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烈日高照气候微凉，齐声呼喊振奋人心，超过万人走上街头，连署效果超出预期，直接
    打破讨伐罗邦智的歷史纪录。
    踊跃使人欣慰，团结值得纪念，正义袋鼠命今日壮举为“公审运动”！
    但这回不在地方法院，也不是吴迪家，决一死战的地点选在风光明媚的河堤公园。
    谁决定的？
    吴迪自己。
    他不像徒弟一样东躲西藏，相反直接乱入连署专页参与讨论。
    罗邦智的下场吴迪当然知道，但他不怕和酸民正面对决，至少公开场合他不怕。
    大家都成年人了，有问题，讲开来。
    午餐时间，人山人海佔据大半马路，媒体的空拍机从高空俯瞰格外壮观，盛况骇人前所
    未有，他们抱着必胜决心前往目的，誓言达成最棒的完美结局。
    无论如何都要强逼吴迪给个交代，且要满意。
    相信不少人是受到现场的气氛感染而临时加入，不必觉得丢脸，你的勇气别具意义，甚
    至值得嘉许，将来年老卧病在床时，可以向孙子们讲述这段荣耀故事。
    嘰哩呱啦，人群里不断交流讯息，男女老少都一样，提出惩罚吴迪的各种方法，短短时
    间就累计一本书的厚度毫不夸张。
    按规定陈情的人比较理性，都在高喊开除吴迪的法官资格，但更多是支持私刑正义，他
    们很失望，罗邦智都升天了还会发生这种离谱判决。
    那一定是没救了，吴迪坚持他的无法无天。
    当然上诉，希望高等法院的审判长会看今天的实况转播。
    镇暴小组等候多时，今天的任务并非驱散，而是在河堤公园的入口处对每位抗议者进行
    安检，说什么也不能让白兰事件再度发生。
    河水明镜川流不息，绿草如茵鸟鸣啁啾。
    原本亲子互动遛狗放风箏的好地方，如今被一座突兀擂台佔据风景。
    擂台是用来决斗没错，但不是打架，因为上头摆着一张躺椅与长桌，没人晓得用意为何
    ，大伙更在意都几点了还不见吴迪踪影，该不会落跑啦？
    这傢伙恬不知耻放人鸽子也不意外。
    担忧担忧。
    放心吧，跑得了一时逃不了一辈子，这点吴迪比谁都懂，也没想过逃避就是了。
    没有牵掛太久，一辆保母车驶进河堤公园。
    吴迪下车，后头跟了一男一女，眾人不解，三人逕自走上擂台，吴迪操起麦克风……
    「大家午安，我是吴迪。」
    果然嘘声四起。
    「别这样，听一下，我给各位带来一份好消息。」
    喔？你要自尽了吗？
    「今天不废话，更不是来这跟你们讲道理，我知道很多人恨不得我快点去死，但有想过
    吗？讨厌一个人就要取他性命，刑事上有一定赖不掉的法律责任，网路霸凌亦是如此，就是
    有你们这种偏激思想……犯罪率才会节节攀升，受害者居高不下。」吴迪讲得头头是道。
    所有人超级傻眼，这金鱼脑被卡车撞到吗？昨天才判杀人犯无罪释放，无疑才是治安败
    坏的罪魁祸首！
    「既然不认同在下的宣告判决，有本事就让我乖乖闭嘴，但同理，我也要你们这群酸民
    通通别吵，早忍受不了一个个狂妄自大，所以来玩个游戏吧。」吴迪秀出一把白银左轮，贼
    兮兮的样子十分欠打。
    此举惊为天人！
    要干么？
    这合法吗？
    啊不是有安检怎会带枪进来？
    底下骚动不断。
    「别紧张，这把是近乎拟真的玩具手枪，前几天在网路上买来的整人產品，今天我要向
    在场所有人发起挑战，用俄罗斯轮盘战个你死我活！」五十来岁的吴迪兴奋地像个弱智儿童
    ：「规则很简单，一对一，圆形弹匣六个洞口由护士小姐装填一枚子弹，为公平起见也是由
    她放置桌面旋转，较为靠近枪口的那方先行扣下板机，限时五分鐘，若空发则换对方执行，
