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谁是下一个人?
林绚意收到陈浩男说到了的电话之后,便去开门给他。他穿着军绿色的外套,两手空空出现,脸上掛着邪邪的笑容,迎来开门的林绚意。「yo。」他说。
「很快嘛。」
「当然,要看精彩的画面是刻不容缓。」他走进门,把鞋子脱掉,穿着灰色的袜子进屋。他抬眼看看四周,便讨个没趣地说:「一看就知这个派对无聊得很。」
「对啊,我以为汶蔚说的派对会是一组我认识的人在一起玩,但是……」绚意双手摊开,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主角呢?」
有一秒绚意以为他指的是汶蔚,但跟着他的眼睛走,就知他在找狼狈的高韦诺。她淡然一笑,伸手指到旁边的角落:「在榻榻米那儿。」
高韦诺的身影再明显不过,现在他不是呆滞,是皱着双眉,推开在他肩上睡着了的陈声明。陈声明抱着一隻啡色的熊,张口大睡。
「哼。」陈浩男轻蔑一声。绚意没太大感想,但不多不少庆幸自己没跟这样的他交往过,要不然现在在这儿喝得狼狈不堪的人,会是她。
总是这样的,当你看向那个人,那个人便彷似感觉到你的神经在跳动般,条件反射投来目光。高韦诺看了过来,用他醉醺醺的迷乱神色,盯向她这边。她站在陈浩男旁边,与他眼神交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点可怜他,一个像是玩家的人,最终得来身边寂寥无人的时候。
然后高韦诺的眼神微微地转到陈浩男身上。她不知道陈浩男以什么神色看向他,只知他俩一对上眼睛,陈浩男便转身走到一张无人的桌上,拿起胶杯喝啤酒。
「哇,什么酒这么难喝?」
绚意跟着他。「不知道。你要喝红酒吗?我那边有,如果还没被收走的话。」
陈浩男点点头,递手示意绚意带路去拿酒。
回去那边,桌上的薄饼还有几块,陈浩男二话不说便拿来吃。绚意坐下,拿了自己喝了一半的红酒给他。他边喝边吃,应该没吃晚饭。
「我以为你会去取笑他。」绚意说起。
「我刚才经已用眼神强姦了他。」浩男笑说,嘴里咬着薄饼。
「真厉害,原来你欣赏菊花。」
可怕的事发生了,浩男拿起薄饼,将它一手黏到绚意的脸上,再放手,让薄饼自己着落到桌上。
绚意啊了一声,再发出嘶嘶的愤怒声:「我……」她一次过讲了十几句粗言,再狠狠揍了他,解决了愤怒之后,她起来,去洗手间洗掉脸上的蕃茄酱,在离坐之前更不忘拋下一句:「我他妈的后悔叫你来。」
陈浩男只在哇哇大笑,目送她走开。
在他笑得不能放松之际,眼前多了一个佈景站在他面前,他的笑脸随即淡去。是高韦诺,他几乎站不稳,双手撑在桌上,狠狠地盯着陈浩男,像一隻狼似的,准备撕破他的脸。
「怎样?老兄。」陈浩男放下手中的薄饼,拿起玻璃杯要喝红酒时,高韦诺一手夺去,并用力放到桌上,吓呆了同桌的几个人。
陈浩男立即感到不满,同样狠狠地盯着他,不说话。
「你睡了她吗?」高韦诺咬紧牙关地问。
陈浩男看进他的眼睛,神色慢慢放缓,轻描淡写地回应他:「还没。」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犯贱非咬我的东西不可?」
「高先生,我说你啊,怎么认为她是你的东西?你不是不要了吗?」
「我没说过。」
「那就乖乖回去你女朋友的怀抱,还是你要脚踏两条船才舒服?」
「不关你事,但林绚意就是不行。」
「因为你没得到?我说你别这么贪新鲜好吗?你老早已做了选择,不是你欢喜就回来重新选过,或是喜欢便来撩一撩,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高韦诺使力抓起陈浩男的衣领,害他腰间撞到桌,他咬着牙不哼一声,只说出:「你要在这里让大家瞧你多难看吗?」他拉起嘴角,朝高韦诺邪邪一笑。
高韦诺双手背现出青根。「我不是。」
「哈,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玩家,就爱游走在三心两意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好不好,你当然不会承认。」
就在高韦诺拉出拳头要甩下去的时候,林绚意回来了,她见状,心知不妙,跑来阻止,但未如理想,高韦诺已将拳头伸下去。但陈浩男怎会眼睁睁看着拳头挥来都不闪开,他推开高韦诺,拳头擦过他的脸颊,有点痛,但不至于有伤。高韦诺被推到地上,其他人纷纷注意起来,转眼已有人在围观。
陈浩男试图压着自己的火气,但胸口的起伏已见明显。绚意走到他们二人之间,感到一片慌,想问发生什么事,但陈浩男已夺声吼出:「你这副德性我还未挥拳打你半死,还敢对我动手?」
说完,陈浩男大步离开。
在地上的高韦诺将绚意视而不见,反而绚意看向像泥沙一样的高韦诺,觉得他很烦人。她收起视线,放弃扶他起来,转身追陈浩男。她不知道棋棋和汶蔚在场看热闹,但她们目睹绚意一人跑走。
「这个事件该不会跟林绚意有关吧?」汶蔚问。
棋棋没说话,但心知这当然有关。
绚意追到外面,只见升降机门正要关上,里面正正是陈浩男本人,她赶紧跑去按停升降机,幸好成功。陈浩男见到她,有一分惊讶,但很快被他收走,冷若冰霜地拋下一句:「别跟来。」可是绚意没听他讲,走进升降机,然后门就关上。
二人站着,一时之间绚意不敢作声,但她好想问发生什么事,最后便吐出口。
「你是肇事者。」陈浩男回话,不含任何感情。
「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问我是不是睡了你。」
