏姿。”
    “凭什么啊!难道我的爱情就不值得你鼎力相助吗?”
    “在我看来,这不是价值问题,而是取舍抉择。”
    “你就不能帮我一次吗?”
    疏晨看着屏幕上的字,她能感受到柏勉的失落,她删掉已经打好的那行“我帮你的话,柏姿怎么办”,改成:“等柏姿先结了婚再说。”
    这下沈柏勉高兴地直接发了视频过来:“疏晨疏晨!你真的会帮我吗?!”
    疏晨被他高昂的情绪感染,也笑得格外开心:“傻样!你说我能不帮你吗?只要你别犯浑,一切好说!”
    “我什么时候犯过混了!”沈小少爷洋洋得意地凑近镜头,“对了,我外甥呢!我要看看你肚子!岱岱这个人真的是!上次来的时候一点儿都没透露!”
    尽管疏晨现在丝毫没显怀,她还是把镜头调到自己的肚子给他看,柏勉清亮透彻的双瞳一如既往,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屁孩。
    聊了会儿疏晨接收到了屈湛频频发来的眼神,自觉地和沈柏勉告别,挂断后环胸问屈湛:“怎么啦屈大爷?”
    屈大爷说:“婚纱到了。”
    故事到这儿,就只剩一章啦!
    如果因为我笔力不佳导致小宝贝还是觉得一头雾水的话,就请体谅体谅十几岁时,最是张牙舞爪、异想天开时写完此书的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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