    直到子弹击发为止，输的人得接受惩罚，躺上手术床，让医师进行缝补工作，他会先用刀将
    你的上下唇划开，接着拿医疗缝线将嘴巴上下缝合，唇中留个小孔，以便未来能勉强灌入流
    质食物，而划开两道伤口的用意……在于确保嘴巴在缝线的辅助下得以终身密合，一辈子再
    也无法开口嘴砲。」
    「……」大家面面相覷，原来同行女性是名护士，负责装填与转枪工作，另外还有五分
    鐘的码表计时，内容与救护毫无相关，男的是位外科医师，手术帽与医用口罩的配置看上去
    十分专业，只是愿意担任这种变态执刀想必也是心理有病。
    「堂堂正正击败我，你们只有这次机会，这边请护士小姐代为演示。」吴迪将左轮交给
    她，护士小姐将若重的背包放置擂台地板，并从上层拿出一枚银色子弹，看来准备充裕玩到
    半夜不是问题，塞进六个洞口的弹匣准备就绪，不会有人知道哪个位置，六分之一机会，交
    给幸运女神决定……
    护士小姐举枪对准自己太阳穴。
    等等！
    她要干么？
    住手啊！
    喀……
    喀……
    砰！
    尘埃随风飘散，拂过护士的脸庞毫发无伤。
    「如各位所见，这回第3枪击发，枪口并不会真的射出子弹，而是化作白色粉末烟消云
    散，同时蹦裂巨大声响证明你中大奖。」吴迪高举一份纸本文件：「谁认为我给赵心萍的判
    决有误，请上台，签下生死状，然后来场公平决斗，输的人乖乖接受缝嘴之刑！」
    「我有问题。」一名绿发少女举手。
    「请说。」吴迪恭敬。
    「生死状的详细内容是什么？」
    「第一项，本人某某某乐观开朗身体健康，无任何外力影响自愿参加俄罗斯轮盘游戏；
    第二项，就是我刚叙述的游戏规则；第三项，就是我刚叙述的失败惩罚；第四项，无论出自
    何种原因，心态崩溃、外人制止、装疯卖傻等，五分鐘内只要未扣板机视同输掉比赛，惩罚
    照样执行；第五项，游戏全程严禁舞弊，违反者立即丧失比赛资格，惩罚照样执行；第六项
    ，此状具有法律效力，若拒绝惩罚，赢家得以上告法院对其控诉，并将惩罚升级为不留中间
    洞口。」
    「我也有问题！」一位中年妇女举手，但对的不是吴迪，而是一旁的镇暴小组：「你们
    坐视不管？允许这种事发生？」
    队伍后方一道人影向前推进，他脱下头盔，镇暴队长何远征无奈回答：「我们諮询过了
    ，第六项规范确有其事，若签下那份生死状我们无法干涉，今天镇暴小组的工作不仅要维持
    现场秩序，还得协助手术确实执行，所以回家吧，别跟他玩这什么鬼游戏，不值得。」
    说得好，游戏规则乍看之下建立得相当公平，但事实完全相反，问题出在筹码的价值等
    差，我们的身体发肤，我们的言论自由，岂是一隻恐龙法官攀比得起？
    不过……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就像跳楼拍卖限时抢购满额优惠，买到赚到超划
    算，天赐良缘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站在吴迪的立场想……他超吃亏，一己之力只有一命
    ，而现场起码有万人以上跟他拚。
    吴迪当真疯了，病入膏肓，就算惩罚真能造成威胁，使人心生畏惧进而退缩，难道就不
    怕群起激愤，一不小心大家来个玉石俱焚？
    这白痴……签好自己那份，双手摊开向眾人展示白纸黑字的生死状，说明游戏成立后果
    自负，心意已决没在跟你开玩笑。
    现场的音量降到最低，只有零星的交谈在讨论如何应对。
    这时一位白发大叔跨上擂台，昨天，他头发还是黑的。
    吴迪失笑，看着老头毫无悬念签下大名，差点就要讚许。
    真的勇猛，大伙集气祈祷……古杰英的父亲一定要赢！