绚意惊讶得无言。
「这个人还是想得我这么无耻,明明他才是那种人。」
绚意还是沉默,于是二人都没说话,直到升降机到达地面,陈浩男又说:「你回去吧,不想破坏你的毕业派对。」
她跟他走出升降机,面向着他,还是依旧染了一头金发的陈浩男,给人吊儿郎当的感觉,看起来像花花公子,但他骨子里不是这种基因;相反,高韦诺长得一脸正人君子,但在他骨子里,是个货真价实的花花公子。
「抱歉。」绚意说出。「这整件事本来跟你无关,我却拖你进来,之前还认为你是个不可信的人,轻蔑你,还有我的朋友……严格来说她们不是,我说的是班上的那一堆,你知道的。」
陈浩男终于笑了一口,放缓了一下气氛。
「也不尽然关你的事,总之,刚才算是我替你教训了他。」
「你教训了什么?打了他?」
「精神上,言语上。」
「什么?」
「回去吧,我不要紧。」
「不,是我邀请你来的,我不能……」
「算吧,我只是癮子来了,想看他的丑态,现在都看光了。」
「你不要走,我是说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嘿小姐,你别讲得这么曖昧。」陈浩男用戴着戒指的食指点向她的鼻尖,绚意随即打走他。
「我只是不想扫兴。」
「那么……一起去另一个地方如何?」
「哪里?」
「酒吧?喔,不好,网吧?」
「我不打机的。」
「那么去酒吧。」
「厌了。」
「哦?你经常去?」
「说点别的地方。」
「……想不到。边走边想如何?」
「好。」绚意起步走,却突然想起:「我的东西遗在上面!你等等,我上去拿。」然后绚意便走回升降机,快快从派对中拿起自己的袋,迅速离开,无视其他人的目光,或是高韦诺在何方。
幸儿下楼之后,她见到陈浩男仍在,她以为自己下楼之后或会收到他的讯息说:回去吧,我先走了。这样的讯息就真的令人很扫兴。
于是二人走在街边,漫无目的,话题绕到将来的职业。绚意兴高采烈地说自己的目标。
「我很有信心一定会成功,然后我要设计好多种旅游路线。」
「唉,真羡慕,我还要重读。」
「明年你就可以当领队啦。」
「希望吧。」
「你口才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不是口花花?」
「口花花才哄得团员乐呵呵。」
「哈哈。」陈浩男看向一脸轻松的绚意,又说:「希望到时能跟你合作,我领队,你计划。」
「那得要同公司。」
「你觉得我们还会是朋友吗?以后。」
「为什么不会?」
「通常毕业了的人们不会再联络,联络的都会变质。」陈浩男望向驶走的私家车,微弱的红黄灯没落在他看不见的另一边。
「偶然吃顿饭的关係不难维持吧。」
「你知道吗?出来社会工作以后,所有事情会比你经歷过的情爱更艰难,到时没有人扶持,会更难走。现在能找到一个情人的话,起码还有个照应,回家可以打电话诉苦。但若是没有的话,回家打遍电话簿里的电话,很可能没有一个朋友愿听,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能随时安慰你的寂寞。」
绚意微微点头,脑里想像得到这样的生活。虽则能够出来工作,当一个强而有力的大人,但背后总有些辛酸等着自己,无可避免。她期望能闪闪发亮,但即使现在她很有信心能成功,也不能代表以后的路能杀出重围。
「我觉得你好坏,为什么现在要讲这种东西?多让人难过。」绚意说。
「难道你不怕吗?」
「你怕吗?」
「一点点。」
「看不出你是个怕寂寞的人。」
「拜託,谁不怕寂寞?」
「但路就是要一个人闯,就算你有伴侣,很多事情都只能一个人完成,你不能完全依赖得到谁去填好自己的人生。」
陈浩男转头看看她,她也回看他,神色淡定,让陈浩男觉得矮过他的这个女生这刻高过他。
「想不到你挺有想法的。」
「一点点啦,但我有时也会怕。」
「怕什么?」
「有个夜晚我想到出来工作之后,要遇到一个能并肩作战的人多不容易。谈的是生活,不再是年纪轻轻谈的感觉,总觉得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我。」这个曾出轨、学不忠的女人,谁敢喜欢?这种故事谁喜欢?
「啊啊,没想到你还是个挺自卑的人。」
绚意没说话。
「安啦,总会有人喜欢长满尖刺的你。」
「我有长满尖刺吗?」
「一开始认识你时,不都是兇巴巴的样子吗?」
绚意想想也是,她的确挺难搞,这下子更令她沮丧,她不禁叹下一口重气。
「别担心啦,冥冥中自有安排。」
「我决定不再管缘份的事了,只要下一个人不再是高韦诺那种陷阱就够了。」
陈浩男瞇起眼睛看向她:「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真的不再喜欢高韦诺了?」
绚意反白眼,为何每个人都要问一次才心息?
「我连你都不会喜欢,就不会再喜欢他的了,满意了吗?」
「关我什么事?」
「我爱这样说。」
「那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你很烦很缠人,有点像前度。」
「啊?」陈浩男眼睛一亮,整个人在街上跳了起来。「你第一次向我谈及你的前度,说说看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很好奇。」
绚意停下,盯着眼前这个像隻猴子的人,摆着尾巴想吃香蕉似的。
但她只说:「有时有些故事不一定要讲给每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