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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处理了栾凤和闫涵的身后事,律师上门,骆十佳才知道,原来闫涵在十几年前就立下了遗嘱,如果他遭遇不测,就把所有的财产都赠予骆十佳。
    哪怕是死了,闫涵仍希望能护骆十佳一世无忧,这是他活着的时候就时常对骆十佳说得话,可骆十佳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也许闫涵确实曾爱过骆十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但爱不该是偏执的得到,残忍的毁灭。他大约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恨着他。
    人死恩怨消,他死后不能瞑目,最后是殓葬师用热水给他把脸面温热了,才让他合上眼。想到他这等下场,很多事即便骆十佳再怎么恨着也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闫涵一生无妻无子,即使坐拥财富,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安葬完栾凤,骆十佳与周叔一起下葬了闫涵。
    闫涵的墓地是周叔亲自选的地址,和于素云并肩而立。也是直到这时,骆十佳才知道了于素云和闫涵的故事。
    给闫涵立碑的那天,一贯坚强隐忍的周叔忍不住泣不成声。这么多年的跟随,周叔对闫涵的情谊自是深厚。周叔看着闫涵从最初打拼到如今,有太多的感慨,也有太多的遗憾。
    “他这一生,得到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他真心想要的。但凡想要的,他都失去了。”周叔声音哽咽:“十佳小姐,我承认我以前的很多行为都是自私的,就像你说的,我在助纣为虐。可是……闫总他真的太苦了,我总希望,至少有一件事,能让他得偿所愿……”
    “一切都过去了。”
    “栾凤……你妈……怎么下得去手……她还穿一身大红,这是死了也要化作厉鬼纠缠啊……”
    骆十佳看着墓碑上闫涵的名字,再看看一旁于素云的墓碑,心中一片平静:“她一定不是为了做鬼也要纠缠……她只是穿了一身,她觉得最漂亮的衣服……”骆十佳眼眶有些发胀:“以她老家的规矩,红裙,是嫁衣……”
    天空飘起了细雨,这个冬天,整个国家遭遇了几次百年难遇的寒潮,那雨落在身上,如冰刀一般割人皮肤。骆十佳觉得眼前好像被这片寒冷的水汽蒙蔽了。
    周叔不甘的呜咽声夹杂着雨声钻进骆十佳的耳朵。她脑海中回放的,是那日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情景。
    不知是书房的响动太大,还是母女之间那仅剩的一点可怜的感应。保姆没有任何反应,骆十佳却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屋内的一片狼藉让保姆不得不把门打开。她趁了保姆不备,推开门就上了楼。
    那天她走得太急,鞋都没穿。光着脚踏在地摊上,脚步是那样轻,轻到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飘上去。
    她用力去推书房的门,却不想怎么推都推不开。匆匆从楼下赶来的保姆被她吓坏了,想要拽她下楼,她却抵死不从。
    “开门!”她对着保姆大吼一声:“快——”
    ……
    保姆颤抖着手把书房的门打开,骆十佳用力一推,门内刺鼻的血腥味差点把她冲得晕了过去。保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尖叫着跑下楼。
    骆十佳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经历着一场噩梦,就如同这么多年很多个夜晚一样。
    她抬起头,只是看了一眼,胃酸就涌了上来,她忍不住一阵作呕。
    她踏着光/裸的脚一步一步走进去,地毯很软,血迹半干,踏上去还有些濡湿的感觉。
    血泊之中躺着两个人,闫涵已经一动不动,双眼大睁,嘴唇微张,死状恐怖。如同她梦中每次对他处以极刑的样子。
    栾凤侧躺在不远处,脖子还不断在冒着血,虽然没有动,但眼睛还在虚弱地眨着。
    骆十佳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她疯了一样跨步到栾凤身边。她抱起了栾凤,用手按住了她不断在冒血的脖颈大动脉,可血就像扭滑了丝的水龙头,怎么都按不住,不论她怎么阻止,栾凤的生命始终在流逝。