    两人隔着长桌对望，男医师一旁消毒器具待命准备，无论谁输谁赢他都要忙，护士小姐
    装填一枚子弹，开保险，放置长桌中央……转。
    游戏正式开始！
    屏息以待。
    紧盯旋转的左轮流失动力。
    观眾们的喘息紊乱不堪。
    不要闹喔……
    拜託大家一起发挥念力。
    绝对要让吴迪先开这枪。
    左轮完全停止……
    枪口指向古爸爸！
    操你……
    好没事，不要紧的，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倒楣之人必为吴迪。
    古爸爸拾起枪，吞嚥口水，毫不犹豫对准太阳穴扣下板机。
    那是身为父亲的復仇执念。
    喀……
    万岁！
    没子弹，当然不会有子弹，胜负早在游戏开始的瞬间就已拍板定案，假设今天好人输了
    ，那还真是天理何在？
    压力降临到吴迪身上，他面有难色。
    后悔了吗？
    自己订下的游戏规则。
    没吧。
    因为死到临头还在干话连篇。
    「古大哥，我对您儿子的离世感到非常遗憾，盼请您还是得尊重审判结果。」
    扣下板机，吴迪使劲闭眼展露深邃的鱼尾纹。
    喀……
    嘖声四起，太可惜了。
    侥倖逃过一劫的吴迪放声大笑，上一秒还彬彬有礼，下一刻立刻崭露原形。
    古爸爸面露青筋：「错误的事无需尊重。」
    「俗话说的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到底要死几个儿子才会明白？」又来了，吴迪的
    招牌嘴脸毫无节操。
    如果手上有武器，大伙还不衝上擂台将吴迪围殴致死？
    不……不用，就算徒手也要掐到他口吐白沫！
    镇暴小组马上制止理智断线的正义乡民，好几人强遭劝退，别不谅解，镇暴队长好心提
    醒，生死状的内容请别忘记……无论何种原因未扣下板机视同失败。
    现在是古爸爸的回合，这时上台作乱是害了他。
    忍耐……现场还有不少媒体，这是场公开对决，我们要光明正大打败吴迪！
    无惧机率提高到四分之一，古爸爸接回左轮立刻大喊：「别再让我听见你声音！」
    喀……
    没射，没射，没射，没射，没射。
    掌声啪啪作响，观眾们热血沸腾。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上帝、圣母玛利亚、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谁来都好，这次请证明你们真实存在。
    吴迪再次露出怯懦脸庞，鸡皮疙瘩掉满地，对缝嘴之刑表示害怕至极。
    这时男医师手握两支手术刀，白目地在空中相互摩擦，可怕的霍霍声响切割人心。
    抖着手，吴迪慢慢举起左轮，泪眼汪汪，彷彿随时都会炸出水来。
    「如果这枪中了，我会履行生死状约定，将嘴永久闭合，今天，我愿意为这深爱的国家
    、毫无漏洞的司法制度，做出此等牺牲，用这样的情操证明再荒唐的无理取闹我也不甘示弱
    ，就算输了，也不屈服你们对法律的无知见解。」吴迪用力指着古爸爸：「相反要是你击发
    子弹，操他妈也要给我乖乖缝嘴！」
    吴迪大吼，扣下板机。
    喀……
    天啊又没击发！
    剩下两枪，那就是赛末点了，古爸爸这一扣将直接分出胜负。
    唉……
    深深叹息。
    缓慢闔上两片沉重眼皮……
    看见了，白色產房，焦急等待三个鐘头，整整抽掉一包菸，终于，里头传出咿咿呀呀的
    初到哭喊，白衣护士跑出来大声呼唤，那还不赶紧一家团聚，抱着老婆，将有小鸡鸡的儿子
