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大才

    新的一天，许晏宁一大早就进入了新的茫然。
    吃早餐的时候，舒荣说今天周末，让她跟他们一起出去转转。
    怕她有压力，还特意提醒她不用穿得太正式、太拘束。
    她先是跟着舒荣他们一起去了曙溁集团总部办公楼。
    韩蓬和日常一样，穿得像个游客，黑T、沙滩裤、人字拖，慵懒随性。许晏宁小黑裙配高帮球鞋，甜辣少女。
    进了大门后，前面的几位大佬负责回应那些恭敬问好的员工。
    韩蓬和许晏宁跟在白衬衫搭深灰西裤的韩湛身后，嘀嘀咕咕。
    韩蓬看了看身前的韩湛，以他堂哥能听见的分贝小声嘀咕，“我现在胸口还有点疼。”
    许晏宁睨了他一眼，“那都是你自找的。”
    “我们下午去冲浪吧。”
    她捂着嘴以前面的人听不见的分贝低声说，“你身上跟拔了火罐一样，你敢不敢裸着上半身去冲浪？”
    韩蓬笑出声，本少爷正有此意。他知道许晏宁不是顺毛驴，故意正话反说，“那不去了。”
    她笑眯眯，成功中招，“去。”
    韩蓬笑着摇头，生怕她不够坚定，“我不去。”
    许晏宁笑里藏刀，“去吧，你放心，我到时候会好好跟着你的。”
    “你又跟不上我的浪，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帮你捡你丢掉的脸呀。”
    他笑了笑，牵着她的手晃了晃，“Babe，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因为你恋爱脑，看什么都可爱。”
    “全世界你最可爱。”
    “全世界你最可恶。”
    韩蓬的笑声吸引了几位长辈的注意，韩湛也回头看了看他们。
    许晏宁立马严肃脸，假装无事发生。韩蓬依然是嬉皮笑脸，满脸无所谓。
    韩湛暗嘲自己，居然会在第一眼见到许晏宁时认为她是个乏味无趣的人。
    情侣间的沟通也是需要互相宠爱的，那种句句有回应的俏皮对话，从来没有人像这么对他说过。
    他解开袖扣，随手把衬衣的衣袖翻折了两下，希望自己看起来能稍微随意一点。
    商战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都爱研究《孙子兵法》。
    坐进董事长的会客室，韩望北和舒荣又从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聊到了《孙子兵法》。
    触及到了韩湛的知识盲区，他听得一头雾水。许晏宁和韩蓬安静听着，韩湛也看不出他们能不能听懂。
    舒荣不太认同韩望北的观点，摆了摆手，“你对《孙子兵法》的理解过于刻板，对其中的战略思想盲目遵循不可取，我跟你说不通。”
    韩望北撇嘴，“前人的智慧能流传千古自有他的道理，你也不必什么都讲个出奇出新。”
    舒荣不想再跟他扯，“听我们两个老家伙聊了半天，你们几个年轻人说说，你们的看法。”
    韩蓬果断摇头，拒绝互动。
    韩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两本书我需要学习一下。”
    舒荣看了看，“晏宁，你说说，你是怎么理解的？”
    许晏宁本来不想班门弄虎，但是舒荣点到她了，只好根据他们的对话做出自己的总结。
    “我觉得不应该由战略思想决定战争的形式，主要是战争背后的政治和时代决定了战略思想的形成。企业家就是一个企业的战略思想家，如果要从《孙子兵法》这样的古典兵法里寻求智慧，应该充分意识到它是特定时代下的特定游戏规则，不能简单地移植和模仿，要讲究应用的时代性。”
    几个老人怔怔地望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小姑娘，大感意外。
    舒荣意识到许晏宁这是在维护自己的观点，忽然笑逐颜开地拍了一下桌子，“晏宁说得好！”
    吴穹赞许地点了点头，“晏宁，你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见识，不错！”
    韩蓬眉梢带笑地望着她，不愧是作文小能手，随时随地现场作文。韩湛思考着她的话，惊讶于她的才学和智慧。
    韩望北也满脸微笑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反驳了他的观点，但是句句在理，他有意再考考这个小姑娘。
    “晏宁，那你觉得在一场战争里，团队的精神力更重要还是硬实力更重要？”
    许晏宁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是精神力。”
    韩望北追问，“为什么？我认为军备物资才是构成战斗力的基础，如果军队的后期保障不到位，军种编成比例不科学，这仗怎么打？”
    许晏宁脑子里飞速运转，疯狂调动自己学过的那些政治和历史知识。