    栾凤被骆十佳抱在怀里,大约是人肌肤的温度让已经意识飘忽的栾凤稍微清醒了几分。
    她整个人已经开始失温,嘴唇也已经发白。她用力睁着眼睛,好几次想要举起手摸摸骆十佳的脸庞,却始终没有力气。
    她生命最后的一刻,只是流着眼泪,悔恨地看着骆十佳,喃喃说着。
    “十佳……我的女儿……”
    ……
    骆十佳至今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刻她像哑巴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明明知道,栾凤在期待着她喊一声“妈妈”啊……
    想到栾凤闭眼那一刻,那绝望的神情,骆十佳忍不住仰起了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天空在替她落着眼泪,那样冰冷,那样孤独。
    平静了许久,骆十佳才收拾了情绪,淡淡说着:“总归是葬得远,以后她也烦不到闫先生了。”
    周叔没有回应骆十佳的话。只是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他嘴唇颤抖着,许久才对着墓里那个已经不能回应的人说:“如果当年于小姐的孩子生下来,你也许当不上大老板,但是一定和现在不一样。”
    “命啊,这都是命。”
    ……
    骆十佳将闫涵赠予她的资产交给了一个慈善基金打理,这个慈善基金致力于帮助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助他们生活、读书,成为这个社会有用的人。骆十佳最后将这比数额庞大的基金命名了闫涵的名字,谈不上什么情分,她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
    之后骆十佳曾回过一次深城。原本是不准备见任何人,只是出于对工作的责任心,去律所做了一次彻底的交接。
    通过许文律师,她得知了沈巡的一些近况,确实如闫涵还在的时候说的。他使得那么一点小伎俩,闫涵要想对付他,他就只有坐等被碾死的份。
    许文律师原本和沈巡并不熟,他之所以知道这些近况,是因为周思媛从骆十佳手上,转到了许文手上。
    沈巡公司出了些问题,被叫去协助调查,再加上萌萌受伤,沈巡监护失职,周思媛这边赢面极大。她对此得意洋洋,故意不换律所,就是要给骆十佳好看。
    许文叹息着和骆十佳说了这些,原本是想劝劝骆十佳。
    “程池那个新女友好像又吹了。”许文律师说:“我看他还是对你还念念不忘。”
    骆十佳无心与他再聊程池,只是拨弄着手机想着问题,良久才说:“周思媛那边,你看看能不能帮我约一下。”
    “约她干什么?”
    “沈巡孩子会受伤,是我的问题,我不能害他丢了女儿。”
    许文律师意味深长看了骆十佳一眼,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能轻声叹息。
    骆十佳离开深城的时候,最后一个见的人是周思媛。
    很多事似乎都是在冥冥之中有注定。上次离开深城前去柴河,决心与过去告别,那时她最后见的人也是周思媛,并且一直在跟进她的案子。这次离开深城,仍然是见周思媛,且仍然是为了她的案子。
    一段时间不见,周思媛比之之前,更显丰腴了一些。手上脖子上都戴着首饰,看上去贵气十足。她一直用很轻蔑的表情瞥着骆十佳,把玩着自己亮晶晶的指甲,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
    “你还来见我?听说就是你把我女儿弄伤了。她现在做了开颅手术,以后不知道得有什么后遗症。”
    骆十佳喝了一口面前的清水,始终不卑不亢。她安静了许久,最后才缓慢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周思媛冷冷嗤了一声:“你们在不在一起,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像你说的,萌萌可能有后遗症。以后需要照顾的地方很多。你老公怕是不一定会欢喜这个孩子。留给沈巡,对你更好。”
    “我凭什么?”
    “我还没说完。”骆十佳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协议递给她:“签下这份协议,放弃打官司,一百万,归你。”
    周思媛像听了一个大笑话一样:“你当我傻吗?谁给钱?沈巡?他有吗?”