    夹在中间，总算卸下心中大石，内心仰天长啸喜极而泣。
    医生摇头，原来高兴得太早，挚爱的太太在生產过程中大量出血，无力回天之际语重心
    长，交代要好好将儿子抚养长大，才亲吻一下吹弹可破的小脸颊，便从此闭眼长眠。
    没有再婚，小男孩的成长过程少了母爱，爸爸孤身一人扛起责任身兼母职，从小到大父
    子俩相依为命，感情紧密连系。
    谢天谢地，你很懂事，你很孝顺，一切的辛苦都很值得。
    放心吧儿子，老爸会替你讨回公道！
    扣下……
    砰！
    第五枪击发……
    古爸爸脸色惨淡，护士小姐小心翼翼搀扶他老人家坐上躺椅，是难过却没反抗，古爸爸
    从不害怕什么酷刑惩罚，悲伤是无能替儿子报仇雪恨。
    闭上眼。
    两刀下去，男医师开始他的缝合手术。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再吵啊你们，下个谁？快上来！」吴迪身后彷彿有看不见的群魔
    乱舞：「继续颠三倒四，我让你一辈子笑不出来！」
    太夸张，怎么有办法……把自己搞得如此人神共愤。
    现场干骂又开始了，不满吴迪持续创造不可饶恕的罪孽，大家望向古爸爸的嘴被男医师
    一针针缝合起来……试问于心何忍？
    看不下去，一位身穿浅蓝色西装的男子跨上擂台，对吴迪比了个斩首动作。
    镇暴队长与所有队员都惊呆了，别人不知道，可他们深知……这名少年大有来头，他就
    是前两天在罗邦智灵堂前开枪射杀白兰女士的幕后真兇，正义袋鼠召集人公孙悦毅！
    果然不在意揹负一条人命，他还是出现了，这场司法战役。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只要能缝掉别人的嘴，吴迪才不管是谁。
    护士小姐面无表情打开弹匣，重新在里头塞了颗银色子弹，放回桌面……开转。
    第二回合战斗开始！
    画了一圈又一圈，这回枪口不偏不倚指向吴迪。
    欢喜开局。
    可观眾们并没有兴奋太久，因为……
    喀！
    吴迪只花了零点一秒扣下板机，好像篤定这发没有子弹一样。
    公孙不以为意，今天敢站上擂台没有在怕。
    但在开枪前，有件事得先问个清楚。
    「吴迪先生，请你老实回答……」公孙浓眉大眼。
    「什么事？」
    「你有没有收取赵心萍的红包贿赂？」
    「本官清廉无私有口皆碑，不义之财抵死不从！」
    公孙点头，此言不假，确实跟收集来的资料一致吻合，吴迪从上任法官以来到现在从未
    有过类似消息，不可能都没碰上金钱利诱，但拿钱办事他真没有，不错的坚持值得嘉许，那
    么给赵心萍无罪释放的原因就很单纯了……
    吴迪纯粹是个智障。
    有了，又有不能输的理由了，怎能输给这种人呢？
    公孙充满自信，看向绰绰有馀的倒数时间，扣得同样用力。
    砰！
    呃……
    这没道理……这么快就诞生第二名手下败将……
    公孙紧握拳头心有不甘，多么想亲手干掉吴迪这王八蛋，就跟亲手了结白兰女士的生命
    一模一样。
    古爸爸起身，满嘴鲜血如注，更惨的是缝线乱七八糟极丑无比，人中下方留的洞孔还没
    有对齐中间，肯定是吴迪交代男医师随意乱弄。
    古爸爸与公孙两人相互拥抱。
    一人感谢素昧平生的情义相挺，一人怜惜无需承担的痛苦委屈。
    公孙悦毅躺平，简单清理，手术即刻开始。
    不等吴迪说话，一道洪亮巨吼宣佈替天行道，压抑太久忍耐不住，全场望向此人，他的
    身份尷尬，他的魅力破表，他……是脱去全副武装的镇暴队长何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