    “军备物资都是没有生命的，它们的能量需要人的使用才能发挥出来，战争说到底还是人的对抗活动。如果整个队伍从上到下的精神意志是一致的，就能使整个军队的战斗力最大化。世界战争史上有很多以少胜多的战役，就是因为军队的气势够强才弥补了硬实力的不足。莫斯科保卫战那场战斗里，德军无论是参战人数还是军备物资上都处于明显的上风，但是苏联军队和人民众志成城，因为有共同守护家国的强大信念，他们靠着那股精神力成功地粉碎了希特勒的闪电战计划。”
    “所以——”她见大家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弱弱地说，“我还是觉得团队的精神力更重要。”
    见吴穹忽然开始为她鼓掌，她害羞得面红耳赤，无措地看了韩蓬一眼。
    韩蓬望着她都傻眼了，觉得她简直就是个怪物，什么都能聊。
    韩湛忽然间明白了，舒荣为什么想要在以后对她委以重任。她有超出年龄的战略智慧，有经商驭人的头脑。
    他望着那个每天都能让他倍感意外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舒荣满脸都是骄傲的笑容，“我怎么说的？韩望北，我孙女儿是不是比你孙子强？”
    “是是是。”韩望北叹服，“晏宁说得有理有据，见识不凡。”
    吴穹缓缓摇着折扇，“晏宁十几岁就有这大智慧，留在鲲栖岛可太屈才了。”
    舒荣指着吴穹笑骂，“我供你吃喝玩乐，你还看不起我鲲栖岛？你给老子滚出去！”
    韩望北满眼欣赏地望着许晏宁，他韩家的十多个孙儿孙女没一个有这样的头脑，即便是他最器重的韩湛，因为从小接受西方教育，难有这样的东方智慧。
    韩望北认为许晏宁脑子里有“不战而胜”的东方式浪漫和乐观，韩湛却崇尚“战则必胜”的理智和精准，他们在思维上是势均力敌的互补。
    舒荣瞥了一眼韩望北，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许晏宁果然如他所想，不是等闲之辈。
    即便日后她和韩蓬无法成婚成对，他也会想方设法让她成为曙溁集团未来领军的关键人物。
    许晏宁对他们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跟着他们走出了办公楼，又往Showin  Mall走。
    韩蓬走在她身边，比之前沉默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脑袋空空的傻子，什么都不懂。
    许晏宁在商场里东看看，西看看，满眼好奇。
    没钱也只能看看，虽然舒怀说她在这里买东西不用花钱，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心安理得地随心索取。
    她朝一家店门口半人多高的樱花积木熊多看了一眼。
    韩蓬没察觉到她多看的那一眼，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韩湛却捕捉到了。
    他落后他们几步，回到那家店门口，付了款，交代说送到溁邸，给一位叫“Ning”的女孩儿。
    逛完商场回到溁邸吃午饭，几个老人和韩湛先进了餐厅，韩蓬和许晏宁的车不慌不忙地开进了车库。
    韩蓬看了一眼解安全带的许晏宁，“Babe，你为什么懂那么多？”
    她望着他，“我不懂的东西更多，有件事我就不懂。”
    他郁郁怏怏，“什么事？”
    “吴老师总说下棋第一手最好落在黑方右上，为什么？”
    “黑方第一手落在右上，白方可以很方便地将白子落在自己右下角，这是给人方便，也是尊重对手。”
    “你看，你也懂很多我不懂的东西呀。”她笑盈盈地望着他，“还有一件事我不懂。”
    他有被她安慰到，心情看起来好了一点，“什么？”
    “为什么我今天比昨天更喜欢你了？可恶。”
    他忍俊不禁，伸手扶着她的脑后用力吻了吻，“你是不是吃糖了？嘴这么甜。”
    去往餐厅的路上，许晏宁听女佣说有人给她送了一只樱花积木熊过来。
    她满脸疑惑地转头望着韩蓬，“你送我的？”
    韩蓬茫然地摇了摇头，“什么熊？”
    女佣转达，送货的人只说是Alex送给Ning的，没说太多其他的。
    韩蓬一听他堂哥的英文名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转头望着许晏宁，“退回去。”
    许晏宁纳闷地嘀咕，“他好细心啊，我就是多看了那个熊一眼。”
    韩蓬见她还夸上别人了，转身就往车库走，决定给她搬一屋子积木熊回来。
    本来就是个打个电话让人送过来的事，他偏要较劲自己去搬。让人送回来，那跟韩湛有什么区别？
    许晏宁转身问他，“你去哪儿？”
    “马上回来。”
    要不是舒荣再三叮嘱他要在他堂哥面前兄友弟恭，不想让许晏宁觉得他小肚鸡肠，韩蓬昨天就想揍那个觊觎自己女朋友的狗东西了。
    许晏宁继续往餐厅走，无奈地咕哝。
    “他堂哥送那个熊是为了感谢我送他回酒店吧？看来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体面人。”