    骆十佳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支票,票面已经全部填好了,金额正是一百万。骆十佳缓缓将支票递到周思媛面前:“他没有,但我有。”
    ……
    周思媛最终接受了骆十佳的条件。人老情淡,色衰爱弛,她那个老公有多可靠,她自己是最清楚的。比起抢走一个有后患的孩子,周思媛更务实地选择了直接到手的钱。
    短期内,骆十佳能做的也只有这样。离开深城,离开沈巡。这是她最后的一点情分。
    离别的空港总是多了几分感伤。退房、辞职、注销了所有的深城资料,仿佛这样做就能消除曾在这座城市生活的痕迹一样。
    坐在候机室,听着广播里中英文交替播报着航班讯息。骆十佳最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和想象中一样,沈巡像疯了一样在找她。电话打了一百多通,短信更是挤满了他的邮箱。
    沈巡并不是那样细腻的男人,想想他蹩脚地握着手机编辑短信的样子,想必是很诙谐的。
    从哪一步开始错的?骆十佳已经不记得,也不想再去回忆。
    错过,错了,就过。
    骆十佳并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这一生她最向往的生活,是像管潇潇那样,被爱灌溉成更好的人。
    她想遇到这么一个人,为他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相扶相持,平平凡凡地过完这一生。
    可命运终究没有为她圆梦。
    她的人生终于是被彻底毁掉了,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一个最渴望隐匿在人群里的女人,却被舆论推上了风尖浪口。深城待不下去,西安更不能。
    这个国家那么大,她都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一个地方能让她重新开始。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是两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
    闫涵,沈巡。
    也许他们都不是故意的,但结局总归是这样了。
    怪不得谁,要怪,只怪她是个没有福气的人。
    登机口开闸,坐在候机室的人们纷纷起身排队登机。骆十佳坐在椅子上迟迟未动。
    翻看着邮箱里一条条沈巡发来的短信。起初是关心,后来是急切,之后是疯狂的寻找和质问,最后是无力的道歉。
    他说:“对不起,十佳,对不起。”
    他说:“我希望这一生还能有再一次的机会。”
    落地窗外是偌大的空港,天气不算好,有轻度的雾霾,让这座城市看起来灰蒙蒙的。窗外,飞机起降,来去匆忙。这个世界还在照常运转,没有谁的脚步能随意停下。人总有自己的使命。
    明明没有下雨,骆十佳却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盯着屏幕,她一字一字编辑着。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你。】
    ☆、第六十七章
    五年后
    三伏天总让人没法做到心平静气。 坐在咖啡厅里,哪怕是吹着空调看着窗外的烈日当空,也忍不住有些浮躁。从坐下至今,沈巡已经是第三次低头看时间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见此情形,面上有些窘迫。从未谈过恋爱的她并不是一个善于和男人交流的女子。高中毕业后考入师范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初中任教,典型的内秀女子。年二十九,世人眼光,父母着急。这让她不得不奔赴一场又一场的相亲。
    在买白菜方式的相亲约见中,她渐渐磨掉了对爱情的渴望、对婚姻的憧憬。
    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是这个城市中最普通的画像。
    “沈先生,请问你是一会儿还有事吗?”沈巡的心不在焉终于让女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巡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大约是一直在学校的原因,带着几分学院气质,看上去并不显年纪。五官并不出众,也算不得多漂亮,但胜在皮肤白皙,黑长直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一副银边框眼镜,斯文而沉静。
    她是萌萌的老师,萌萌非常喜欢她。自从萌萌进入初中,就不止一次告诉沈巡,这个老师对她格外好。之后有一阵子,每次沈巡去学校,她都会很热心的接待,直到母亲将这份好意点破。这个女人对他有几分好感。
    母亲对她非常满意,学历刚好,性子温和,年龄到了足够稳重的岁数,最难得是喜欢萌萌。如果她能嫁给沈巡,对萌萌的成长和教育有很大的好处。
    沈巡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缺少一个像她一样稳定工作性质的女人照顾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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